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臺風

臺風

李厭情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不想說話,也不想吃東西,還有,你幹嘛剛剛突然搶走我的煙。”

夏郁頓了頓,看着她的眼睛,輕輕道:“厭情,重新開始完成屬于你的畫作吧,然後,等接下來,我們就結婚吧,我願意的。“

李厭情一愣。

他的這一句話,情難斷盡,她明晃晃地念了半生的咒語。

日落下,在春天,那年飛機延誤導致她無法正常登機,兜兜轉轉,一次響起來的聲音,她錯過了與他再一次擦肩而過的緣分。

他連見面的權利,都未曾留下來給她。

夏郁推了推三明治,說:“你發什麽呆呢?”

李厭情擡頭看他。

她惡狠狠地道: “夏郁,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嗎,你真的好無理取鬧,你求婚是這樣求得啊。”

夏郁點點頭。

在這一刻,李厭情沉默的看着眼前已跨過窮困潦倒年紀的少年,她會永遠記得,故事的最開篇是月亮與六便士的對決。

她繼續說。

“我等着你重新跟我求婚,你下次記得有儀式點行不行。”

夏郁有些哭笑不得:“李厭情,是你忘記了,我一直願意的。”

突然,她站了起來慢慢起來,手指點上他的鎖骨痣說:“你猜一猜,我到底有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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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郁皺了皺眉。

“別鬧騰這裏。”

“嗯。”李厭情應了一聲,手指尖點的位置愈發突出,她親昵地靠近他的耳朵說,“這裏,你難道有所謂嗎?”

他不說話。

夏郁看着她,嘆氣,他此刻感受到的,則是他作為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而言所産生出來的特殊情感,他默不作聲的,情欲上的無法忍受。

看不見摸不到。

克制着內心深處的渴望。

他好像沒什麽事能夠拿捏得了她,就眼前這個人的出現,早就盡她所能做到的堅持,一點一滴的融入了他的生活,沒有一點她需要去借火取暖的欲望。

李厭情看着笑笑,“你是真能夠堅持的。”

夏郁扭頭看她,“能不能下去先把你的三明治給吃了。”

她默默的點了點頭。

“嗯。”夏郁應了一聲,推了推坐在身上的她。

李厭情從他身上下來,不說話了。

她感受到了,他一瞬間長久的激動。

夏郁看着她一句話都不說,眼睛裏盡顯欲動的氣息,如果你近近瞧過去,柔情的目光吹散着淡淡的春韻,她吃東西,他情動了,被她撩撥起來的喧嚣強烈晦澀。

他笑了笑:“怎麽,這會開始裝傻了?”

李厭情搖搖頭,沒說話。

“不明白。”她說。

“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他有意逗她。

“不知道不知道。”她放下手裏的三明治說。

夏郁笑笑:“要不要再過來慢慢看。”

李厭情直視過去,說:“你吃完要看什麽,我才不看,我有事要幹,去采風畫畫。”

“不是不畫。”他說,“我還以為你沒聽見呢,還是你這麽着急,想讓我,進你戶口本啊。”

“什麽着急進我戶口本,明明是進你。”她慢慢反應過來,話到嘴邊停了下來。

夏郁哦了一聲,大笑了起來,說:“今天你倒是比平時更有趣了。”

李厭情瞪了他一眼再不說話了。

她重新拿起盤子裏的三明治吃了起來,一時間也不知到底該怎麽狡辯下去,她正思慕着,夏郁又推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牛奶說:“着急什麽。”

夏郁看着她好半響,李厭情不理他。

他不依不饒,甚至是冷笑了一聲說:“真受不了了。”

“李厭情。”他對着她笑。

李厭情心情舒暢,想起他現在的樣子,不禁忍不住感嘆。

“夏郁,難不成是我讓你受不了了嗎,分明是你要忍下去的好不好。你說這話,我可不認,不要把什麽事情都怪罪到我頭上來,我撩撥你,你不還是無動于衷,沒意思。”

夏郁慢慢地回答:“這只是無愧于心。”

李厭情沒說話。

夏郁又安靜了下來,他看着她嘆氣,“在你先打算找到自己之前,要不要先打算說出來你的心煩意亂,選自己喜歡的事情去做吧,義無反顧地投身到自己熱愛的事業裏發光發熱。”

李厭情看着夏郁。

“現在還有這個必要嗎?”她說。

她想起來自己多年以前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壓抑不住的情緒在心裏蔓延出來。

放棄畫畫的藝術生,無數次被丢進垃圾桶裏的繪畫板,活在瓶頸期的深淵裏,收到了大量把握不住的機會,她恨自己不能愛,愛下去就不要再回頭去恨過去的一切。

天沒亮,錯過了,就再也沒有回音留下來會給你了。

再等到有一天,她面對精神折磨,痛苦對她造成了不可逆的負面情緒,女孩自甘堕落,直到放棄為止。

很多年後,故事梗概在這裏,她的後來,生命中的陽光被陰雨籠罩,她沒有作品,甚至是沒有任何心力去改變任何。

恍惚間,李厭情聽到夏郁叫她。

“想什麽呢想這麽認真,我都叫了你好幾聲了都沒有反應。”

夏郁嘆了口氣,走到她跟前。

他擡手給她擦去眼淚,有些心煩意亂:“這是幹什麽,要不明天我們去放風筝,不是喜歡春天放風筝嗎?”

