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鬼将軍 你在這裏幹什麽?
第49章 鬼将軍 你在這裏幹什麽?
上輩子表面彬彬有禮, 背地裏壞事做盡的二皇子祁烽,此刻一頭飒利的短發?,身穿一件白T, 外頭套着一件黃黑格子襯衫,手裏拿着一個相?機。
相?機身上挂着脖繩, 挂在他的脖子上。
除此以外,他腰上綁着腰包, 穿了一件牛仔褲和?一雙馬丁靴。
他就這麽水靈靈地站在陸青澤面前。
祁烽嘴角含笑,手上撥弄着相?機。
那張臉和?陸青澤有七八分像,只是一雙眼睛斜斜吊起,像只狐貍似的,是一雙上吊眼,看起來十分狡黠,沒安好心?。
只是這人常年笑得溫文,眼神裏流露出的假的友善,讓外人沒絲毫懷疑過他的謙遜。
千年過去, 祁烽的性子似乎一點?兒沒改,此時此刻還在朝他笑着, 笑容十分爽朗。
可有前車之鑒,陸青澤對他抱有警惕。
祁烽這張看起來親近的笑臉落在他眼裏,也寫滿了虛僞。
陸青澤抱緊手裏的骨灰盒,朝他回以一笑:“你是哪位?”
“我啊,”祁烽指指自己,笑着說, “我是記者,新聞社?的。不是說這裏最近鬧鬼嗎,在這一片算是個爆炸性新聞了, 聽說還有很多鐵證。”
“這可是個熱點?啊,我們新聞社?當然?不會放過了,就讓我過來拍拍。”
祁烽笑着揮了揮手裏的相?機。
是個新聞社?記者。
Advertisement
以陸青澤對他的了解……
陸青澤心?裏不免咯噔了一聲。
他沒白咯噔,祁烽下一秒張嘴就是王炸:“聽村人說,您是市裏派來的人,您是哪個部門的?打算怎麽管這件事?”
祁烽笑容不懷好意。
陸青澤盯着他的臉看了片刻,嗤地笑了聲。
這群媒體,百分之八十都有這個毛病——給人挖坑,又?惡意曲解,因為想要發?出去就能引發?熱議的争論話題。
為了熱點?,什麽話都說得出來,還會不停地套話。
陸青澤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當着祁烽的面,打開了錄音,怼到了他臉上:“麻煩再說一遍?”
祁烽的臉色立刻變了變。
他臉色沉了沉,撇了撇嘴:“我說,聽村人說,您是市裏派來的,那您是哪個部門的?打算怎麽管這件事?”
“我只是先來看看情況而已。”陸青澤回答,“你是哪家新聞社?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既然?你是市裏……”
“在詢問別人問題之前,你該自報家門。你如果?要采訪我,并且刊登這段采訪,那麽你就有必要,也有義務自報家門。并且在向我提問之前,你更應該詢問可不可以接受采訪。”
“沒有詢問,擅自開始提問,剛剛還沒有經過允許就擅自拍照,你們新聞社?的規矩好像太不謹慎了。”陸青澤說,“所以,你是哪個新聞社?的?”
祁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狠狠瞪了陸青澤一眼,再不說什麽,朝他身後走?了過去。
和?陸青澤擦肩而過的時候,還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沒撈到任何消息,還反被人将了一軍,看得出來,他很不爽。
陸青澤拉住了他。
祁烽身形一頓,回過頭來,不悅道:“做什麽?”
“删掉照片。”陸青澤說,“沒經過允許擅自拍照,視情況而定,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權或肖像權。”
祁烽臉色一扭曲,肉眼可見地破防了。
他甩開陸青澤的胳膊,低頭拿起相?機,當着他的面調出剛剛拍下的照片,又?當着他的面按下了删除。
做完這一切,祁烽收回手機:“這下,你滿意了吧?”
“話怎麽能這麽說呢,”陸青澤笑笑,“我只是要求了我應該被滿足的個人應有權利。你說是吧?像你這樣的好記者,總不會做些偷拍照片的龌龊事吧?”
