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橘貓
橘貓
怪物趴在籠子裏,委屈巴巴地拿只有骨架的翅膀扒拉門。
游然無動于衷地盯着他:“是你幹的嗎?”
怪物睜着一只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模像樣地歪了歪身子。
好像是在疑惑。
游然嘆口氣,不太相信的樣子:“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金墨有些委屈——也是不懂他究竟在委屈什麽,于是變成了貓咪的形态,用小貓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游然,喵嗚喵嗚地叫了兩聲。
游然:“……”
“A大死了七個學生,昨晚上李仝也死了,是不是你……殺的?”
在游然的印象裏,小怪物似乎是一只只會撒嬌賣萌讨蘋果的寵物,一時要懷疑他手段殘忍地殺了那麽多人,還有些說不出口。
金墨團在籠子裏,聽過游然那句話先是歪着頭愣了一會兒,随即很焦急地往籠子上攀,申冤似的“咪哇”地叫個不停,貓眼裏全是委屈,甚至真切地擠了兩滴淚出來。
如果怪物界也有奧斯卡的話,金墨估計能拿個影帝,躲在床底的小藍默默吐槽。
游然暫且不知道怪物的智商有多高,在他眼裏,這幅樣子真像是冤枉到了極點。
于是他把怪物從籠子裏放出來,點頭正色道:“好。”
金墨眼裏的淚瞬間收回去,開心地拿毛絨絨的腦袋蹭游然的褲腿,尾巴豎得高高。
哪曉得游然撸了撸貓,半晌又把怪物裝進了籠子裏:“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不能跟着我了。”
橘貓趴在籠子裏,虛弱地應了一聲,就聽游然接着道:“不然你變成鳥,在籠子裏看起來會正常點。”
怪物對游然向來有求必應,很聽話地變成了自己在外面見過的麻雀。
小小一只麻雀,住在巨大的鳥籠裏。
還是有些怪,不過總比貓住在鳥籠裏看起來好得多了。
朱曦蕤家的家教似乎是吹了,雖然女孩的母親對游然表示了感謝,但也在微信上暗戳戳表示孩子受了驚吓,希望最近停課一段時間。
游然自然只能表示理解。
不過依舊是要出門的,他在家附近的副食店裏找了個收銀員的兼職,副食店老板是奶奶的好閨蜜,錢給得不多,不去卻也不太行——奶奶估計會很不樂意。
好在副食店的工作很輕松,每天坐在櫃子後面玩手機,有人來了動一動就好。
在副食店呆了一下午,遠遠就看見一身黑衣的張橙,黑色的唇裏叼了根煙,一雙軍靴踏得響亮,特板正地走進了副食店。
游然看見她在店裏象征性地轉了兩圈,最後從貨架上随手撈了幾根棒棒糖,走到游然面前笑着喊:“小老板,結賬。”
游然就也跟她笑,沒動:“不用,我請吧。”
幾塊錢的事,張橙沒客氣,把嘴裏的煙撚滅丢進垃圾桶,拆了根原味棒棒糖咬嘴裏,說話倒還清楚:“想起啥沒有?”
“奇怪的生物。”她提醒道。
游然演技照樣不錯,他垂眼思考了幾秒,搖搖頭道:“張姐,真沒有。”
“可能也就前幾個月在窗外的海棠樹上救了一窩鳥蛋,找學校裏生物專業的同學拿蛋殼去問過了,是普通的杜鵑鳥蛋。”
“何況,我撿了一窩,就孵出來一只,那一只還被我養死了。”游然笑着,半真半假地回答。
張橙把棒棒糖從嘴裏拿出來,贊同道:“确實,我小時候也撿過雛鳥來養,還特地去給它挖蚯蚓來喂呢,他爹的,根本養不活。”
游然捧場地笑了兩聲,把紅痣彎進眼皮裏。
張橙默了會兒,又問:“那奇怪的事兒有沒有?”
游然想了想:“我腦子裏的東西突然不長了,算奇怪嗎?”
“那……确實是有點奇怪。”
但這事兒連醫生都不知道為什麽,想來游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張橙把一根棒棒糖咬碎,同游然擺了擺手:“那行吧,我走了。”
“有啥事記得找我們。”
游然點頭:“慢走。”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游然垂下眼繼續看手裏的游戲,屏幕上捏着羽毛球拍的火柴小人已經癟着嘴站那兒不動了,界面上大大的幾個英文字母“you lose”。
游然新開了一局,打得心不在焉。
那邊張橙走出幾十米,對肩上別的紐扣道:“都聽到了?”
“我是真覺得小然不知道。”
“陸白濟莘,你怎麽看?”
耳麥裏傳來女人冷淡的聲音:“是嗎?”
“寧可殺錯,不放過。”
“何況我也沒想要殺他,只是拿他做誘餌罷了。”
雲之铖的聲音在耳麥裏響起:“你能确保小然的安全嗎?”
“有硯山在,你覺得呢?”
張橙嗤了一聲:“B3-02都不見了,你怎麽确定硯山不會也跟着跑了?”
