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打鬥

打鬥

Y市，與A市一山之隔。

重巒疊嶂的另一面，就是開闊的平原。

Y市坐落在平原之上，正值八月酷暑，天空一絲雲朵也無，太陽烤得禪都有氣無力。

曬得發蔫的行人，路邊焦脆卷邊的樹葉，柏油路散發出難聞的氣味，似乎一切都被曬得了無生機，正午時分只有三兩車輛的路上卻突然傳來一陣頗有節奏感的“噠噠”聲。

來人一襲紅裙搖曳，帶着墨鏡，腳上踩着細高跟，大波浪卷随風飄揚，走路都無端一股氣勢如虹的味道。

精氣十足，完全沒有被Y市的氛圍影響到。

女人只在街上停留不到兩分鐘，高跟鞋便踏上了接她的專車。

一上車，她便癱進了座椅裏，足有半張臉大的墨鏡一摘，俨然是被各大戰區借調得搶手的白銀特工——施冶是也。

她蹬了蹬腿甩掉腳上的高跟，才終于有心思擡眼看一看駕駛座。

一看，那熟悉的大寸頭口黑口紫，不是張橙又是誰。

沒看到宗竹，施冶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說說吧，在哪裏捕捉到了F市逃逸異體的能量波動？”

這次任務出動的是特四組。

雲之铖出事之後她是最關心的，眼下接了任務直奔而來，雖說amb內部對于陸白濟莘派出跟雲之铖走的最近的特四組組長前往進行抓捕頗有微詞，但陸白濟莘其人，向來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張橙一身煙味兒散不掉，開口時嗓音也沙啞：“我們在Y市北郊的一個廢棄學校裏監測到了B1-63的氣息，後面再沒了，無論如何，先去看看吧。”

【B1-63號異體】

收容時間：2045.08.16

外觀：類似長有蝙蝠翅膀的三腳蜘蛛一只，有尾帶刺。

能力：B級一類攻擊，尾刺劇毒無解，一經刺入即釋放有毒氣體，覆蓋範圍尚不清楚。

其他：身形敏捷，移動迅速，脾氣暴躁。

施冶看了兩眼B1-63的報告，麻溜地開始換裝：“這異體的異能不太妙啊。”

張橙：“嗯。”

“不能讓他去人口密集區。”

車速飛快，三言兩語間一行人已經到達北郊的廢棄中學。

都不用下車，只遠遠一眼，就知道這兒必然是發生了些大事兒。

本就破敗的學校在青灰色的毒霧裏矗立，就那一圈兒霧氣，熏得兩米開外的花瓣都破洞了，張橙翻了個白眼：“幸好，是廢棄中學。”

要是裏面這會兒有人，估計也和被強酸淋了沒差了。

早就換裝完畢的一行人，麻溜地躬身鑽進了霧裏。

霧濃得幾乎看不清前方道路，施冶摸索着前進，皺着眉在隊內頻道罵罵咧咧：“操，多少年沒這麽瞎過了。”

張橙那邊沒回話，施冶擡手拂開一片倒塌的桌椅，腦中開始響起一點異體感應。

特殊人類本身也算是一種異體，自然可以和異體相互感應。

她警覺起來：“異體還在這一片，沒走，大家當心。”

隊內響起其他幾名成員的回答。

“一教學樓搜查完畢，未發現異常。”

“三教學樓搜查完畢，未發現異常。”

“三宿舍樓搜查完畢，未發現異常。”

“……”

施冶一邊分心聽着，一邊注意周圍情況，她皺着眉：“張橙呢？”

“張橙！？”

靠。

組員完好無損，組長出事了。

施冶心下着急，轉身欲去張橙所在的二教找人時，忽然聽見背後一道破空之聲響起。

她猛地扭腰下翻，站定之後再擡頭，濃霧裏只剩下剛才被自己動作帶起來的霧氣。

施冶擰着眉，感受到那東西快得離奇，說不出的輕巧，好幾次擦肩而過時都在amb重金打造的防護服上刮出嘲哳難聽的聲音。

要不是衣服厚，但凡有一點暴露在霧氣裏，都得玩完。

敵暗我明，施冶靜下心來，站在原地，任由那只霧氣裏竄來竄去的異體在四周牆壁上發出聲響。

四點鐘方向！施冶擡眼發力，手中的軍刀快準狠地透過霧氣，噗嗤紮進誰的血肉裏。

也就是這一下，灰青色的霧氣仿佛被一刀劃破，周遭視線猛然清明時，施冶才堪堪看清，被自己一刀紮在牆上的，哪裏是什麽異體，分明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宗竹！

施冶雙眸猛地睜大，幾乎不可置信地跑上前去，看着被刺中心髒血流不止的女孩，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小筍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跟着誰來的！？”

