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陰影
陰影
雲之铖和張橙親自上門把游然押去了醫院,游然哭笑不得又跑不掉,一時只好就範。
還是那個熟悉的老醫生,熟悉的辦公室。
特戰組兩個身高一米八的組長莅臨,搞得整個辦公室無端逼仄了起來。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拿筆指了指CT圖上的陰影部分,喝口茶後淡淡開口:“小游這個腫瘤,它很奇怪。”
“從兩個月前開始就沒動靜了,不長,但是也沒死。”
“鑒于腫瘤的位置比較特殊,手術成功率較低,我,并不建議開刀。”
游然轉頭看後面的兩個人,重複道:“不開刀也死不了。”
“放心。”
能放心才是有鬼了,腦子裏裝了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的炸彈,估計也就是游然才能擺出這一副能活活不能活死的狀态。
醫生都這麽說了,雲之铖也沒轍,他倒是想用B3-02給游然治病,奈何陸白濟莘絕不可能以公謀私。
作為amb裏收容的最高效醫療異體,B3-02的預約早就排到幾年後去了。
他和張橙兩個人的面子加起來也不過幫游然插了個隊,時間在兩年後。
如今也只能希望這顆瘤子聽話點,兩年裏不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此時兜裏那只小怪物安靜得有些異常,游然只當他怵身後那兩人,沒放在心上。
殊不知小怪物已經順着氣味找到了B3-02所在的玻璃房外。
玻璃房外的特戰組成員們分明站得筆挺,雙目卻無神。
周文斌就快好了,已經可以對特戰組的問話做出些基本的回應,此時躺在床上,只腦袋上還有幾根散着熒光的觸絲,同B3-02相連。
金墨在B3-02體內感應到了自己的部分。
是那些從周文斌體內進入B3-02的金色物質,不能被B3-02消化排出,如今成為了兩只怪物交流的介質。
沉重的低鳴從B3-02膠狀的體內傳出,她轉身似乎是在看向玻璃外的金墨,随即收回周文斌身上的觸絲,朝金墨深深弓腰,随即實體化為一攤熒藍色的液體,從玻璃房裏消失。
特戰組成員依舊沒有動作,直到金墨的意識回到游然身邊,玻璃房那邊才傳來尖銳的警報聲。
卻不是特戰組成員發出的警告,而是周文斌身上的儀器檢測到生命正在流逝,發出的最後通牒。
唯一的幸存者死了。
B3-02不見蹤影。
雲之铖和張橙因看守不力被處分,A市的情況終于引起amb全局的注意,他們不再認為只是一個沒有智慧的異體下意識的捕獵行為,更多的專家正在趕來的路上,陸白濟莘俨然在列。
A市裏仍舊是人聲鼎沸,霓虹閃爍,然而只在一個深夜,便被軍隊嚴密包圍,天羅地網——要抓住未知異體,更重要的,是要找回B3-02。
她在醫學方面的作用,恐怕是那只未知異體無法比拟的。
要知道B3_02在過去幾年間曾遭受無數異體的誘哄與威脅,這是她第一次選擇離開人類。
陸白濟莘深夜從直升機降落在A市amb分局,白大褂一絲不茍,利落的藍色短發一刀切,鼻梁上架着銀色的邊框眼鏡,狹長鋒利的眼從下機就鎖定在雲之铖臉上,分明沒有什麽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在罵人。
張橙躲在比自己高5cm的雲之铖身後,偷偷抹了把寸頭上的冷汗。
陸白濟莘,壓迫力恐怖至斯。
amb已經啓動了紅色預警,小怪物還在游然家裏無憂無慮地躺着,扒在游然腿上吃蘋果。
他讓小藍(B3-02告訴他自己叫小藍)殺了周文斌,小藍沒怎麽猶豫照做了,随後害怕責罰跟着金墨跑了,這會兒被金墨藏在游然家床底下。
她現在也被金墨縮小到鼻嘎大小,她對人類社會乃至amb的了解是金墨自己在外面所學不到的,如今金墨白天陪着游然,晚上和小藍趴在一起偷偷密謀。
小藍是個文靜的女孩,她頗有些焦急地告訴金墨:【親,你這段時間殺了好多人。】
【人類覺得你很危險,他們會殺了你的。】
金墨翻個金眼:【憑他們?】
小藍伸出觸絲比比劃劃:【好吧。】
【親,床上這個是誰?】
金墨拍了拍翅膀,很驕傲:【媽媽。】
小藍大抵是沉默了,随後很認真地和金墨科普:【親!不對!】
【異體的媽媽怎麽可能是人類!】
金墨眨眼:【我知道。】
【但他就是我媽媽。】
金墨想了一會兒,很高興地說:【他給我買籠子,還喂我吃蘋果。】
小藍:【好吧。】
半晌她繼續道:【可是,親,我覺得你媽媽不會想讓你殺人。】
金墨眨眼:【我知道。】
小藍觸絲垂下:【……】
金墨:【不讓媽媽知道就好。】
小怪物信心滿滿:【媽媽不會知道的。】
小藍:【……】
【好吧。】
【但是你為什麽殺人?】
金墨忿忿:【他們罵游然。】
小藍:【好吧。】
【罵人是不對的。】
小藍很優雅,但是話很多:【親,我覺得你很熟悉。】
金墨:【為什麽?】
小藍撓撓頭:【不知道。】
金墨:【。】
兩只怪物每個夜裏都在床底下蛐蛐,赫茲較低的原因,游然一直沒有察覺,當然也不知道自家又多了只怪物。
金墨和小藍曾經試圖清除游然腦子裏的腫瘤,但是小藍最終也只搖了搖頭,說:【親,對不起,我不行。】
至于為什麽不行,小藍自己也不得而知,她只能和金墨這樣說:【但是,親,你媽媽給我一種和你一樣的親切感。】
金墨:【不行。】
【你不準覺得他親切。】
小藍拿觸絲撓撓頭,妥協道:【好吧。】
春節過後游然就很少出門了,幾乎整天窩在家裏,不和別人有過多交流,很大程度上阻止了小怪物在外到處亂殺,A市安靜了一陣子,随後A大開學了。
大四下沒什麽課,時間都留給學生寫論文找工作或實習,游然早早保送了本校研究生,論理來說會是很輕松的一學期。
他心情蠻不錯,依舊是窩在家裏,寫寫論文,做做家教,偶爾去做些兼職。
這次去做家教的地方很近,就在游然家樓上一層,如今的小孩越來越卷,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孩,她媽要求游然給孩子上奧數。
女孩叫朱曦蕤,很聽話的孩子。
她父母忙得不見蹤影,和游然的交流幾乎只有游然發去的一長串課後反饋和她媽發來的轉賬。
游然在那個家裏幾乎只見過女孩的奶奶和女孩對門的叔叔。
這天講完課,離開時對面的大叔依舊是提着一口袋菜和女孩的奶奶坐在沙發上聊天。
瞧見游然從女孩房間出來後朝游然點點頭,起身準備往女孩房間去。
說不上來,但那個男人的表情讓游然覺得有些不适。
鬼使神差,游然停在了女孩房間門口,擡眼問了句:“請問您是曦蕤的?”
