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窗戶 窗簾後面有東西……
第22章 窗戶 窗簾後面有東西……
楚樾寄了信來,祁昭卻沒敢從趙公公手裏接過來。
或許是和二皇子沒有硝煙的戰争剛落下帷幕,太子祁昭總覺得自己手上還髒着。見着趙公公拿回來的書信時他恍然一瞬,無端心虛,竟然有些不敢接。
他沒接,恍惚間總覺得自己手上真的還髒。轉頭叫宮女來為他梳洗了一遍,才從趙公公手上取過了信件。
從北疆送到京城,信件經歷許多颠簸,拿到手上時已經有些發皺。
祁昭小心翼翼拆開,展開了信紙。
紙上字跡清秀幹練,筆鋒有力利落如劈刀揮劍。
【太子殿下: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自我離京,已過數月。北疆仍然戰事連綿,雪原之上屍橫遍野。】
【但好在父親骁勇善戰,進退有謀。有父親領兵征戰,近日戰況甚好。想必殿下應當已經得知,北疆狼族已接連敗退三座城池。邊關之事,殿下請不必憂心。】
【此次重傷回京,幸有殿下為我奔走。多虧殿下,臣才能迅速好轉,得了兵馬,重回北疆。】
【在京中養傷時,偶然聽聞許多宮中流言。】
【殿下不願同我說宮中之事,我也不會過問。殿下若想讓我不曾得知,我便不曾得知。】
【只是,殿下雖是笑着送我離京,可看起來仍然擔憂許多身邊之事。我雖願聽殿下的話,可不忍殿下苦惱,故而鬥膽提筆寫下此信。】
【殿下盡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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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日後如何,不論殿下是否能一直高坐太子之位,臣都會跟着您走。】
【不論是否有皇命下令。】
【哪怕今上不要我忠您,我也不會聽進半句。】
【宮裏是個吃人的地方,不比戰場好到哪兒去。我知道殿下無奈,也知道殿下受過了委屈。待北疆得了大勝,我便回京去。待那時我有了戰功能受封賞,我便向今上在京中讨一禦林軍的職位,守着您,直到您繼位。】
【殿下。臣的忠心,天地可鑒真假。】
【臣始終願為您萬死以赴。從前是,今日是,往後更永世不會變。】
【若有半句虛言,便天打雷劈,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請殿下放心,也請殿下在宮中多加小心。】
【二皇子似與三公主有所勾結,請殿下務必多為自己謀算一些。】
【北疆還在下雪,已有整月不見晴天。寒風着實刺骨,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殿下。還望再見之時,京中能瞧見綠葉新芽。】
【陽光底下,殿下最是好看。】
太子祁昭靠在窗邊。
信讀完了,他發了會兒呆,又從頭看了一遍。
就這麽一遍一遍地讀了好幾個時辰,等到天邊太陽都落了,祁昭才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把案上燭臺拿過來,把信給燒了。
趙公公吓了一跳:“殿下!?殿下怎麽把信給燒了,這可是小楚将軍來的信吶!”
楚樾寄來的信,祁昭總是小心翼翼地收好。
祁昭面無表情地看着信紙在火裏燒黑:“這封不行。”
趙公公愣了愣:“為何不行?什麽不行?”
“寫的淨是些只有我才能看的東西。”
說到這兒,祁昭哧了一聲,笑了起來,“鋪紙拿墨,我給他寫回信。”
趙公公一頭霧水,給他拿墨去了。
祁昭把燒起來的信紙丢進一旁宮女端來的瓷碗裏,甩了甩手。
外頭太陽落山了,祁昭忽然感覺一身輕松。
他望着在碗裏被燒成灰兒的信紙,心情大好。
這大不敬的莽人。
祁昭在心裏悄悄想,真是打仗打得膽大包天了,都敢在信裏直說不會聽皇命了。
有了楚樾這封宣忠的信,太子祁昭心情好了不少。
畢竟這賢妃一事是祁昭第一次插手宮廷紛争。一出手就這麽髒,他隐隐約約地有些怕楚樾知道他居然還會栽贓陷害,居然一手做了這麽髒的事。
畢竟楚樾看起來真的覺得他很幹淨,祁昭覺得他是把自己當成天上明月光的。
幹幹淨淨,遙不可及。
但有了這封恨不得把"殿下我願意為你去死"寫出來的宣忠信,太子祁昭一恍然,才想起來,在他跟前乖乖順順的小将軍可是個"将軍"。
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血海裏掙紮着喘氣,手裏那把長槍早就沾滿了血。
他能不知道嗎?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天地間人是要踩着人踩着屍骨才能往上爬的,世道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祁昭忽然就有了自信——他自信就算楚樾知道他陷害了,也會想辦法幫他把隐患都給偷偷處置了。
太子殺人他抛屍,太子下毒他掩護,太子搶劫他放火。
祁昭很有這種自信,後來也證明他是對的。
一年後,北疆狼族降了,北疆軍凱旋回京。
楚樾得封冠軍侯。
封禮後,他去了平樂殿。祁昭屏退宮人,悄悄告訴他,賢貴人當初其實沒用昏神香害何貴人,那把香是他塞進去栽贓的。
楚樾聞言大驚。
他沉默片刻,眼珠子悄悄滴溜溜一轉,開口第一句話是:“殿下處置幹淨了沒?”