她慌亂地拍着宗竹的臉：“你……你不要睡，你睜開眼看看我。”

被釘在牆上的少女搖了搖頭，開口卻驀地吐出一口血來，雙馬尾淩亂地耷拉着，她聲音嘶啞，帶着無盡的顫抖：“姐姐，我好……好痛……”

“你，你幫幫我……”

少女還被挂着呢，聲淚俱下，血也淅淅瀝瀝地流了一牆，很大一部分還糊在施冶臉上，可是施冶卻詭異地晃神了，須臾，她問宗竹：“你說……你好痛？”

宗竹流着淚點頭。

聞言，施冶本來還帶着哀恸的神色陡然一轉，眼裏閃過一絲愠怒，她上前一步拔出插在少女胸膛的軍刀，看見牆上那個宗竹保持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點點煙消雲散。

施冶站在教室中間，朗聲道：“滾出來！”

“好啊，好啊。”有人的聲音從開始消散的天花板邊傳來：“我認為，我的幻鏡很真實，你怎麽看出不對的？”

施冶冷哼一聲，心說別看人家宗竹表面上嬌滴滴一個小姑娘，其實來自大東北那一塊兒，覺得說“痛”就是在撒嬌，是她畢生不可能接受的說法，當年在戰場上被燒得面目全非了，也沒有漏出一個“痛”字，人家都說“疼”的。

一種莫名其妙的的執念，但是很好辨認。

施冶在這一刻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強迫宗竹改口。

幻鏡消散了，但是她依舊站在滿是霧氣的房間裏，異體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很遺憾地宣布：“可惜，除你之外，你的所有同伴都沉溺在了我的幻鏡裏。”

“怎樣？幻鏡裏看到的，是你最在意的嗎？”

施冶十指緊繃，動用異能的剎那整個廢棄中學的鐵塊都在嗡嗡作響，而她最終只是頂了頂腮幫，咬牙切齒地回複異體：“不是。”

異體似乎對這個問題格外重視，語氣頗有些疑惑：“怎會？”

施冶翻個白眼，問他：“你就是A1-157吧？金墨跟我們提過，會造幻鏡。”

“是的。”

“打個商量，把雲之铖給我，今天就不打架。”

“不行。”異體的回答斬釘截鐵。

“何況，今天本也沒想讓你們走。”

此話一出，青灰色的霧氣騰騰上升，周遭空氣開始迅速升溫，施冶一驚，擡眼從破窗望出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紅火。

又是紅火，上次在F市也是。

不死不滅的火，一觸即燃的火。

只是這次，她終于看清了火的源頭，竟然僅僅是一只豔麗的蝶。

兩翅生火，抖落的簌簌不是蝶粉，全是灰燼。

施冶心說老子還就不信了，人能在同一個坑裏摔兩次？

剛想爬起來跟A1-157拼了，就見對面教學樓裏猛地竄出來一條瘦長人影，手裏面還攥了團什麽金光閃閃的東西。

死寂許久的隊內通道重燃，施冶聽見張橙氣喘籲籲的聲音：“跑！”

“我知道他們來這兒幹嘛了，就是為了我手裏這玩意兒！”

施冶拔腿就跑，一樣的路數從四樓一躍而下：“你怎麽知道的！？”

“說來話長……”

張橙是最先陷入幻鏡的，幻鏡裏面她又回到了高考考場，剛寫完語文作文擡頭一看，發現考的題目他媽的是英語！

“我靠啊，好他媽歹毒的幻鏡，我純屬生理性惡心吐了，真吐了，把自己吐醒了。”

施冶：“……”

兩個女人在大火與大風中狂奔，身後追着鋪天蓋地的火舌和異體。

“其他人呢？”

“我醒的時候發現大家被捆一起了，看守的是……一坨史萊姆？”

話音未落，一道銀色閃電般掠過，勁風刀一般朝着張橙捏着金光的右手斬去，身後追來的佛瑞斯特面目猙獰，腰以下已經不是人類的腿了，幾條觸手一般的東西在地面上蛇形。

施冶忙撿了塊路邊還冒着火的籃球框替張橙擋了這一下，張橙本人也朝反方向跳出去，佛瑞斯特一招落空，下一秒又快又準算好張橙的落地位置，眼看觸手就要纏住張橙，一發子彈“砰”地響徹，直直射入佛瑞斯特後心，他一頓，張橙已經順利落地。

沒心思去管身後的蝼蟻，他眼中只有被捏着的金色植物。

他怒喝一聲：“木頭！”

