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拂曉

拂曉

李厭情其實不是沒有設想過。

她在前些年的無所事事,社交軟件上看到的內容不過都是些亂七八糟無聊的小事情罷了。

聯系方式,不,她不需要,更不願意去主動維持跟人聯系。

李厭情皺起眉頭想了想。

夏郁看着她,說:“當年的事,我不是故意非要去接近你的。”

他拉回她的思緒。

夏郁沉默了片刻,“後面我們認識,那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那你,當時如果可以,到底是為了什麽來接近我的。”李厭情問他,“我現在還沒有資格去知道真相嗎?”

夏郁一時間口幹發澀,想解釋什麽卻又無從說起。

他有些不自在。

酒店裏面安安靜靜的,靜到只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夠從中感受得到。

“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想要一個真相。”她說。

“可是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你先說走就走。”

李厭情冷笑了一聲,他聽到她用很輕柔地聲音告訴他說,“你總是這樣,總說不會。”

夏郁擡頭看了她一眼,想如果那天他沒有往返回去遲非晚的生日會的話,是不是,她就會這樣一直朝着明天的光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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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氣,他,也從來都沒有選擇過放棄。

過往的歲月總流淌着萍水相逢。

他思前想後,開始從最初單一的,無人在意他的名字是否應該值得被存在的地方訴說起來。

李厭情茫然道:“什麽?”

“我媽媽那時候和我爸鬧分手,後來我媽媽如願了,可是當她重新回到村子裏的時候,發現了自己已經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她是,頂着未婚先孕的罵名把我生下來的。”他說。

他接着說,“這就是郁字的由來,再後來,我媽媽讓我爸來接走我。”

李厭情沒有說話。

這是兩個人再次相遇以來,他第一次毫無保留的付出真心。

從前他拿他的人前熱鬧來掩飾自己對陰暗世界的恐懼。有些事無法改變,她或許已經真的不知道他到底過多少個黑暗的時刻。

可對她來說,那許是太久遠的緣分了。

“阿郁。”李厭情無意識的叫了他一聲。

兩人之間走心下來的靠近,在難言之下的蜻蜓點水。

一朝一夕嚴重影響着他們的靈魂出口。

這好像,是他們到今天唯一認識過的一天。

李厭情在不知不覺間想到他對自己,似乎也是到今天什麽都未曾可知的模樣。

他忽得一愣,不由得苦笑一聲說。

“怎麽突然又舍得叫我阿郁了。”

李厭情這邊沉默了好一會,語氣依舊是不冷不熱地回答:“那你呢,為什麽一下幼沅,一下李厭情的,還有,你接着說啊,我還聽着呢。”

“我,其實并不是很想給人當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女朋友。”

李厭情第一次對他說出來這不可言明的心聲。

夏郁。

那一季我永遠抓不住的夏天。

分開的時候,七月的最後一天到來了,是秋天快要來臨,她的夏天熱烈的凋零了。

下雨的聲音向着地面蔓延開來。

這天結束後,她不想要他匆匆離開,希望他能夠給她一個交代。

遠去離開的交代。

夏郁擡頭,死死的盯着她看,聲音依舊幹淨透亮:“你這是,準備要答應我了?”

李厭情沒說話。

沒一會兒,他嘆氣接着說:“就真的想這麽一幹二淨的,只想要問我要一個答案啊。”

李厭情笑了一會兒停下,心思缜密。

少女臉上表情卻強裝鎮定,語氣平和:“我想喜歡一個人是幹幹淨淨的,是可以做到毫無保留的去付出,去放棄,不管結局是多麽的糟糕,但是如果有人問我會後悔嗎,我會說,我不會。”

李厭情說完這句話,不由得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虛,與不從容,在這樣的一刻,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在問自己有什麽資格說出來讓他誤以為的話。

她的思念像刀,一刀一刀的慢慢湧出。

她又習慣性僞藏,她看着他,再沒有說話。

他繼續說着:“再後來,我離開後的那一周,我媽媽突然離世,她是自己離開的。”

“那一年我九歲,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夠去解釋說明的原因。”

他看着她,好半響才接着說,“你媽媽,是她見過的最後一個人,這是我後來知道的。我不知道是為什麽,所以更想知道是為什麽。”

“可是,接近你,遇見你,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而當年分開,僅僅也只是我自己想不通,過不去這道坎的難關。”

李厭情有點愣,她在這一刻才恍然意識到,這裏的一切,都是一場兜兜轉轉的命運。

她對上看他的眼睛看他,眼裏的情緒越來越低落複雜,以前會問她自己她是愛他的吧,在這一瞬間,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了答案。

