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複發
複發
晚上九點,amb門口停下一輛風塵仆仆的轎車,車門一開,撲面而來的煙火氣和血腥味。
陸白濟莘穿着白大褂,接過金墨手裏拎着的籠子,神色熟稔。
她朝金墨道:“諾,介紹一下,B4-92,當年就是從他身上找到的可以屏蔽你異能的辦法。”
啊,那個關了他個把月不到的收容所。
佛瑞斯特也有提過,想來這團史萊姆,就是佛瑞斯特口中的龐龐珂了。
兩人身側,施冶被眼圈紅紅的宗竹架走了,某個大波□□人累得前腳踢後腳了,趴在宗竹肩上還在喃喃:“筍子,哎喲,沒事可太好了。”
胸口被掏了一下的張橙,成為這次任務中受傷最重的人,緊急處理後站姿依然挺拔,彙報時口齒清晰。
那團金草雖說最後是被搶走了不假,好在張橙身上好歹殘留了點氣息,送去科研組檢驗,結果也得三天才出得來。
結合目前已知的線索來看,對面也在尋找異變源的異體,以A1-157為核心,手下有名為木頭的A2-06號異體,B1-63號異體,沒有記載的,引起紅火的異體,眼下明确叛逃的雲之铖,以及那個,疑似擁有傳送異能的不知名異體。
那個異體,曾在金墨距離雲之铖一山之隔的地方轉移走人,如今又在金墨眼皮子底下來了通大變活人,而金墨的能力覆蓋範圍內,竟也找不出這樣一個異體,沒有絲毫屬于未知異體的氣息。
金墨身為曾經的異體頭子,一場針對異體的會開得臉不紅,心不跳。
陸白濟莘坐在首位,擡眼問金墨:“他們找那個金草,是要幹什麽?”
金墨懵逼地擡起頭,倆眼睛一白一黑。
白色的指定在游然身邊,黑的沒有聚焦,走神走得很明顯。
“啊,我嗎?”金墨捋了把糊臉的頭發:“我怎麽會知道?”
陸白濟莘一個眼神:你降臨的瞬間沒有窺伺在場所有生物的心思?
金墨滿臉無辜。
心說看得到也不代表我會一直看着。
再者,他私心認為佛瑞斯特并不會做出有害自己的事情來,眼下讓他憂心的,也只有游然了。
不是金墨自負,他身為最初誕生的異體,得天獨厚,曾幾何時能力強大無匹,衆生于他皆是蝼蟻。
哪怕是如今這幅并不完整的形态,也遠比旁的異體強上數倍。
異體踩着老城街邊昏黃的燈光,走路一蹦一蹦的。
手裏塑料袋嘩啦嘩啦地響,他拿工資買了一袋蘋果,想和游然分享。
回到家時,奶奶已經睡了,三間卧室只有屬于游然那一間的門縫下透着點暖黃的光暈。
怪物完成任務,像歸林的倦鳥一般飛進了游然懷裏。
好吧,換成巨大的翅膀把森林籠罩或許更加貼切。
總之金墨鋪在正靠坐床上玩手機的游然身上,金毛一樣蹭來蹭去,語氣低低的:“好累哦。”
游然任由他動作,把被随手扔在床頭櫃的蘋果理好,狀似随口問道:“怎麽樣?”
“雲大哥他。”
金墨埋頭在游然肚腹那塊,金發亂蓬蓬地翹起,聲兒悶悶的:“跑了。”
游然一怔,說不上來心情到底是怎樣。
似乎抓到了也好,放走了也好,兩種結局,都不太遂人願。
畢竟無論如何,雲之铖已經從特戰一組的組長位置除名,不出意外,未來印着他頭像的通緝令會在整個國家流傳了。
金墨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游然面前:“游然,雲之铖對你很重要嗎?”
游然沒直接回答,而是道:“當年我父母離世,如果沒有他幫忙,我和奶奶的日子不會這麽快重回正軌。”
“不是重要,是……”游然思索後道:“道德吧……”
“他幫過我們,于情于理,我是不是什麽時候也該還他一份情?”
