第8章 金墨
金墨
游然沒發覺小怪物的不對勁,從飯店回家的路途有些長,他又向來走得悠閑,在路上收到了牟钰和瘋狂道歉的消息,花了幾分鐘安撫莫名其妙的牟钰和,等走到家門口時小怪物都歸位不知道多久了。
它飽餐一頓,這會兒要維持這麽小的形态都有點累,何況還要把自己捏成其他樣子,因此現在呈現出來的樣子就是一只蔫噠噠的怪物本怪。
游然一踏進卧室關上門,它就特別懂事地從衣服兜裏飛進了好久沒住的籠子,兩只翅膀遮住本體,好像生怕游然看到自己。
游然心比較大,從來也沒想過那一層關系,只以為小怪物今天心情一般,專門去廚房切了倆蘋果喂給它。
已經撐得快裝不下去的小怪物欲哭無淚,忍痛拒絕了媽媽的投喂。
這還是第一次不吃蘋果,往常聞到蘋果味兒跟發狂了似的,游然眉頭不經意撇了下,斟酌半晌想叫一下小怪物,驚覺這都快兩個月了,自己還沒給小怪物起個像樣的名字。
畢竟以前也不需要叫它,只要眼神往小怪物那兒瞧上一眼,它就屁颠颠跑過來了,游然也就任由自己在腦子裏腹诽它,小怪物,小金眼。
如今一想,似乎有些不妥。
他伸手戳了戳趴在角落的那坨黑金色,沉默半晌問了一句:“你……有名字嗎?”
小怪物“嘤”了一聲。
那就是沒有的意思了。
游然不太會取名字,小的時候在農村養過幾只雞叫咯咯噠,養過幾只鴨子叫嘎嘎,要是養兔子,就叫咕咕。
小怪物的叫聲沒什麽可參考的,游然頭禿了一會兒,心道金黑色的怪物,不然姓金名黑。
似乎是有些詭異。
那?姓金名墨?
游然想着,試探性問了聲:“不然,叫金墨?”
小怪物扇了扇翅膀,依舊有氣無力,好歹算是把名兒取上了。
問題是,小怪物發現這名字只起到了一個造型上的作用,因為媽媽每次想叫它,腦子裏想的都是小怪物,叫出口時還得磕碜一會兒才改口“金墨”,它覺得自己這名字也是起得沒啥必要。
雖說它最近也懂得了“怪物”這倆字不是什麽好話,可是前面加了個“小”字,又是游然叫的,總之它不讨厭,還挺喜歡。
日子慢慢走到除夕前幾天,只有兩個人的家裏陸續熱鬧起來,雲之铖是在年前帶着人來的。
他和張橙這段日子心焦得不行,一直想着把游然接到醫院裏住着,結果水安街半夜又有倆A大的學生死在那兒,知道死者是誰都頗費了一番功夫,直到今天才有空拎着禮品上門來。
來的人不少,游爸游媽以前的同僚或者徒弟,關系稍好一點的幾乎都來了,有些只想送個禮就跑,不打算麻煩奶奶的,都被奶奶一己之力攔在了屋裏面。
老人精神矍铄,抄着鍋鏟系着粉色圍裙,從電視櫃裏給這群人翻出來幾副麻将撲克,讓他們先打發時間,自己再去炒幾個菜。
最後當然變成了會做飯的都在廚房打下手,雲之铖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剩下個嘴笨的張橙和游然一塊兒坐在沙發上。
估計是為了見奶奶,張橙今天終于放棄了她的那些心肝口黑口紫,素面朝天地來了。
她心裏有千萬句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憋得寸頭都快冒煙了。
游然看她挺為難的,抵了個話頭給她:“張姐,周文斌醒了嗎?”
張橙“啊”了一聲,随後搖搖頭:“不能說不能說。”
“這事兒麻煩着呢,就前幾天,水安街那塊兒又發現兩具屍體,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血和肉糊了半個巷子,軀幹頭顱現在都沒找到,就剩下腦袋上帶着頭發的半塊兒頭皮。”
游然:“……”
行吧,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相信咱張姐還是有判斷的。
張橙搖頭:“就這事兒,封鎖消息累得我兩天兩宿沒合眼,現在我們組都還有倆兄弟在網上蹲着呢,只要一有消息冒頭就給他掐了。”
游然:“……”
張橙湊近他,低聲道:“這事兒也就我們amb和警署那邊知道,你別出去說。”
游然:“……好。”
張橙躺進沙發裏,笑道:“其實你說了也沒人信。”
“哈哈。”
游然微笑:“……嗯。”
半晌,張橙正色道:“水安街半徑五公裏那一片的監控全花了,小然,最近真的不太平。”
“你和奶奶是師傅唯二的親人了,我和雲大哥都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游然點頭:“我們會的。”
面色如常。
張橙皺着眉,半晌沒忍住還是低聲道:“撒謊。”
游然一愣,就聽張橙接着道:“我和雲之铖又不是傻子,不然國家能給我們開那麽高工資?”
