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朵

雲朵

游然回歸崗位那一天，被分配到了一個無比奇怪的任務——看小孩兒。

女孩小小一只，頭發又黃又幹，紮着兩個沖天辮，一邊挂一個紅色的草莓球。

眼睛水靈靈，全身上下的肉似乎都長在臉上了，瘦的可憐。

游然把她抱到自己的位置上，問早來十分鐘的章翎：“你小姨的孩子？”

章翎搖頭：“不知道。”

金墨只看了女孩一眼，擠到游然身邊回答：“她叫雲朵，雲之铖的女兒。”

游然：“？”

雲大哥有女兒？還這麽大了？眼看着也有個六歲了吧？

他轉頭對金墨道：“不許翻人家的記憶。”

金墨吐吐舌頭，假意真誠：“好喔。”

游然蹲下與雲朵平視，輕聲問她：“雲朵，你來這裏幹什麽呀？”

雲朵沒搭理他，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游然背後的牆壁，似乎也沒有焦點。

游然喊她：“雲朵？”

章翎也蹲下來看着她。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太對勁。

游然皺着眉對金墨招招手：“你過來。”

“她怎麽……”

金墨對游然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接受良好，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這個小孩兒有自閉症。”

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我看見了。”

在雲朵的回憶裏。

自閉症不是傻，只是很難與外界建立聯系，相反，她們中大部分孩子甚至具有相當不錯的天賦，就像是被關了一扇窗的天才。

金墨道：“她記憶很好。”

怪物挑起金色的眉毛：“過目不忘。”

“雖然她理解不了，但是她能記住。”

金墨眨着一雙些許泛銀的眼，挑了挑雲朵的小草莓：“雲之铖在2045年6月15號，給她買了這對草莓發圈。”

平淡如章翎，也睜大了眼。

此時雲朵說出了來到amb後的第一句話：“草莓。”

游然：“你喜歡草莓嗎？”

雲朵擡眼看金墨，笑出一口小牙：“草莓，喜歡。”

游然嘆口氣，跟章翎商量着怎麽照顧小孩兒，對打個招呼離開的金墨充耳不聞。

金墨撇撇嘴，走進陸指揮的辦公室。

陸白濟莘已經把異體開發到，可以在自己的腦子裏給金墨下達命令。

畢竟五公裏內都是金墨的精神範圍，只要她精神夠活躍，金墨總能注意到。

被叫進去的異體癱在沙發上，面色不善：“雲之铖沒有跟她提過任何有關amb的事情。”

“你把她帶來幹什麽？”

金墨坐直身：“像當年用游然威脅我一樣，威脅雲之铖？”

陸白濟莘眼神頗有些贊賞地看向金墨。

金墨翻個白眼：“大姐，雲之铖百分百知道你不會對他女兒怎樣的。”

陸白濟莘微笑：“我知道，他知道。”

金墨：“……”

藍發的指揮官挑起一邊嘴角：“可是，如果游然被我抓了，哪怕知道我并不打算做什麽，你會什麽都不做嗎？”

金墨：“……”

“是啊，我肯定會來的。”怪物也挑起一邊嘴角，露出尖利的虎牙：“這是陽謀。”

陸白濟莘點頭，擡手打算送怪物出去，金墨卻像是想起什麽，突然“喂”了一聲。

于是她推了推眼鏡，作出請講的表情。

金墨已經站起身，語氣欠欠的：“我想起來很多事了，如今可以确定一點。”

“所謂amb的a，是alien吧？”

陸白濟莘點頭。

“那就錯了，錯得離譜。”金墨挑眉：“我們，是地球的原住民啊，不過比恐龍更早罷了。”

“人類研究了這麽些年了，竟然連這個也沒搞清楚嗎？”

陸白濟莘眉頭一皺：“你确定？”

“嗯哼，千真萬确。”金墨留給指揮官大人一個潇灑的背影和一串餘音：“考慮改個名吧。”

陸白濟莘：“……”

這個，恐怕得各大區指揮官一起，從長計議

金墨挨到游然身邊的時候，雲朵正在揪自己的沖天辮，下了死力氣，一下一下都能薅出來頭發，兩個男生一個手足無措地阻止小孩兒，一個正在網上瘋狂搜索眼下該怎麽辦。

游然看着小孩兒繃緊的指關節裏夾帶出來的幾根碎發，替雲朵疼得慌，趕緊上手去按小孩兒的胳膊，沒成想小孩兒被按住的瞬間竟然開始尖叫。

小女孩的聲音刺耳，半個amb的成員都轉頭看了過來，游然一時有些神慌，沒注意被雲朵的指甲劃到了手背。

一點鮮紅的血洇出皮膚。

游然幾乎是眼疾手快地，迅速把手背到了身後——不然金墨估計會看雲朵很不順眼。

amb的某個白大褂靠在一邊，不是很認真地解釋：“自閉症小孩兒經常出現這種情況，但是我不研究這個方向，所以也不太了解。”

