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酒
清酒
李厭情跟榮溪打了一聲招呼後朝着沈楠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嘆氣一聲,想了想在對比之下還是說:“真的能夠帶着你往前走的就只有你自己。”
“沒有人能夠為了誰而停下來腳步的。”
沈楠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李厭情同時對上了她的眼睛,餘光看到在她的周圍依舊人來人往,忽然覺得眼前的她,根本沒有人去在乎她的心情,人們只是熱衷于去看他們明明不怎麽感興趣的話題,然後再在下一秒的時間裏恰如其分的提點意見,無意于勸解。
李厭情轉身離開後想起那會夏郁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南栖,她覺得去或者不去,似乎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她擡起頭看了眼不遠處暗深的樹木,仿佛看到記憶裏的那個夏天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她的記憶消散。
她不敢再去回望不屬于她的未來了。
///
夜裏十點。
李厭情從床上爬了起來去客廳喝水,經過時敲了敲李拾映的房門說着,“媽媽,我能進來嗎?我有點事情,好像需要你,給我提點意見。”
“進來吧,媽媽還沒有睡。”李厭情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媽媽都等了你好幾天了。”
李厭情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随即反應過來說:“我的心思難道就那麽明顯嗎?”
李拾央笑了笑,“你可是媽媽看着長大的孩子,媽媽怎麽可能不知道你今天的心情會是如何。媽媽可能不知道你為什麽而發愁煩憂,但是媽媽可以聽你去說,也可以等你願意來跟媽媽聊起來的那刻。”
李拾央招了招手,“還發什麽愣呢,過來,跟媽媽好好說說。”
Advertisement
李厭情點點頭,小跑了過去爬在她的跟前說:“媽媽,我好奇一個問題,也迫切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我的女兒想知道什麽?”
“想要知道,喜歡一個人該不該去勇敢,即使那個人曾經做了讓你後悔失去他的的事情。”她想了想繼續道,“媽媽,我其實很喜歡他,你以前,也見過他。”
“尤其當我今天看到沈楠他們一家的時候,心裏面突然在想,我以後要是嫁給一個我自己不喜歡的人那要怎麽辦,我的生活會不會變得無所事事,整天只知道以怨承得。媽媽,我不願意這樣,可是我的現在,不是也在無所事事。”
李拾央笑了笑,只是說:“現在還喜歡畫畫嗎?”
李厭情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什麽?”
過了幾秒之後她說,“都不僅僅是喜歡了。”
“是啊,現在都不僅僅只是喜歡了,那麽為什麽不去重來呢?媽媽只是覺得喜歡一件事和喜歡一個人,本身的前提就是獨自,獨自去前往,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身影。愛也許會無疾而終,但是你的選擇不會,你總會多多少少從裏面收獲些什麽的。”
“只要和愛着的人一起,怎麽會不勇敢呢?”她說。
李厭情擡眸。
“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愛裏沒有對錯,即使分開了,愛也是沒有對與錯的。”
李拾央撫了撫李厭情的頭發,“我和你爸爸的故事可就是因為我的義無反顧,他當年還是個無所事事的流浪藝術家呢。”
“可是媽媽,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也只有你才會叫他藝術家。”
“那又如何,媽媽愛他。你的名字叫厭情,厭的可不是情,厭的是情裏那不知名的失望。仔細想想啊,有人在愛情裏,付出居多,可終有一天,失望大過了愛,愛裏也便沒有了情意。”
這會兒燈光昏暗,李厭情愣愣的,那時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從一開始就認為自己的名字是厭惡情意的意思,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字裏面還有更深層的涵義,更何況還是因為愛才來的。
李拾央不置可否,“名字是你爸爸起的,他總是這樣讓人不明所以。”
“好了,早點去休息吧。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也相信我女兒的眼光不會差。不過,那個孩子媽媽見過,很不錯。”
李厭情啊了聲,“什麽時候?”
“秘密。”她輕輕推了一下,“趕緊去休息去。”
李厭情斂了一下眉,“那好吧,晚安。”
李拾央嗯了一聲,“晚安。”
李厭情起身離開,從他回來的那天開始,她的心就沒有過一絲平穩。她想,愛也好,恨也罷,她過了很久以後才明白,我和他最接近的距離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她從前沒有細究,原來在她自己不清楚的歲月裏,早經歷了一次對他的慷慨交付。愛了恨了,歲月也在更疊中繼續留存着不可多得的世界。
她的世界是他給的,也是他帶走的,更是她自己扔下的。
*
往後的幾天時間裏,李厭情依舊過着和平常一樣的日子。
不過不同于以往的是她将整天擁有一半的時間花費在隐隐約約的等待中。
接着在等候中途想起來《重慶森林》裏有句臺詞說,“如果記憶是個罐頭,我希望這個罐頭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一個日子的話,我希望它是一萬年。”
那時候我們年紀尚輕,不知道以後,不明白等待。
人為什麽要擁有以後,以後,以後會成為我們無時無刻的相見嗎?