李厭情搖頭,沒說話。

夏郁問她:“想去還是不想去。”

他接着說:“我想,你搖頭就是當下要去的樣子。”

李厭情擡頭看他,更不想說話了。

夏郁這會的聲音沙啞極了,“行,那就決定好了咱們明天去春游。”

李厭情推了一把夏郁:“你什麽呀,你是自由職業,随風來随風去的,我可不是,我要上班的。”

夏郁啧了聲說:“可是春天有太多話要跟你說,真的不打算請一天假,去聽一聽你的春天想要對你說什麽話嗎?”

他看着她。

有些說不出來的話,化作悲傷流淌經年。

我們的在一起的夏天分開了。

你的夏天我錯過了,一個人,你過得還好嗎?

雨停後,那麽春天,我們不要再錯過了。

夏郁平靜地看着她,自嘲地笑笑,說:“把我自己賠給你。”

沒一會兒,她聽見他說。

“塵封在心底的愛,轟轟烈烈地迎接了你的到來。”

*

第二天清晨醒來,他擡眼輕聲叫醒李厭情。

“李厭情。”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該起床了。”

李厭情聽到聲音慢睜開眼看他。

“不是還早。”

“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就說早。”夏郁嗯了一聲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發說,“快點起來了,可不要再當賴皮蛇了。”

李厭情也擡眼看他。

好氣,他真的好氣人啊。

她翻來覆去的在床上打滾,說:“不起,你先給我等着,別叫我起床。”

“還有,你最好離我遠點。”她說,“我警告你,我真的很困,不想和你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拉拉扯扯。”

夏郁起身笑了笑,有意吐槽:“你跟我說說,那天早上起床你不困,以後我就那天叫你起床好了。”

李厭情閉着眼睛翻了個身說:“你大清早的真的很煩人。”

飛蛾撲火之間,她忽然想起來,她曾經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十八歲那年夏天,李厭情剛下數學課就爬在課桌上睡覺,泠月的陽光暖洋洋的灑下來,落在她身上,或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的青春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安慰。

他輕輕微笑說:“就這麽讨厭數學課。”

直到很多年後,她才知道,酒醉情濃,換不了一句苦盡甘來。

沒一會兒時間,李厭情掀開被子慢悠悠地爬起來了床,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走出去卧室。

她看着夏郁走來走去,簡單清洗過後,開始化妝,收拾頭發,等她差不多一切結束,夏郁遠遠看了半響,說:“那就準備出發。”

李厭情讨好的一笑,他在等她的回答。

有些風聲來得恰到好處,她點點頭。

夏郁愣了一下,發現了無風無月的秘密。

他不自覺,擡眼就看到。

兩人一起走出家門。

路上他問她:“這一生遇見過很多,在往後想起來,會感到幸福嗎?”

李厭情嗯了一聲,不明所以卻又事到如今。

她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

“我想我會的。”她說。

夏郁想了好一會兒,靠緣分相遇,沒有去認真生活的人,遲早有一天會失去自己所想所愛,在他的生命裏,失去他的那天起,往事如煙随歲月蹉跎而不得回頭。

年少時向往的自由也無法寫出夕陽。

這世界最不公平的事,說不清道不明,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二十歲的年紀,寫不盡的心事,猶猶豫豫的失去了春心,自由無法寫出來的夕陽,留到了明天,實現的機會微乎其微。

李厭情低頭查找地址,這個人靠她太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重要的話我要說三遍,很熱。”

夏郁無所謂地哦了一聲。

他牽了她的手,李厭情低聲說道:“別鬧,查地址呢。”

清晨,路邊攤人來人往,安靜舒爽。

他笑了笑,眼底有光,他想把握住。

兩秒靜默,李厭情答:“我想去這裏。”

夏郁看了一眼,車開在春天的小路上:“那就出發。”

李厭情嗯了一聲。

車裏正随機播放着徐佳瑩的《失落沙洲》。

她迷茫,還有些無措。

像歌裏唱的那樣,又回到這個盡頭,我也想再往前走。

夏郁失神,自那年離別後,他無所畏懼,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他要她不懼怕任何,要她不顧一切再往前走。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目光轉移。

下了車,兩個人沉默的走了一段時間。周圍鬧哄哄的聲音,夏郁看着眼前的熱鬧,他和她對視了幾秒,她先開口:“你準備的風筝呢?”

“在前面。”他說,“需要你動手去做。”

“去完成。”夏郁說。

李厭情看着他,呼吸一窒。

沒一會兒,她點點頭,朝那邊走。

有些始料未及。

夏郁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笑嘆,忍不住叫了她一聲,說:“李厭情,萬籁俱寂。”

她回頭,盯着他看,在心裏默念。

這夜多夢,等到最後,明天,路走到哪兒,她就在哪裏。

萬籁俱寂,是她寫進日記本裏的他自由陰郁。

而他要來的人生——

是愛着蝴蝶,會呆在淡水海邊的她。

回頭再看。

年少時的暧昧拉扯,他忍不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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