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莫晉
莫晉
游然被人拽着走，他很懵，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開口問道：“你好，你是？”
于是金墨停下腳步，留給游然一個沉默的背影。
他不敢讓游然知道自己是金墨。
可是游然一顆腦子裏的猜想愈發天馬行空：他不會是喜歡小米來找我扯皮的吧？
沒見過這號人物啊？
誰家曠課幾年的大少爺？
金墨緩緩吸了口氣，轉過身滿眼笑意地看着游然：“我叫……莫晉，嗯比你小一屆，金發是最近才染的。”
游然也扯出一個笑：“哦。”
“有什麽事嗎？”
金墨沉默了。
比游然高了将近一個頭的少年垂着腦袋，蔫吧吧的樣子讓游然心下莫名發笑。
奇怪，有些熟悉的可愛。
游然一愣，擡手突兀地敲了敲自己腦袋，沒發出pang的一聲，但是力道也不小
自稱莫晉的人很生硬地轉了話題：“學長，你熱嗎？”
游然剛想搖頭說不，就瞥見少年濕漉漉的眸子，于是改口道：“嗯。”
實在沒忍住，又半笑着加了一句：“然後呢？”
果不其然，莫晉再次沉默了。
游然心說這學弟怕不是個小傻子，他擡起手臂向莫晉示意身上的學士服：“我還得回去陪牟钰和拍照，很快的，你有什麽事的話，介意等一下嗎？”
莫晉當然搖頭，眼巴巴地跟着游然回了那棵樹底下。
而後成為了新一個打卡點。
不想走但不太受得了的金墨偷偷暴躁，黑色的眼裏一抹銀光閃過，身邊圍着的人于是呆愣一瞬，随後像是忘記什麽般地撓着頭走掉了。
他聽見游然在一邊舒了口氣，轉身同他說：“我去換衣服。”
其實沒什麽好換的，學士服直接穿在本來的衣服外面，只是當街脫衣服多少有些不雅觀。
出來把衣服還給牟钰和，男生老神在在：“我靠游然，那個金發弟弟什麽來頭？”
游然看着不遠處靠在牆邊的莫晉，快和門框一樣高了，目測得有190，他搖了搖頭，真誠道：“不認識。”
牟钰和：“哈？”
“不認識他上來就把你拽走了？”
游然無奈攤手：“真不認識。”
牟钰和狐疑地望了望這倆人，随即感慨：“你這張男女通吃的臉。”
游然擡手不輕不重給了牟钰和一巴掌：“閉嘴。”
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攬過從更衣室裏出來的田彩依，道了句“走了”便離開了，聲音還從遠處傳來：“晚上聚會！記得來。”
自從上次冬月過後，游然對他的聚會有一種不信任的抵觸感，開口喊他：“不來！”
牟钰和也沒轉頭，倒是田彩依回身來道：“來嘛來嘛游然！這次肯定很有意思。”
游然堅定搖頭：“不。”
田彩依：“啊！別這樣！不然你把那邊那金發小帥哥也帶上！”
于是游然轉頭看莫晉，就見靠在牆邊那人已經站起身，撥浪鼓似的搖頭。
游然又覺得好笑，再次拒絕：“不去，他一個人也不認識去那邊罰坐啊？”
見他态度堅決，牟钰和田彩依兩人沒再多說什麽，喊了句“有空找我們玩”便相擁離去。
游然站在原地，這才有機會打量一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學弟。
他從前兩耳不聞窗外事，獨來獨往慣了，對學校裏的人确實不了解，這或許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學弟。
男生很高挑，也有些瘦削，金色的半長發直直地耷在肩膀上，連眼睫都是金的，一雙眼圓潤狹長，眯眼笑的時候雙眼皮褶皺有一道上揚似狐貍般的形狀。
眼睛像月牙。
莫晉在朝他笑。
笑得燦爛，感染得游然難得也跟着真心笑了聲：“找我真沒事嗎？”
金墨想了一路，這會兒總算想到個帶點邏輯的話題：“學長，加個好友吧。”
“好。”游然絲毫不拖泥帶水，兩人手機“滴”地一掃，游然舉起好友界面朝他示意：“好了。”
金墨正樂，又聽游然道：“導師找我，可能是有事，我得過去一趟。”
是他的研究生導師，這會兒在手機上發“急急急”，游然只得匆匆告別新認識的學弟，往導師的方向趕。
留下一個翅膀都要耷拉下來的怪物。
才怪，金墨自會跟上。
本以為導師有什麽急事，熟料走到禮堂時，看見一群穿着博士服的老頭子們樂呵樂呵地各自帶着自家得意門生互相交流，只有游然的導師還孤身一人抻着脖子盼着游然的到來。
游然嘆了口氣，看見同樣被子家導師拉着的一臉茫然的章翎，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裏看到了熟悉的無奈。
于是一個下午就在禮堂裏晃過去了。