會很柔軟,恍恍惚惚的伴随着她的默然。

她想,原來這麽多年過去,她執着追求于一個完美的真相。今天她真的知道了,可是又遲遲關聯着不清不楚的東西。

她看着他。

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太陽會照常升起,即使是一個,與他不自覺相遇的陰天。

夏郁沒說話,朝着她的身邊坐了過去。

走過去的那個瞬間,那麽近。

近到好像一場大夢醒過來了一樣,她繼續深造着美術,會在街邊的角落裏畫着世界的每一處藏起來的風景,路過的人兒會駐足觀看。

她的人生不出意外應該是平平穩穩的在軌道上安全運行的。

可是自始至終,她的作品裏早就缺乏着圓滿無缺的力量。

無缺,圓滿,似乎是在一步一步慢慢的摧毀着她的獨立生長。

兩人無言。

她不是一個充滿着浪漫和希望的人。在安靜的環境下面,他告訴了她真相,不知她回去以後在夜晚裏會如何入睡。

時間虛緩了緩,記得當時她說她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不算噩夢,但是也應該也不是什麽好夢。

夢裏,在現實中來回穿梭。老師問她的夏天到底在哪裏?

她說她不知道,須臾幾秒,她說她找不到。

她與他過往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

一直都是滿懷着深深的期望,內心又憤憤地占有着恐懼、困惑,迷茫無措的走在每一個必經之路的起點愈發清晰。

夏郁隔了很久才說,“不要放棄過去的自己。”

李厭情轉頭淡淡一聲,不經意地應上了他的回答:“那我們都不要害怕去失敗好不好。”

“我們,都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突然成為一盞被熄滅的燭火。”

天會亮,昨日的燭火會被熄滅。

他們,都得學會去接受,面對全新的世界。

*

這一年的秋天,李厭情在南栖度過。想起來了從21年大學入學開始那天讓她陷進争論漩渦中的作品。那時她不願接受看到的事實,在面對真相的過程中無動于衷。可如今,兜兜轉轉,她還是陰差陽錯的重新出現。

回到了這座讓她背着數不清的破碎,無端沉淪在了黑暗之中卻無法逃脫的宿命。

李厭情面前擺放着當年離開未曾完成的畫作,南湖的秋天落葉紛紛。天色特殊到引人遐想,夢裏面的景色成一片風月。

她今年二十三歲,還未畢業前老師确信她會留在這裏完成她那特立獨行的作品。但陰差陽錯的事情接連發生,她後來是如何一步一步離開這個帶給她理想化作泡沫的城市。

她忘記了,像一個年輕的藝術家江郎才盡,積勞成疾般的喪失了他那一生中最寶貴的靈感。

不知何時,家門口的門鎖轉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便是夏郁回來了。

“沅沅,你怎麽不開燈?”夏郁推門走了進來。

而李厭情還在一心一意的看着面前的畫,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笑了笑,接着輕聲走過點起了放在桌上的蠟燭,黑暗裏帶動着微弱的光亮照着兩人。

她終于随着火光閃爍的方向看了過來。

夏郁拉着莫名的情緒,嘆氣看着她,下一秒看到她依然呆呆的坐在地上。

他叫了她一聲,她迷茫擡頭,眼底透漏着淡淡的不安。

打火機還在他手中擺玩。

夏郁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去,跟她一起坐在了地上。面前擺放着她未完成的兩人相伴一生走完的歷程,窗戶玻璃上的陽臺上點燃着的燭火。

這是一個她多年以後再回憶起來都依然會熱淚泛濫,溫柔瘋長的的片刻。

她的眼睛清亮,對上他的眼睛顯得在外望向那池中游魚。

她說:“我的心像是那困在魚缸裏面的游魚,揪心的痛。”

夏郁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燈光昏暗中,她繼續說:“能不能走的下去,我不知道還要走多少的彎路。人生這道題,像是虛驚一場的電影情節。”

“你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于是覺得自己安全了不少,可是這樣真的你想要的結果嗎?”她移開視線,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我找不到人生的意義所在。

接着他停了下來,看不到希望的存在,像是那困在魚缸裏面的游魚,抑郁成災。

夏郁在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看了李厭情一眼。

驀地無言。

鏡花水月之下一覽成空。

過往多少夢,最初的模樣也早早消失殆盡。

他默認了這一點。

消失在哪呢?

消失于這繁華世間,當時的希望渺茫停留在了最初的起點。

夏郁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在語重心長的跟她講道理:“不要沉入海底,在這條路上,我們猶猶豫豫的,終有一天會變為現實裏的一道彩虹。”

“什麽是到此為止,我們學不會,得我們先走到它的面前再說。”他說。

李厭情失神,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這些話讓她開始難過起來。

她找不到任何的借口讓少女的年少悲傷瞬間失衡。

月光灑滿大地,欲望也存在,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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