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紛争 “殿下,小将軍的來信

第21章 紛争 “殿下,小将軍的來信。”……

皇帝祁邕曾說,姜國師本事過人,卦卦不空,人也仁慈,禮數頗好,說話柔聲細語,當真是像一捧柔雪一般的人——唯一的毛病就是說話像打啞謎。

太子祁昭心說能有多謎?

反正他在朝上沒看出來。大國師雖然說話拐彎抹角了點兒,但還是能明白意思的。

今天他總算明白了,皇帝這個比喻真是非常恰當。

姜國師在朝上說的話還算明白話,可對着太子祁昭的一通什麽日啊月啊天啊雲啊陰啊下來,祁昭愣是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

怎麽每句話分開能聽懂,一合起來就成天書了?

真聽不懂,比他三歲時就被太傅拉着看論語時還迷茫。

夜深了。

已經一炷香的時間了。

太子祁昭已經保持這個樣子一炷香了——他坐在床榻上,一如既往地手裏拿着本論書,人卻擡着頭,眼神呆呆地望着遠處。

趙公公心裏有些想笑。

姜國師幾句話把太子說傻了。

趙公公是太子殿的公公,很有職業素養。

他壓着笑上前,彎身道:“殿下,可是在想姜國師方才在路上的那些話?”

祁昭回過神來,朝他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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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什麽意思?”祁昭又抓着他問,“趙公公可聽懂了?”

“殿下真是太看得起老奴了。太子殿下這般聰慧尚且迷茫,老奴這等愚笨之人,又怎麽能懂呢。”

“哦……”

祁昭嘆了口氣,又默默把頭扭回去,繼續愁眉不展。

“殿下不必憂愁。”趙公公說,“太子殿下平日課業繁重,有所不知。姜國師此人,若是說些與卦象天命這些有關的話,那是常令人雲裏霧裏的,這在民間與朝上常有耳聞。”

“不止對着臣子百姓,有時對陛下也是所言如雲霧般不清不楚。因此,陛下也曾不悅,質問過姜國師這是為何。姜國師便說,是因國師能觀天星、問因果、窺天機、見蒼天,參天卦,所有事情盡能知曉。可所知之事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若說得多了,便會搭上其中因果與反噬,對國師自身與大衡都頗為不利。”

“因此,姜國師才不能說得太多。有想說的,也只能說些雲裏霧裏的暗示。”趙公公說。

“原來如此。”祁昭說,“怪不得父皇曾跟我說,姜國師若要做什麽就讓他去,若要我做什麽,那就什麽也別問,去做就好。”

趙公公笑了聲:“陛下決斷賢明。”

祁昭又嘆氣:“可就算是這麽回事,說出來的話別人聽不懂也沒用啊……”

“即使聽不懂,可字裏行間裏也能迷迷糊糊聽個大概意思呀。”趙公公說,“國師已說了,殿下不必太擔心,許多事都是自己吓自己罷了。既是如此說,那就是殿下所擔心的事都會迎刃而解,是好事啊。”

祁昭想想也是。

他說:“你說的倒也在理,只是我不知道國師所說的到底是哪件事啊。”

趙公公苦笑:“是了,殿下如今所憂心的事實在是多。”

二皇子要搶太子。他都搶到明面上來了,說不定背後賢妃還鼓吹了什麽,說不定太後也打了什麽算盤……

還有小楚将軍。雖說太子祁昭知道小将軍對自己用情至深,他相信小楚将軍不會被輕易搶走。

今日一別,瞧着他也是鐵了心地要選太子。

可人心易變吶。城門一關,人一不在,祁昭心裏一空,忽然又開始拿不準主意了。

他真的不會走嗎?

宮裏險惡的事太多了,祁昭忽然發現自己很難堅定地去相信什麽了。他知道小楚将軍現在對他是真心,他也相信他現在的真心,可真心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真心會變的。

權力面前,地位面前,金銀面前,生命面前。

什麽真心。

太多人都這樣了,為了那些權利地位金銀,能輕易丢掉所謂真心。

太子覺得小将軍一定不一樣,可他又看過太多這樣的事了。太多以為對方不一樣的人最後都落了俗套,自以為的"不同"其實都是"典型"。

于是太子也拿不準主意了。

但姜國師那樣說,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太子不知道。他站起來,走到書案後面,從梨木櫃子裏拿出幾封發黃的信。