“硯山和B3-02不具有可比性。”
“一個是已開化的智慧生物,另一個是尚且混沌的怪物,我相信你們自有決斷。”
兩人沉默着,最終也沒有同意陸白濟莘拿游然威脅怪物的提議。
雖然他們都知道,陸白濟莘壓根不是在詢問他們的意見,不過是通知一聲罷了。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七點半,天依舊黑得早,這會兒街上的路燈都亮着,游然垂着腦袋往家裏走,路過老樓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很細小的一聲貓叫。
也許是想起了家裏那只怪物,也許是記得自己曾經瞥見一只流浪的貓崽,游然停下來腳步,聽着貓的叫聲在路燈下站了會兒。
他沒有主動去找貓,但是貓自己從兩棟老樓中間的縫隙裏拱了出來,瘦瘦小小一只橘白,和小怪物變的那只很像。
但不是。
金墨變出來的更像是還小一些的貓,這只已經長大了些,但也更瘦,更髒。
貓嗲嗲地叫着,期期艾艾地蹭到游然腳邊。
游然盯着它看了一會兒,轉身去身後的超市買了兩根火腿,拆開丢在貓身前,擡腳走了。
回到家,小怪物依然保持着麻雀的樣子待在籠子裏,見着游然回來,高興得叽叽喳喳。
游然坐在床上,把兜裏剩的一根火腿拆開遞給金墨,金墨對火腿似乎沒什麽興趣,平常至少會嘗一嘗,今天卻一眼也沒看。
眼皮上的紅痣随着垂眼的動作出現,游然想着那只和小怪物一樣的流浪貓,忽然開始問自己,是不是不該隐瞞小怪物的存在。
他見過那只貓,當它和小怪物變出來的模樣一樣大小時。
如果怪物真的是無辜的,相信雲大哥他們自會處理好。
雖然那或許意味着,小怪物從此失去自由,自己也很難能再見到金墨。
他正沉思,完全不知道籠子裏那只麻雀已經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只要他想,金墨聽得到所有人的心思,也能左右所有人的心思——除了游然。
他能聽到,卻改變不了。
這令他更加難熬和沮喪,都已經知道媽媽想把自己交出去,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似乎忘了,自己身為一個強大無匹的異體,完全可以把游然帶走圈養,而不是為了和游然待在一起,在心裏祈求媽媽再愛自己一次。
好在游然正處于猶豫階段,至于為什麽猶豫,連游然本人都沒想好,竊取他人思想的怪物就更不得而知了。
根本難不倒他,他自會翻譯為媽媽愛我。
……
又是在副食店上班的一天,注定不太平。
今天來了好多人,藍頭發的白大褂,列隊站好的黑軍裝,游然再平淡也不可能對着他們來一句“請問買什麽”,只能笑着對藍發女人道:“陸白濟莘,您好,久仰大名。”
他知道這麽個人,畢竟是陳林唯一的徒弟。
陸白濟莘颔首,算有禮貌:“游然,有事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
沒有拒絕,沒有詢問,他站起身,被那隊黑色軍裝的人圍在中間帶上了車。
不知道今天的工資會不會被扣掉,游然漫無目的地想,靠在座椅上,沒什麽情緒。
他不說話,陸白濟莘更不可能有什麽想說的,一車人在窒息的沉默裏到了ambA市分局,一路平安順暢,沒有意外。
倒讓陸白濟莘挺意外的。
amb裏的人對他們的到來沒什麽反應,這棟純白的建築裏,所有人各司其職,甚至沒幾個人擡頭來看游然一行人。
究其原因,其實是因為陸白濟莘太凍人,和她對上視線能生生起一地雞皮疙瘩。
游然被單獨關進了一個只有白色的房間。
白色的門,白色的牆,白色的桌椅,沒有窗戶,連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成一片純白。
他隐約記得這樣的環境是用來折磨審訊犯人的,不太明白自己在這裏是因為犯了什麽事,幹脆對着屋內白色的攝像頭笑了笑。
外面看監控的一行人:“……”
雲之铖不太贊同地看着陸白濟莘:“你到底在幹什麽?”
陸白濟莘沒吭聲,只深深看了眼鏡頭裏的男生,轉身出去了。
隔壁房間,硯山閉着眼坐在沙發上,對推門而入的陸白濟莘道:“他跟着游然來了。”
今天放的屏障很脆,被金墨擡觸手輕而易舉碎開,以一種悠閑趴在游然發頂的姿勢跟進了amb。
如今他依舊在游然身上,不過是被硯山放在了新的屏障裏。
那個白色的屋子,在游然進去後俨然變成了怪物的牢籠。
陸白濟莘确認道:“異體在裏面?”
硯山給以肯定的答案,于是陸白濟莘在通訊頻道裏說:“讓游然出來。”
游然任由擺布,本人挺懵地走出來,又被陸白濟莘推進另一個屋子裏,躺上冰冷的銀色手術臺,被紮了一針什麽針劑,昏睡過去之前腦子裏只有四個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