當代大學生還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被導師帶着站了一下午，游然只覺得累。
然而身邊年過半百的導師還精神奕奕，甚至想要拉着游然續上夜場。
好不容易借着尿遁逮到個機會跑出來，游然從隔間出來一擡頭，在鏡面裏看到了滿臉絕望的章翎。
本來他自己也挺絕望的，可是看到章翎絕望，忽然又覺得似乎沒那麽難受了。
想笑。
他看見章翎的嘴角弧度似乎也變崎岖了，忍俊不禁：“你也尿遁啊？”
章翎回他：“彼此彼此。”
兩人在廁所外邊的走廊蹲着，有一句沒一句地廢話。
“暑假兼職那個地方在哪兒？”
“A市。”
游然：“……”
“工資多少？”
章翎挑眉：“反正比你當收銀員高。”
游然：“……”
“行。”
正欲接着說廢話，章翎松松捏在手裏的手機一陣瘋狂震動。
章翎閉着眼嘆了好大口氣，站起身道：“高老叫我了，先走一步。”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一坨游然：“你……能茍一會兒是一會兒。”
游然鄭重點頭，目送章翎離去後打了會兒單機游戲，察覺腳麻了才慢慢扶着牆站起來。
又是一陣熟悉的頭暈。
不過這次可能是蹲得久了，暈眩的感覺連綿不斷，排山倒海似的，游然不自覺皺了眉想要伸手去扶身後的牆。
忘了伸出去的手裏還捏着手機，這下手機往地上掉，人往一邊倒。
游然瞬間死魚眼，平靜地接受即将摔下去的命運時，倒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頭像是磕在什麽金屬上，額頭有發絲輕盈掃過的觸感，他被人整個接在懷裏。
游然愣了一瞬，以為是章翎去而複返，睜眼時只看到一片金色的朦胧。
那人的發絲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游然掙了掙，身後的人紋絲不動，只偏了偏腦袋。
眼睫上癢過一下，發絲盡數挪開，游然看到那張精致慘白的面孔，黑色的眼睛深得像漩渦，血一樣的唇繃得很直。
游然無端察覺到，莫晉似乎在生氣。
他當然不知道為什麽，只是從他身上站直，扯出笑同這個見第二面的學弟說：“謝謝。”
莫晉沒接腔，游然就一直盯着他。
生氣的樣子像只河豚，氣鼓鼓。
于是他難得多嘴問了一句：“怎麽了嗎？”
然後他就看見，這個漂亮的男生嘴角弧度往下撇了撇，眼尾也耷拉下來，像是委屈。
游然被他水汪汪的眼神看得一愣，心跳的瞬間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怎麽這個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後退一步後，莫晉巴巴的眼神裏仿似閃過一絲陰霾。
他眨了下眼，眼前的人又分明還是那個金毛一樣的少年。
莫晉開口，是聲線有些低的溫和感：“學長不舒服嗎？”
其實他還想問，剛才出去那人能一翅膀掀了嗎？可惜不敢。
游然搖搖頭：“估計只是低血糖，不打緊。”
“不過，你怎麽也在這裏？”
怪物眼也不眨地扯謊：“找廁所找進來的。”
“哦。”
“我得回禮堂了，再見。”游然朝他揮手後又轉身，并不怎麽留戀的樣子。
金墨站在原地，掀起眼皮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有些疑惑。
這副模樣，不夠漂亮嗎？
為什麽游然甚至不願意和自己多待一會兒？
怪物有些頹喪，悄咪咪跟了游然一路，看見游然回禮堂向導師告別，踩着夏日的夕陽回家。
日光下游然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異體變得很小，踩着游然的腳印亦步亦趨地跟着。
走過那棟熟悉的老樓時，游然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去看那個熟悉的縫隙。
此時街上彌漫着各色菜香，已經沒有什麽行人。
游然孤身站在老舊的街區，夕陽打在他的一邊側臉，于是金墨只能看到背光的一面，挺拔的輪廓，和睫毛。
男生望着那道縫隙的眼神沉着，有些憂傷。
怪物難得心虛，趴在地上不敢再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少頃，站得筆挺的少年垂下頭，眼神沒什麽焦距，呢喃似的說了聲：“莫晉……金墨，出來。”
半晌沒有動靜，游然眨了下眼，嗓音分別很輕，卻又那麽篤定：“我知道你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