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吾主
吾主
次日清晨，游然背了個挎包，包裏揣着小怪物，踏着朝霞出了門。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半年前。
坐上公交車，晃晃蕩蕩到了amb門口，章翎已經坐在大廳裏等着他。
金墨從特自覺地從游然包裏爬出來，當着章翎和整個amb辦公人員的面，來了個大變活人。
除了章翎外的所有人都很鎮定。
章翎本人則是被狠狠吓了兩跳。
第一跳，他看見游然包裏爬出來一只巴掌大的黑金色長翅膀的，大蟑螂。
第二跳，大蟑螂變成了他最近不是很看得慣的黃毛學弟。
章翎那臉本來就冷，這下直接臭了。
睜着一雙三分震驚四分逼問的眼看游然。
游然和章翎面面相觑半晌，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這個，說來話長。”
章翎：“那就長話短說。”
游然：“……”
小怪物立在游然身邊，不是很明白地問游然：“為什麽要跟他說？”
“這是我們的事，關他什麽事？”
游然：“……”
他拍了把金墨的肩膀示意他閉嘴，轉頭問過路的某個員工：“請問，陸指揮長在哪裏？”
那人指了條路，話題就這麽不清不楚地揭過去了。
雖說接下來一整天章翎的臉看起來都五顏六色的，也是，畢竟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學識和認知都被打破了，還破得猝不及防，臉能好看才是有鬼了。
陸白濟莘沒給他倆安排太難的工作，一整天都在幫amb的文職寫稿子。
說起來，游然到amb兼職，受累的反而成了金墨。
往常金墨幹活完全就是看他心情，經常是陸白濟莘好一番威逼利誘才能把異體哄出門，出了門任務也不一定能辦好，好幾次都是半路開小差去了，效率極差。
可現在，為了在游然面前表現表現，也因為怪物只要露出一點不樂意想偷懶的表情，陸白濟莘就會推推鏡框，不鹹不淡地扔下一句：“怎麽？要我找游然來勸勸你？”
怪物咬牙切齒，随後咬碎牙往肚裏咽，就這一天的工作量，快趕上他化形來這段日子的工作量。
沒累夠嗆，倒是氣夠嗆。
不過下班時，能和游然一塊兒回家，好像也沒那麽糟。
夕陽西下，陸指揮官坐在辦公室裏，看着底下彙報異體收容進程的白大褂時，露出了欣慰的笑。
這樣看來，這怪物還是好用的。
工資要求低，不生病，心理素質強，一個能當十個用。
倒是老師的兒子，陸白濟莘回憶着少年的模樣，實在太瘦了。
比手術前還要瘦，皮膚又白，看着幾乎像一張紙片人。
女人敲了敲桌面，撥了個電話出去：“嗯，是我。”
“讓食堂多做點葷菜，多出的錢我補。”
當天晚上，游然埋在枕頭裏閉眼睡着，枕邊趴着那只夜燈似的金光小怪物動了動翅膀，須臾，背後的眼一只接一只睜開。
它們旋動一會兒，确認游然睡得很沉了，怪物才直起身，睜開了身前那只大的金色漩渦。
很餓，人類的食物除葷菜外都不太頂用。
雖說身為異體，amb會額外補貼餐飲，依舊聊勝于無。
今晚的夜獵行動沒帶上硯山，那小子太死板，保護動物不吃，長得可愛的不吃，長得醜的不吃……
自己不吃也就算了，還老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大快朵頤的金墨。
金墨心說我放着滿大街的人沒下口就不錯了，你還要我怎樣？
不過須臾，速度愈發快起來的怪物已經閃現在F市的山間。
就是那塊他曾經扔了許多獸皮的山林。
裏面的動物味道還不錯。
可惜今夜，這山裏的異體似乎多了點。
倒也沒錯，這邊跑了十來只異體，估計全往山裏藏了。
他不打算管，沒必要。
這麽想着，他站在高大的古樹枝幹上，眼眸裏金光大盛，擡起的右手掌心憑空凝出幾枚長釘，指尖微動，伴随破空之聲飛入林間。
林中傳來幾道重物墜地的聲音，金墨眯了眯眼，正打算下樹飽餐一頓時，耳尖微動，像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有人在山裏。
聽腳步聲，似乎足有五六個之多。
放在幾月前，這幾個人百分百進怪物肚子裏。
好在今時不同往日。
何況，金墨金色的瞳孔漫上一層銀，來人裏，有個叫做雲之铖的amb成員。
還與媽媽關系匪淺。
他靠在樹上慢慢翻看雲之铖的記憶。
原來他這些日子在F市已經抓了四只異體，順帶幫着當地警方把依靠異體壯大的□□拔除一支。
托硯山的福，從剛抓到的異體嘴裏翹出些信息，今天也是來山裏抓異體的。
據說在這山裏占山為王的異體，編號A1-157，正是當年一把火燒沒了F市分局的那只在逃異體。