“那當然?不會。”
祁烽冷笑一聲,轉過身,走?到墳墓跟前,對着墓碑上的幾個釘子就是一陣拍照。
陸青澤關掉手上的錄音。
身後,趙公公走?了上來。
“怎麽樣,小兄弟?”趙公公問他,“這墳墓咋樣?”
“什麽怎麽樣……看起來的确不太好。”陸清澤随口應着,“我一會兒也再拍兩張,發?回去讓上面看看。”
趙公公連聲說着好好好。
陸青澤望着祁烽對着墳墓拍照的身影,一陣頭疼,皺着雙眉,臉上十分不好看。
本來,他能靠着“市裏來的”這個身份,用自己要拍照,給上面打電話的借口,支走?所有村人,偷偷把釘子都拔下來的。
可現在祁烽在這兒,這就不好動手了。
更要命的是,他還是個記者。
記者,那真是一個無孔不入的存在。
萬一一個不注意,被拍到什麽拔釘子的證據,陸青澤還得收拾他。
又?得從長?計議了。
陸青澤一陣頭疼。
祁烽對着墳墓咔咔拍了好幾張。
他直起身,檢查了一下相?機裏的相?片,見沒什麽問題,就走?了回來。
“老吳——”
身後突然?傳來呼喊聲。
陸青澤回過頭,一個和?祁烽穿着打扮差不多的清秀女孩在不遠處揮着手,往他們這邊小跑了過來。
女孩停在祁烽跟前,對他說:“老吳,我剛打聽過了,村北那邊有家小孩前天?剛死,還有好幾戶人家活見鬼了。他們還說,給那個進村來打聽這個墳墓的人指路的叫馮勝利。”
“你這兒拍完了沒?拍完了我們就去找馮勝利!”
女孩兒說得急急忙忙。
陸青澤多打量了兩眼。女孩兒的手機挂在胸口前,手裏拿着一個本子,胸口處的口袋上還夾着一根鋼筆。
看起來,她是祁烽的同行,應該是跟他一起來這個村子裏做采訪的新聞業者。
話叽裏咕嚕地說完,女孩兒才看到站在墳前的陸青澤。
“這位是?”
“聽說是來這裏看情況的,是市裏派下來的。”祁烽說,“好奇怪啊,市裏怎麽會只派來一個啊。”
祁烽說得陰陽怪氣。
女孩兒也懷疑又?疑惑地打量了他幾眼。
陸青澤置之一笑,并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墳前。
馮老頭還在外面等着他。
一走?出大?空地,馮老頭就問他:“小兄弟,怎麽樣?”
“不好說,我先去打報告。”
陸青澤放下這樣一句話,就離開了。
祁烽擡起相?機,對着他的背影,咔嚓了一張。
女孩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手裏的相?機:“拍到了沒?”
祁烽不作回答,只是伸出手。
女孩也擡起手,兩人在空中擊了一掌,以作慶祝。
女孩兒便?知?道,祁烽拍到了有關于陸青澤這位市裏人員的要緊照片——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們這次的出差有交代了。
她笑了笑,又?奇怪道:“不過他手上拿的那個,到底是什麽?像個盒子似的。”
“不知?道。”
“看起來還像個骨灰盒。”女孩兒咋舌,“不會和?這個墳有什麽關系吧?他是市裏來的……這不會有什麽關聯吧?”
“你真信他是市裏來的?”祁烽失笑,“市裏怎麽可能只派一個來,那是個假的。”
女孩兒震驚:“是個假的啊?”
“是啊,他應該也是來找這個墳墓的,因為私人原因。”祁烽說,“為了方便?辦事,就說自己是市裏來的工作人員呗。”
“我的天?啊,他還真敢。”
祁烽嗤笑着,剛要繼續說——他習慣性的拿起相?機,在檢查剛剛拍下來的相?片。
看到相?片的那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嘴裏将要出來的那些嘲諷話語,也盡數停止在了嘴邊。
他說不出話來了。
站在他身邊的女孩兒見他這副異狀,疑惑道:“老吳?”
“老吳”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老吳?”