他來來回回讀了幾封舊信。

太子覺得自己有點兒窩囊。

他沒法堅決地不信,也沒法放下心來永遠相信。他一邊想相信小将軍現在的真心,想和他永遠真心換真心;一邊又害怕對方某日變了真心,會像今日那樣笑着對他舉刀。

太子祁昭嘆氣。

宮裏沒有那麽多日子給他黯然神傷。

送別小楚将軍離京像是在宮裏開了一把信號槍,二皇子要與他争位之事徹底在争搶小将軍的事兒上被拉上了明面。

次日開始,祁昭就沒安寧日子了。

太後一早就把他叫進宮裏說話,話裏話外陰陽怪氣,太子祁昭幹笑着一一應下。

沒幾日賢妃也來了,說二皇子年歲也到了,也該上些課了。

說了半天,她是想要太子的太師與太傅也來教導教導二皇子。

皇帝當然不願,開口就駁回了回去。

畢竟二皇子并非無人教導,只是賢妃覺得那位太傅不如太子的太師與太傅,想要太子身邊的太傅去教二皇子。

皇帝畢竟是皇帝,賢妃再怎麽出身高貴,再怎麽得太後寵,也不敢說得僭越,只好無功而返。

賢妃無功而返,去找了太後。太後咽不下這口氣——在她眼裏,二皇子可比太子好太多了。

她又去尋了皇帝,拐彎抹角了一通,說的還是這件事。

惹得皇帝又惱,但最後也沒松口。

皇帝畢竟是皇帝,一國之主,是為天子。

太後再怎麽是太後,是他生母,也不會真能壓了皇帝一頭。

這宮裏,能做主的只有皇帝。

她也沒能強求,只是鬧了一場不愉快。

太師唉聲嘆氣,拐彎抹角地提醒太子小心,說安寧日子恐怕要沒有了。

太子心說他知道啊。

之後二皇子也落了水,賢妃和靜妃把鍋扣到了太子頭上。

皇帝心裏明鏡似的,都清楚得很,就只意思意思關了他幾天禁足,暗地裏派人去查賢妃。

可好不容易抓到他一個錯處,太後趕緊趁機帶着賢妃去養心殿中,苦口婆心地請皇帝罷免太子的垂簾聽政,換二皇子上去。

“太子如今做了錯事,便要有認錯的樣子,就該受些責罰。讓他知道,犯了錯,是要丢東西的,有了懲戒,他也才好改進。”太後說,“也并非以後就一直罷免下去了,只是讓他退下去一段時日,讓他明白,他二皇弟也是能擔得起江山社稷的。”

“有了威脅,緊張起來了,太子也能做得更好。皇帝,可得看得清些,別一味地寵愛太子。”

皇帝笑了聲,沒立刻下決斷,只說要思量一番,就請太後與賢妃回去了。

當晚,皇帝去了太子殿,将此事告訴了太子,随後問他想怎麽做——他經常這麽幹,為了看看太子處事是否得當。

“他能不能去聽政,全憑朕一句話的事。”坐在平樂殿的椅子上,皇帝說,“我自然可以一口回絕。太後即使再位高權貴,也比不過朕這一國之主。她做不了主,皇子們的事,全都聽朕的。”

“可即使這次回絕了,依然有下次。”

“園裏若有雜草,只一點一點拔去土地之上的,雜草便總會無窮無盡地長出來。”

皇帝說,“總往外長的雜草,總會惹人心煩。你說,若想讓這園子裏清淨下來,該怎麽做?”

話說到這份上,太子自然是懂了。

況且,人家都騎到臉上來了,再沒反應就太過分了。

畢竟太子祁昭不是個等死的真窩囊,他只是在關于楚樾的事兒上有點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窩囊。

于是他如此回答皇帝:“自然斬草除根。”

皇帝很滿意,他喝了半盞茶後起身離開,道:“朕等你。”