她想,倒計時等待着的人也就快要回來了。
李厭情翻了翻日歷,還有一天的時間。
在花意的包裹下,她的眼睛裏帶着笑意,店內的歌循環播放到了楊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
她偏愛那時90年代的曲風,這會兒歌裏還正唱着那句,要是回去沒有止痛藥水,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
李厭情往那邊看一眼,笑他不是水瓶座,沒有止痛藥水。他是生在2003年10月16日的風象星座。
夏郁。
再後來遇見他,這個人,是她十六歲,情感朦胧的開始。
*
第二天清晨,走到花店門口了,李厭情看到眼前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她第一次主動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想窗外在下雨嗎,不是。
她只是不想再一次說出來違心的話了。
她走過去,不由得想起來了那一年夏天,窗外下着暴雨。
他來找她,她說:“夏郁,我壓根就不想聽你的什麽解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沒有做到的,我只看到了事實,而事實就是你選擇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你走吧,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她其實不清楚那天他是怎麽回去的,只記得她确實是傷害了他的心。
到今天,她說:“夏郁,我跟你走。”
夏郁一愣,“你是想好了,還是你大清早的就喝醉了。”
她笑了一聲說:“我喝多了,所以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之前你那麽斬釘截鐵地說不就是認定了我會跟你走,還有,我要等你的一個解釋,從前不怎麽想聽,不代表現在的我還不想聽。”
李厭情一氣之下把話給話給全說出口了。
夏郁笑了笑,他也是沒想到她今天就是這麽一氣就一下全盤托出了。
他忽然靜了很久,才低聲說出來了一句,“我到今天才知道感受到我們,真的是已經分開了很多年了。”
從前在分開的那些時間裏,我們的心思不複存在,只道一天又一天的過往淋濕了明天的未知。那年夏天的我們不懂得珍惜,在愛裏的我們不知道沒有永恒不變的心,也沒有原原本本不變的人。
“李厭情。”
“幹什麽?”
她看過去,想起來他從前就喜歡叫她的名字。
“幹什麽,你說。”她又重複了一句。
“從前我一直就想要問你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當初我沒有選擇去出國留學,你會不會因為我的選擇而留有壓力。”
李厭情看着他頓時一愣,春天的陽光拉扯着夏天的秘密,如果是因為這樣,她想她是會因為他的選擇而留下不安來的。
過了一會兒,風吹了過來,又一片安靜。
這天十點多,夏郁認真的想了想,對上了她的眼睛說:“我沒後悔過當時的選擇,我相信你也是。你不會因為想要去陪我而出國留學,我不會因為你去讀我不喜歡的專業,然後事到如今,我們也都沒有忘了對方,也沒有勇氣去忘了對方。”
“我們的青春裏,拉拉扯扯着的不只有言不由衷的秘密,還有我說不清的……”
夏郁嘆了口氣,“算了,我們都放不下對方。”
他的聲音低而緩,李厭情的眼睛漸漸地充滿了紅光,像多年前淋在兩人身上的雨水一般無聲無息。
他冷靜的看着她。
“既然放不下,那就重新試着交付吧。”
李厭情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的目光一點一點的看着面前不再是少年模樣的男人靠近過來,一步一步的腳步聲是她過往曾經到現在依然不變的陣陣心跳。
他走過來擡手擦幹了她臉上的淚水問她:“想還是不想?”
“從一開始,我都只聽你的回答。”
李厭情沒說話,又過了幾分鐘後。
她還是體會不到什麽是多年分別後的重逢?
但就是這句,想還是不想,他說我都只聽你的回答。
愛帶來的不可挽回不是兩個人分開的原因。
李厭情靜默不出聲。
過了幾十秒後,一層一層的記憶被揭開,她擡頭:“夏郁,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他微微一怔。
接着她開門見山地說,“我們不要再因為莫名其妙的任性而不去解不開那些莫須有的誤會了,好不好。”
我們的重逢是我們兩個人一次又一次的不舍。
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驗與不甘。
她看向他的眼睛滿是淚水,幾秒鐘解決問題,多少年看透真心。
一瞬間,或許是在下一瞬間裏的0.001秒裏。
“李厭情。”他說,“不會了,更不敢了。”
他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将哭泣的她擁進懷裏,看向遠處,伴随着下一秒有人的淚水無人知曉,悄聲一點一滴的滴落下來,滴落在了曾經弄丢在人群之中最不應該弄丢的人之後他告訴自己,從前弄丢了的心神,今後就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