金墨挑起一邊眉，啊，就是那只拿分身騙自己的八爪魚。
當時雖說是把分身交給了陸白濟莘，不過沒關上幾天就失蹤了，失蹤得怪蹊跷，連自己都沒找到那玩意兒怎麽跑的。
可見這只被人類評為A級的異體不容小觑，也不知道雲之铖怎麽就敢帶着特戰一組幾個人類殺了上來。
啧，好歹也該把異能者帶一個。
那個施冶，哪怕帶着宗竹也好。
金墨伸手撇開掉在肩上的葉子，心說不自量力的人類，偏偏還不能袖手旁觀，這家夥要是出點什麽事，游然怕也得跟着難過一陣。
怪物臉色算不上好，站在樹尖尖亮着一雙銀色的眸子時刻盯着特戰一組的動向。
樹林裏，荷槍實彈的一組成員們已經四散開來，迷彩服進入樹林後金墨讀到，他們今天晚上只是來打探方位的，并沒打定主意要抓走異體。
金墨眯眼頂了頂腮幫，還不算太蠢。
依然算不上聰明。
但這大概也是當下最穩妥的辦法了。
A1-157本身危險度極高，若不出動特戰組探查消息，只怕暴露後折在林子裏。
只要他不具備金墨這般掌控方圓五裏生靈思維的能力，以一組的能力，暴露的可能性并不大。
某只怪物這麽想着，放寬心飛下樹拎獵物的時候，已經感覺到A1-157的氣息越來越近。
估計是金墨剛才那幾針散出去些氣息，被他察覺到了。
這只異體真是算得上很敏銳了。
金墨伸出觸手放在尚且溫熱的動物屍體上，撿了棵樹繼續靠着，吃相怪優雅。
他一邊吃着，一邊留神注意着整片森林的情況。
夜裏的動物較白日更活躍些，他本可以感受到每一塊土地上鮮活的生命，就像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上可以看見閃爍的星子。
然而現在，金墨皺了皺眉，有一小片地方忽然失聯一般黯淡下去，星子的亮度變低，仿佛有人在上面罩上一塊灰色的布。
偏偏在那裏，他讀到了雲之铖和A1-157的腦內活動。
金墨：“……”
林子都這麽大了你倆還能碰一塊？都什麽孽緣。
他到的時候那塊地眼看着并無不妥，同周遭環境一樣。
只是稍微安靜了些。
圓形的範圍中間，雲之铖仰面昏倒在一塊石頭下，呼吸均勻，雙目緊閉。
金墨擡腳正欲踏入灰色地帶把雲之铖拖出來的時候，本來在幾米外觀望的A1-157溜到了他背後。
“你要幹嗎？”金墨沒再動，轉身看着面前的人，或者說，異體。
月光下的A1-157身形高大，肩寬腿長，高鼻深目，眉弓被月光投出一片陰影，銀發黑眸，鼻梁挺卻太細，眉尾斜飛入鬓，刻薄中帶着無端桀骜。
本來平視金墨的姿态，忽然在對上那雙金眸時單膝下跪，指尖扶額，虔誠地垂下頭去，嗓音沉沉：“吾主。”
金墨：“……”
他想去翻眼前異體的記憶，卻猛的一怔。
他看不到眼前異體的想法。
這讓他心底陡然升起幾分戒備。
A1-157仍舊是跪着，終于擡頭看金墨，再喚他：“吾主，您終于醒了。”
金墨：“……”
他擺手：“平身吧。”
“你上次也這麽說。”
“我不是你的主人。”金墨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什麽都想不起來。”
A1-157站起身，垂着頭，很溫馴的樣子：“因為您在上次清洗中受傷太嚴重。”
“您需要找到異變源，才能恢複往日實力。”
異變源？
在陸白濟莘那兒聽說過。
想起陸白濟莘聘請游然的原因，看來，目前不管是人類還是異體，兩方都還沒找到這麽個玩意兒啊。
“是嗎？那我們，以前什麽關系？”金墨瞥了眼躺在那邊的雲之铖，他的眉頭已經越皺越深。
A1-157一板一眼地答：“我是您最忠誠的屬下。”
金墨點頭，擡起下巴朝雲之铖的方向一揚：“行，把他放了。”
此話一出，一直畢恭畢敬低眉順眼的異體猛然睜大眼看向了金墨，卻在雙眼對視的瞬間有些慌亂地錯開眼：“為什麽？”
他又跪下去：“吾主，此人一直對屬下窮追不舍，被他抓走的同胞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為什麽要放了他？”
金墨撇了撇嘴，身上散發出威壓，沒忍住冷笑一聲：“不是我最忠誠的屬下嗎？”
“這就不聽了？”
就那一眼，金墨心下了然，只怕眼前的異體從前也不是心悅誠服地跟随他，只是被過去的自己打怕了吧？
A1-157的頭被壓得越來越低，誠惶誠恐：“他并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只是把他困在這裏。”
“吾主。”
“這是我的異能，幻鏡締造。”
“你不想看看能困住他的，是什麽嗎？”
金墨擡眉，心說雲之铖的幻鏡，關我屁事。卻聽A1-157又道：“和您最近很喜歡的人類——游然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