皇帝回去後,太子被罷免了垂簾聽政之權,二皇子取而代之。

太子并未慌張。

他安排能出殿的悼風去收買了賢安宮的宮人。

悼風還偷偷趁夜潛入,将一把香丸塞進二皇子的櫃子深處。

幾日後,太子解了禁足。

為了做戲給二皇子看,祁昭佯裝着急地進了幾次養心殿,就這麽等了半月。

半月裏,二皇子垂簾聽政,每天都橫着走路——雖然他還是把那副謙卑的樣子端得很好,但祁昭每每與他相見,二皇子都會擡擡頭,很努力地想拿鼻孔看看他。

太子祁昭看見他就想笑,懶得多搭理。

半月後,賢安宮的宮人傳來了消息。

宮人說,賢妃又要收買太子殿的宮人,她已瞧見了。

在賢安宮的宮人已拿到陷害皇子的鐵證。

——祁昭事先囑咐過太子殿所有宮人,如果賢妃想收買他們,必須都要答應。

因為他要抓到賢妃收買人的鐵證。

太子祁昭不動聲色地又等了一會兒。

太後每隔幾日,就會在入夜時去養心殿看皇帝,在他耳朵邊上時不時地提及幾句二皇子。

掐着點算着太後該去了,太子便立即動身前往。

他到了養心殿,就和皇帝說想回朝上聽政。

太後嗤笑一聲,表面苦口婆心實則冷嘲熱諷了他幾句,太子充耳不聞。

他擠出幾滴眼淚,對皇帝說自己是被冤枉的,畢竟他自己還落過水。再說皇子們都落了水,四皇子和他落水時從未抓到過人,怎麽二皇子一落水,馬上太子就露餡了?

此事定有蹊跷,他都是太子了,還害二皇子做什麽。一定是有人栽贓,不如再去二皇子宮裏查一查。

皇帝自然允了。

這一去,被太子收買的宮人找出來的鐵證就被翻了出來。

悼風事先放好,用來栽贓用的香丸也跑了出來。

事先買通的太醫聞了聞,随後大驚失色,說是昏神香丸。

——昏神香丸早已是禁香。它具有迷人心智,使人致幻的作用,而所見的還都是十分可怖之事。

有人被香引誘,瞧見已故親人,就随着去了;有人瞧見害了自己的惡人,于是瘋了一樣拿起刀沖上去亂砍,說要和對方同歸于盡。

這香丸威力巨大。早些年被造出來賣時,民間就多了許多失足落水和突然自殺的慘案,也出現了更多罪大惡極的殺人放火之事,皇帝早就取締了,已是禁香。

翻出這個東西,便有依附皇後的嫔妃立刻識相地說:“難不成,何貴妃當年落水……”

“就是聞了昏神香,見着了水裏的四皇子,才非要跳下去!”

衆人說得驚惶,皇帝勃然大怒。

賢妃已經傻了,百口莫辯:“皇上!臣妾從不知這什麽昏神香丸……這已是禁香了,臣妾去哪兒弄來呀!”

她确實不知道。

畢竟那個是太子讓悼風偷偷塞進來的,是栽贓賢妃用的。

那也不是什麽昏神香。

那其實是宮裏最普通不過的安神香,太子讓宮女去外面摘了幾棵花花草草回來,搗碎了後用那香丸滾過一遍,讓它沾上花香之味,就拿過來蒙人了。

反正昏神香是在太子出生頭年取締的,都要十七年了,早就沒人記得什麽樣了。

事關皇子和已故嫔妃,賢妃也說不清了,畢竟宮裏搜出來她收買宮人的鐵證是實打實的。

賢妃說不清,就被皇帝一句話降成貴人,打入了冷宮。

二皇子面色慘白地被禁足,太子祁昭重回朝堂聽政。

一切塵埃暫時落定,朝中悄悄說二皇子的高貴出身才配得上太子位的聲音也低了不少。

正好初春三月,殿外的樹冒了新芽。

祁昭首戰告捷,趙公公滿面紅光地恭喜他。

殿門大開着,祁昭望着外面的滿園春色,淡淡喝了口茶:“我覺得我做的事兒挺髒的。”

“殿下說笑了,這宮裏誰能幹淨呢。又不是山上修仙的,宮裏是要摸爬滾打爬刀山游火海活過來的。”趙公公壓低聲音說,“莫說殿下了,二皇子三公主就不髒麽?殿下已比他們幹淨多了。再說了,也是皇帝允您與二皇子争的。”

那倒也是。

只不過……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那把香丸是祁昭放的。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兒子這麽髒。

祁昭又喝了口茶,哼了幾句小曲兒。

壓了二皇子一頭,還将了這麽大一軍,他還是高興的。

“小楚将軍若是知道殿下贏了二皇子,定然也會高興的。”

“那還真說不好。”祁昭說,“在他心裏,我好像還挺幹淨。”

“殿下莫憂慮這個呀……”

殿外忽然來了人,趙公公閉了嘴,出門去看。

片刻,趙公公回來了,手裏拿着封信,面露喜色。

“殿下,小将軍的來信。”趙公公說。

祁昭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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