男人臉上有些愠然的情緒,尚未開口,他身後女孩的奶奶搶答道:“小游老師,李仝是對面鄰居,平時經常幫襯我們婆孫倆。”
游然微不可察皺了眉,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女孩,瞧見曦蕤将裙角捏得死死的,小臉皺巴巴。
幾乎沒怎麽思考,游然轉身走回女孩的房間,對尚未踏進房門的李仝道:“忘了,還有幾道題沒講。”
“您沒什麽急事找曦蕤吧?”
“我估計要講一陣子,不然您明天再來?”
李仝站在門口,臉上是幾乎藏不住的怨毒。
游然坐在書桌前,眉宇間也幾乎是壓不住的火氣。
兩人一站一坐對峙着,時間長到女孩的奶奶終于覺出點不對的意味,忙來打圓場,把李仝拉走了。
游然呼出口氣,語氣盡量輕地問女孩:“那個叔叔對你怎麽樣?”
女孩歪着頭想了想,只說了三個字:“他摸我。”
游然腦袋上的火噌就燃了起來,一個110打得嘎嘣脆。
他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氣成這樣。
氣到兜裏的小怪物跟着憤怒。
但是金墨的憤怒,通常來講都會更嚴重。
何況他聽見那個叫李仝的男人,在與游然對峙的短短幾分鐘內,罵得有多難聽。
比上次的黑瘦猴還要令怪物無法容忍。
民警來的很快,了解過情況後立即帶走了李仝,那男人破了防,在樓道裏罵游然的聲音吼出了餘音,游然回他一個中指,跟着去警局配合調查。
被游然早早發現,幸而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李仝猥亵罪是沒跑了,具體量刑還得等法院判決。
李仝被警局拘留,朱曦蕤的奶奶帶着女孩回去時跑得飛快,甚至沒和游然說一個謝字。
老人的觀念,大約會覺得這些事不宜拿出來說。
游然已經做了他該做的,剩下的,全看女孩家人的決斷了。
留在拘留所欄杆後面的李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龇欲裂。
他深覺此一生已經被毀了,等他出去,死也要帶着那個大學生一塊兒。
有的人沉浸在仇恨的幻想裏,絲毫沒能覺察出此刻的警局安靜得近乎詭異。
外面原有好幾個火拼的少年在做筆錄,對罵甩鍋吵得不可開交,警察在路邊撿回來的醉鬼躺在長椅上的鼾聲如雷,老人和警員唠嗑的聲音,如今安靜得針落可聞。
那些閃着紅光的監控,早在不知不覺中熄滅,好像世界都已經停止運轉,只剩李仝仍舊坐在地面上咒罵。
直到一片巨大的陰影投下,李仝擡眼,只看見自己眼前飛着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漩渦般的眼裏卷起黑色的風暴,他看得入了迷,聽見腦子裏神的旨意。
神說,吃掉自己。
于是渺小的生物照做了。
從手指開始,血滴濺在地上,骨骼和牙齒的碰撞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吱聲。
金墨冷眼看着,察覺不到一絲殺人的愉悅。
眼前的蝼蟻進度慢得讓他失去耐心,有血濺到他的翅膀上,令他覺得惡心。
于是他伸出一根觸手,不費吹灰之力将面前的生物碾成泥。
那些混合的物質被觸手吸收,金墨巨大眼睛後黑色暗夜一般的脊背上,是更多密密麻麻的眼睛。
孵化之初它們全都閉着,如今已在不知不覺間睜開三只。
沒有眼珠的,依然是漩渦,或金或黑,終于愉悅地眨了眨。
金墨看着自己剩下的那片頭皮,滿意了。
身形開始縮小,隐形或者塵埃。
他離開後,警局裏的喧嚣繼續,看守所裏今天只有兩個人拘留,另一個就在李仝對面,他本來睡着,被血腥味惡心得睜眼後,發出了不似人的尖叫聲。
對面的牢籠空無一人,只有滿地的血和飛濺的碎肉,正中間的位置,一片黑色的頭皮漂浮在血泊裏,浮囊間露出白花花的皮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