算得很清了。
其實還是心軟。
金墨癟癟嘴,心說到現在雲之铖當年做那些事的原因也有待考究就是了。
他搖頭:“不還。”
游然眼皮上的痣垂下來,也不糾結:“好。”
但是游然心情不太好了。
金墨的頭發也跟着黯淡,忙開始撿最近搞笑的事情跟游然講。
說張橙口吐白沫從幻鏡裏醒來以為自己考上大學了,說施冶在火場裏圍了個盾,從天上看像狗盆。
游然便也跟着笑。
怪物一邊講,一邊捏着蘋果轉圈圈,轉完一圈,蘋果皮完整剝落,一溜兒長條,然後把蘋果分好,放進盤子裏。
游然叉了塊眼睛形狀的蘋果,吃得毫無負擔:“這麽說,現在宗竹,施冶,還有易茗天,白銀特工三個人都在A市了。”
“最近你應該就不會太忙了。”
金墨又雕了塊觸手狀的蘋果丢進盤子,聞言可憐巴巴地望着游然:“對吧對吧,我也覺得最近太忙了,都沒空陪你。”
“我覺得我是不是可以不去——”
游然一叉子蘋果塞住金墨的嘴:“謝邀,鄙人暫時不需要陪伴服務。”
金墨鼓臉皺眉,金色的眸子清澈見底。
他三兩下吞完蘋果,扒在床沿看游然:“可是我需要。”
游然失笑。
他又撿了塊蘋果,話說得漫不經心:“沒有誰會一直陪你的。”
金墨搖頭。
一雙招子多倔強地盯着游然。
游然只當他又開始耍寶逗趣了,嚼碎嘴裏的蘋果下意識去戳下一塊時,卻聽見銀叉戳在瓷盤上刺耳的一聲“滋啦”。
游然眉心猛地一抽。
他雙眼瞬間像盲人一般失去焦距,試探着用叉子探了探四周,觸到實體了才重新叉上。
金墨把這一切盡收眼底,有止不住的淚意開始翻湧。
游然眨了眨眼,視線恢複,他擡起手,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才終于下定決心朝着金墨的頭頂放上去,雖然偏了些許,好歹沒再抓空。
也是,這麽大個腦袋要是都抓空了,估計真就沒幾天能活了。
游然無所謂地摸了摸金墨的發頂:“沒事兒。”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金墨徹底繃不住了,本就洶湧的淚順着瓷白的臉往下淌,一只眼睛下邊能挂四五行黑色的水痕。
金眼睛,黑色淚水,啧,不得不說還多有藝術感,游然被自己腦子裏的想法逗笑了,一邊給金墨擦眼淚,一邊把人從地板上拽起來。
幾乎是一起身,金墨就猛地抱住了游然,力道之大,箍得游然肋骨都痛。
金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的眼睛,多久了?”
他知道游然身體一定出問題了,也想過最壞的打算,可直面這個打算時才發現,他根本受不了。
游然安撫地拍拍怪物的背:“不久,也就是,見過雲朵之後吧。”
“問題不大。”
金墨說不出話來,似乎整只怪物陷入莫名的混沌裏,只抱着游然,力道一點點大起來。
霎時間,某個清晨的記憶襲上心頭,游然伸出雙手去掰埋在自己頸肩的頭,一邊掰一邊哄:“金墨,來,擡頭,擡頭我看看。”
這一頭金發已經黯淡無光,而他的主人,本該擁有的一雙金色眸子,從旋轉的漩渦中心散發出一星半點的黑色雜質來。
游然暗道不好,心說這就狂化了?
怪物家狂化搞批發的嗎?
沒轍,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不厭其煩地重複:“金墨,沒事的……沒事的。”
如此往複大概五六分鐘,怪物那勒死人的手勁兒才終于松了些許,游然終于有機會長舒一口氣,果斷推開金墨癱回床上,神色複雜地盯着金墨看。
他想說不至于,但是心底分明有一份雀躍在,紛雜的情緒,最終化為幹巴巴一句:“我沒事。”
金墨才不信他,一頭紮進游然旁邊的鋪蓋卷裏,估計是試圖把自己憋死。
游然心情複雜。
他料到金墨會很傷心,沒想到竟然到了要狂化的地步。
可自己終究是要死的,就算僥幸活下來,也不過百年壽命,屆時金墨……
也是,那個時候金墨可能都不記得自己了,往後的事,往後再看吧。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詭異的寂靜在卧室裏蔓延,只有金墨細碎的哭聲。
良久,他像是終于哭夠了,從鋪蓋卷裏傳來一道帶着濃濃鼻音的聲兒:“游然,明天去醫院。”
游然還能怎麽辦?
只能嘆着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