火中有什麽東西應了一聲，異體的身影又消失了，張橙和施冶轉眼換成背對背的姿勢，小心翼翼往外面挪。

溫度已經很高了，特制的防護服也撐不了太久。

兩人皆是滿頭大汗，皮膚被炙烤得早已沒有知覺。

“其他人呢？”施冶氣喘籲籲。

張橙也喘：“沒事，她們跟我關在一起，剛才往A1-157背後放冷槍的就是我副隊墨含椿。”

話音剛落，通道裏稀稀拉拉響起她們的回應，聲音都很低，至少還在。

墨含椿道：“我最先醒，聽到了異體交談。”

她這輩子沒什麽執念，在一片雪白的幻鏡裏走了許久，醒來就聽見一團史萊姆口吐人言：“哥，你說，咱撿這東西真的有用嗎？”

天花板不知哪裏傳來另一道細長的聲音：“二哥說有用就有用。”

于是後來倆女人敲醒了睡得七零八落的同伴，從史萊姆肚子裏摳出來這坨金色的東西，從窗口一躍而下。

屋子裏剩下的人自發拖住天花板上的異體，才給了張橙和墨含椿跑出來的機會。

施冶嘆口氣，火中腳步聲愈發清晰，不知道是大腦太過沉重抑或什麽，她在火光中看到數道影子。

穿着熟悉的作戰防護服。

張橙咳嗽一聲，啞聲詢問：“我好像看到你們了？”

雙手舉槍，躬身前行。

隊內通道死寂一瞬，随機響起某個男隊員罵娘的聲音：“操，你們也是哪裏火小踩哪裏？”

“嗯。”

“是。”

“對。”

施冶：“……”

張橙笑了一聲：“算了，既然都在一起了，大家背對背成圈，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他把我們一網打盡，還是我們一舉端了他們老巢！”

周遭燒紅的金屬吭哧作響，在施冶的操控下圍城一圈不大不小的盾，随着幾人的動作移動。

張橙此刻也舉起槍，将金色的草一把塞進防護服裏。

幾人心裏都清楚，若是繼續耗下去，肯定會被異體拖死在這裏。

但是她們依然選擇拖延，因為張橙從幻鏡中跳出來的瞬間，就請示陸白濟莘送來了S5-01異體——金墨，作為援助。

以他的時速，也快到了。

佛瑞斯特估計也猜到了，火中一個又一個的異體現出原型，攻擊盡數鋪在施冶的鐵盾上，施冶咬着牙，一聲沒吭。

特四組扛着火箭筒的，架着槍的，扔手雷的，周遭一片翻騰，異體的尖叫和人類的喘息連成一片。

不防那片被施冶操控的盾忽然伸出一角，悄悄探向了張橙。

張橙餘光瞄到，半死不活地問施冶：“老鐵，你的鐵！幹什麽！”

施冶維持着異能累得要死，聞言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什麽鐵？我還能幹什麽？”

此話一出，兩人心下一驚暗道不好，張橙剛準備動作，天空之上陡然傳來振翅之聲，金光閃閃的人影破開雲霧與火光降落在已然成為火場的操場中央，宛如天神降臨。

也是這一瞬間，那塊燒紅的烙鐵徑直刺進防護服，連着張橙的血肉一起，挖走了那塊金色的植物。

張橙脊背一彎，怒喝：“金墨！那個東西，不能讓他們搶走。”

神祇一般的異體足尖點地的瞬間，銀色流體蜿蜒而出，所到之處紅火熄滅，一如上次在F市，聞言，少年擡起一雙流光溢彩的金眸，擡手做出掐的動作，拿着金光準備跑的史萊姆被捏了個正着。

金墨一來，很誠實地說，在站的各位都明顯松了口氣，張橙心口被掏這一下，痛得往地上趴，被墨含椿扶住：“老大，沒事吧？”

張橙搖搖頭：“小傷。”

銀色覆蓋整座校園，霧氣故态複萌般想要重聚，金墨皺着眉，身後金光閃閃的翅膀同那架黑色枯骨一扇，平地起風，霧氣驟然失去再聚的能力，四散逃竄。

金墨捏着手裏的異體：“東西交出來。”

史萊姆吐着泡泡，伸出一根粘液組成的手點了兩下：“吾主！！！”

金墨：“……”

透明史萊姆體內的金色植物團了兩團，卻是朝着背對金墨的方向猛地吐了出去。

力道不小，速度之快，眨眼間到了地上站着的人類手裏。

張橙捂着流血的胸口，失聲喊道：“我□□爸！雲之铖！！！”

雲之铖還有空朝着昔日同袍們微笑一下，金墨極其不耐煩地伸手要去拿他，卻見不過眨眼功夫，原地站着的人已然沒了蹤影。

張橙睜大眼，喃喃道：“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