那邊已經沖上來按住小孩兒：“她什麽也沒想，我不知道為什麽。”

游然皺着眉藏着手，語氣挺着急：“他們帶雲朵回來的時候沒有把照顧雲朵的老師帶過來嗎？”

金墨指了指某個正在外面站崗的特戰一組成員：“雲朵是他奉命偷回來的。”

游然&章翎：“什麽！？”

游然：“偷的！？”

章翎：“奉命！？”

金墨看向章翎：“奉你小姨之命咯。”

“孩子丢了，老師肯定會聯系他爸，他爸不就來了嘛。”

游然莫名覺得這招有些熟悉，說不上來，但是好缺德啊。

雖然他們也沒有虧待小孩兒就是了。

但是良心……就是會很不安。

他抹了把額頭，看章翎：“你小姨……好樣的。”

章翎：“……”

他沉重道：“嗯。”

幾人背後，被雲朵的尖叫聲吸引而來的，那位好樣的小姨，銳利的目光在鏡片後一眨不眨地看向游然受傷的手背。

那裏此刻已經幾乎快要愈合了。

陸白濟莘抿唇轉頭，什麽也不敢想。

雲朵不能踏出amb大門，白天交給倆大學生看着，晚上交給硯山守着。

硯山真心喜歡人類，對人類小孩兒更是愛不釋手，游然交接班的時候，終于感受到了這一天的第一次心安。

畢竟白天總覺得自己像個人販子。

他嘆口氣，被金墨牽着手帶着往家裏走。

自從他默認金墨可以抱着自己睡後，異體的小動作越來越多了。

不同意就委屈巴巴地眨巴一雙漂亮的眼睛，然後重複：“你說了要喜歡我的。”

游然閉着眼糾正：“我只是說，不讨厭你。”

“倒也沒說要喜歡你啊。”

金墨：“我哭給你看。”

游然：“哦，哭吧。”

頭發都沒變暗的金墨從眼睛裏擠出來兩滴黑淚：“你變了。”

苦瓜臉：“我真的哭了。”

游然被牽着也走得比他快，頭也不回地說：“好醜。”

金墨：“……”

“喔，那我不哭了。”

游然翹起一邊嘴角，心說小怪物真好玩。

怪可愛的。

然而一向勝券在握，算無遺策的陸白濟莘，陸大指揮官，這次似乎算錯了。

雲朵在amb的第一天，風平浪靜。

雲朵在amb的第二天，微風不燥。

雲朵在amb的第……

一周後，負責看管雲朵的某白大褂向上頭發出了疑問：小孩兒的衣食住行誰負責？

我們要一直為這個小孩兒付出人力財力嗎？

當然，白大褂本人是不敢如此直言不諱的，他只是選擇了在某個晨會上，曲裏拐彎，山路十八彎地，委婉地提到了這個問題。

陸白濟莘對此似乎早有所覺，聞言也只是推了推銀邊眼鏡，昂首時鋒利的短發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嗯，我已經向福利院遞交申請，現在我是雲朵的……”

這位年輕的女性說到這兒，頓了頓，歪頭換了個詞彙：“合法監護人。”

“往後雲朵由我來管，大家不必再操心。”

一錘定音，散會後amb內衆成員臉色驚疑不定。

驚的是這位冰冷的機械人竟然會選擇領養小孩兒。

疑的是，陸白濟莘這樣做，很難讓人覺得她會真的盡到一個監護人的職責，看起來更多像是為了某個案件，為了某個目的，于是收養一個小孩兒也無傷大雅。

大家唏噓一陣便也散了，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

金墨照例擠在游然工位後面，左手指尖挨個戳着蘋果塊，右手搭在游然的椅背上，背後偷摸伸出來兩根觸手幫游然打字，噼裏啪啦的聲響比隔壁章翎不知要快多少。

章翎麻木地望着電腦屏幕，對這一幕顯然已經熟視無睹。

游然确實沒太認真工作，他想着雲朵的事兒，扯着金墨的衣擺把少年人腦袋扯下來，輕聲問他：“陸白濟莘到底在想什麽？”

挨得有些近，金墨靠近游然的那一側耳尖紅了點：“放心，她不會亂來。”

游然倒是知道，問題是：“如果雲大……雲之铖直接去她家，或者帶着異體去她家，她沒問題嗎？”

金墨挑挑眉：“放心吧，指揮官可不是誰都能當的。”

再者，雲朵在她手裏捏着，雲之铖能翻出什麽浪來。

一旁沉默良久的章翎忽然冒了個泡：“我小姨家，很安全。”

游然略微睜大眼，能讓章翎說出這句話，想來陸指揮官家裏，只怕是銅牆鐵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