“挺幹淨的吧。”
“知道此事的人有幾個?活着的還有幾個?”楚樾問他,“若是不親近的,可不能留。可否有宮人還知道?若需處置,我去替殿下悄悄埋了。”
他的反應和太子祁昭想的絲毫不差,于是祁昭就笑出聲了。
看他笑了,楚樾更着急了:“殿下別笑了,細想一想,處置幹淨了沒?這若是讓陛下知道了……”
“他不知道。”祁昭說,“沒關系,我都處置幹淨了。”
說實話,祁昭也不清楚皇帝知不知道,反正賢妃被降成貴人之後,皇帝和他就很默契的一同對這事兒閉口不言,好像倆人之前都沒說過什麽斬草除根的話。
皇帝或許也知道那把香是太子放的。祁昭後來覺得他應當是知道的,畢竟當年是皇帝親自處置了昏神香,他應該是認得原本的香丸的。
但他沒說。
後來一想,祁昭又想起來,那日太醫說那是昏神香丸時,皇帝的臉色有一瞬間不太對。
他應該知道。
不過畢竟這事兒不光彩,也不好誇他幹的漂亮,皇帝才眼瞎耳聾了這一回——再加上确實是皇帝要他出手治了賢妃的,包庇下來也在理。
皇帝肯定也看賢妃不爽很久了。害死四皇子害了太子的都是誰,他其實清楚得很。
聽說皇帝在争儲的時候也沒少幹壞事,祁昭覺得他說不定還會欣慰。
欣慰太子原來也這麽損,太好了,真是後繼有人。
賢妃被打入冷宮一事後,二皇子和太後都老實了不少。
賢妃——賢貴人就那樣被一直關在了冷宮裏,那之後太子祁昭就沒見過她。
皇帝把二皇子給了與皇後交好的燕妃。
不過二皇子已經長大,放在燕妃膝下也沒能掰回來。賢妃一事後,二皇子在皇帝跟前地位狂降,母妃又被關在了冷宮之中,祁昭時常能感覺到來自于他的惡毒怨恨的視線。
但他不在意。
二皇子在這之後仍然時不時地跟他起沖突。祁昭時不時地被他使的絆子絆到,但大都不痛不癢。不論鬧得多嚴重,都沒危及過他的太子之位。
只是二皇子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怨毒。
二皇子在恨他搞他弄死他這條路上從來沒放棄過。
太後也是真的喜歡他……若是和太後聯手,裏通外敵,放了兲國的敵軍進京,害死祁昭,自己上位……是很有可能的。
因為太子,太後也和皇帝起了不少沖突。太後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解,表面聽着十分語重心長,可中心思想盡是廢後換太子。
皇帝總是不耐,雙方頻頻不悅。
到後來,太後都對皇帝涼薄了,瞧着是已經沒了任何情分。
皇帝卻絲毫不慌。
他甚至和太子說,本身就和太後沒什麽情分可言。
祁昭胡思亂想着——陸青澤胡思亂想着,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眼前一片昏黑,是卧室的天花板。
陸青澤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剛剛又做了一場夢。
他莫名渾身酸痛,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深夜淩晨。
床邊的窗簾已經被拉緊了,大約是楚樾看他睡着了,進卧室來為他拉上的。
陸青澤揉揉眉眼,躺在床上長嘆了口氣。他翻了個身,閉上眼準備繼續睡,可怎麽都睡不着了。
一種莫名的不安忽然襲上心頭。
陸青澤翻身坐起來,心裏頭忽然就有種不适感。
他對着客廳叫了聲:“不辭?”
沒人應他。
連連喚了幾聲,得到的都只有沉默。陸青澤心裏發毛起來,于是下床,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披着出了門,一看,客廳裏空空蕩蕩。
被收拾得齊整的屋子裏空蕩蕩的不見人影,陸青澤有些怔神。
楚樾不見了。
突然,陸青澤背後一涼。
有什麽人在背後用殺意騰騰的目光盯着他一樣,陸青澤感到有刀似的視線射向後脊骨。
他立刻回頭,身後也是一片空蕩。
一陣涼風卻吹來。
是窗簾。
窗簾在飄。
卧室的窗戶不知道怎麽的,突然開了,窗戶縫隙裏吹進來的風把窗簾吹得悠悠。
怔了片刻,陸青澤走上前去。
拖鞋在地板上發出拖行的聲音,陸青澤拉住窗簾,聽見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心一橫,陸青澤一把拉開窗簾。
一張鮮血淋淋的白臉浮在窗後,瞪着空洞的雙眼看着他。
它咧開嘴,向他笑起來。
咚咚,它拍了下窗。
随着窗戶敲響,兩個血手印應聲印在玻璃上。
玻璃晃了兩下,吱呀一聲,本就開着的縫又大了些。
……它似乎可以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