“小然,為什麽不去治?”
游然閉了閉眼,那枚紅痣在張橙眼前出現又消失。
他笑着說:“治病很累。”
“我不想讓奶奶再擔驚受怕了。”
父母接連癌症确診的那段日子,奶奶每天以淚洗面,還要在孩子們面前裝出一副強大的樣子,從那以後連脊背都佝偻了不少。
游然不覺得奶奶能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他只是想,能瞞多久是多久。
張橙當然說不動游然,其實就算加上雲之铖,也是說不動游然的。
他性子淡,其實也倔。
這頓飯吃得還算盡興,奶奶的手藝向來不錯,雲之铖一慣會讨老人歡心,至于游然,他擅長于粉飾太平,整個桌子上看起來最不對勁的也就只有張橙了。
好在被雲之铖敲了兩筷子之後勉強恢複正常,至少吃東西不像嚼人頭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窗外忽然飛進來一只金黑色的蝴蝶,碗口大的翅膀流光溢彩,不偏不倚停在了游然筷子尖。
奶奶頗覺驚奇,老人嘛,堅信這是什麽好兆頭,非要游然把蝴蝶抓起來好好供着。
深知這玩意兒其實就是小怪物的游然捏着它的翅膀把它扔出了窗,轉頭對奶奶笑道:“有靈性的,放生吧。”
桌上一堆amb的組員,愣是沒人覺得大冬天還有蝴蝶這事兒不對勁,唯二倆人剛萌生點想法就被自己掐斷了。
雲之铖離開的時候皺着眉往窗邊看了幾眼,也只留下一句:“奶奶,小然,有事一定聯系我們。”
張橙接茬:“我們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留在這兒了。”
amb的成員沒什麽假期,他們吃完這頓飯又得馬不停蹄趕回醫院。
醫院都快成他們A市的分部了。
歸功于前段時間特二組從本部帶來的B3-02號異體所有的修複功能,周文斌終于從生死線上救回來,可惜大腦神經受到了以人類醫學難以逆轉的損傷,就算是異體,想要讓他徹底變回正常人也還需要些時日。
【B3-02號異體】
收容時間:2044.06.14
外觀:類草莓狀的熒藍色膠狀物質,體積0.65分米,每個草莓坑洞中各蟄伏一根絲狀觸手。
能力:B級三類治療,其觸手具有一定麻痹類毒素。
其他:溫順無害,喜歡草莓。
B3-02是兩年前在H市一家地下醫院裏解救出來的于人類無明顯攻擊意圖的外星生命體,被amb收容後一直用于各種致命傷的修護。
若是能早些找到它,游然的父母未必會死。
這也是雲之铖和張橙一直勸游然接受治療的原因之一——她們有九成把握治得好。
現在B3-02正和周文斌呆在密閉的無菌空間,它身上藍色的觸絲在空中托舉着周文斌,從他的每一個毛孔進入,一些金色的物質在透明觸手中流通,而後進入B3-02的身體裏。
張橙看着玻璃那頭的情況,沒忍住感慨了聲:“你說那群溝通師是咋讓異體聽話的?”
雲之铖搖頭嘆息:“當年該跟師娘好好學學的”
可惜他們倆都是武職,和師娘唯一的徒弟關系算不上好。
師娘,即游然的母親陳林,從事amb中的異體研究工作,生前只有一個徒弟,如今的amb異體研究部部長兼分部最高指揮官,陸白濟莘。
陸白濟莘,絕對的理智,amb內最冷漠的生物。
比急凍室裏凍住的那幾只收容物還冷。
陳林活着的時候她尚且有幾分笑容,自從陳林走後,陸白濟莘的臉是一天比一天凍人了。
不知為何,開始疏遠起雲之铖和張橙。
一度搞得特一組和特四組在異體研究部的借調工作十分為難。
不然雲之铖也不至于專門叫特二組幫他們借來B3-02。
至于陸白濟莘開始針對雲張兩人的理由,如今仍是未知數。
兩人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誰也沒注意,玻璃那頭的B3-02忽然伸了根觸絲過來,隔着一層防彈玻璃,似乎是在撫摸玻璃外的兩個人。
她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很淡很淡,卻帶着熟悉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