女孩被他的表情變化吓到,湊上前來,看了眼他的相?機。
女孩兒立刻瞳孔驟縮。
相?機中,那名剛剛離開的青年,渾身黑氣缭繞。
相?片中,能看見有一個漆黑的怪物趴在他的身上,兩只細長?的鬼手牢牢扒着他的身體,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
一雙通紅如血的眼睛,正?盯着相?機拍攝的方向。
正?在隔着屏幕,死死地盯着他們,如同盯着一只獵物。
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屏幕來,把他們撕咬致死。
女孩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呼吸不穩,祁烽也連忙關上了相?機,同樣吓得呼吸不暢。
兩人緩了片刻,互看一眼,交換了一個同樣恐懼的眼神。
“那是什麽?”
女孩兒問他,祁烽卻沒有再把相?機打開看一眼的勇氣。
他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
釘子暫時是拔不了了,祁烽守在附近,那女孩也在。
青天?白日的容易被看到,祁烽還跟他鬧了這麽一出,陸青澤決定晚上再動手。
跟前世有關的人一下子蹦出來兩個,陸青澤怎麽想都覺得蹊跷,只能覺得這跟李無已有關系。
他決定先離開,等到晚些再去看看。
陸青澤先行離開。
他抱着骨灰盒,想了想,想要多一些李無已的線索,于是和?馮老頭與趙公公暫時告別,抱着骨灰盒去村子裏轉悠了一圈,四處打聽了一遍。
然?而,那天?李無已來得太早,除了給他指了路的馮老頭,再也沒人看見過李無已。
半路上,他又?遇到了祁烽。
祁烽正?帶着女孩兒在采訪村人。倆人身後多了個團隊,有扛着攝像機的大?哥和?舉着儀器的大?哥,還有兩個後勤守在一邊。
一副真要做節目的架勢。
陸青澤站在一邊聽了一會兒。
負責采訪的女孩詢問村民的問題,和?陸青澤差不多,但還問了村民們具體的鬧鬼事件的詳細經過。
受采訪的大?爺邊交代見鬼的過程,邊嘟嘟囔囔地罵了兩句人,說那墳裏的鬼忒不講理。釘釘子的又?不是他們,幹嘛來禍害他們。
陸青澤聽得無奈,起身又?走?了。
他抱着盒子,在村子裏晃晃悠悠地,消磨了一天?。
期間,祁烽跟他撞了照面。
不知?道為什麽,這人見到他就突然?臉色一白,然?後匆匆離開,沒跟他打一句招呼。
陸青澤心?裏莫名其妙。
他又?回到趙公公家吃晚飯。
趙公公跟他說,那個祁烽叫吳廷,帶的女記者叫方圓,兩個人是天?海社?的。
天?海社?,陸青澤知?道,那是個出了名的愛營銷蹭熱度的公司。
說是新聞社?,其實更偏向于娛樂雜志社?,名下有一堆營銷號,能把事情寫的很暧昧,真的說成假的,卻又?不是全假,搞得被報道的人有口難辯。
換句話來說,那确實是個很愛惡意曲解的、跟着熱點?走?的惡意媒體。
趙公公說,吳廷和?方圓下午在村子裏走?了一圈,晚上是在附近的村民家留宿的。
他們還沒離開。
有祁烽在,陸青澤總覺得心?神難安。
主要是這小子看起來和?前世沒什麽區別。
但晚上總應該歇下了。
入夜後吃完飯,老太太收拾了碗筷,上床睡覺。
陸青澤裝模作樣地回到自己的北卧,關了燈。
等夜深了,他就抱着骨灰盒,偷偷摸摸地翻了窗,溜出了趙公公家裏。
陸青澤打着手機的手電筒,摸着黑,頂着月亮,再次來到了墓前。
走?向墓前時,陸青澤謹慎地看着兩邊的路,确定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周圍,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走?到墳墓跟前,風再次大?了起來。
陸青澤額前的發?被風吹得淩亂。
天?上不知?何時陰了下來,明月被烏雲遮住。
陸青澤舉着手電,抱着骨灰盒。
面前的無字碑上,釘滿了釘子。
陸青澤深吸了一口氣。
他從兜裏摸出一個小手電來,打開之後,咬在了嘴裏。
然?後,他關掉手機的手電筒,把手機放回兜裏,又?從兜裏摸出來一個拔釘子的小錘子。
陸青澤低下身,用拔釘的那一邊對準墓碑上的第一個釘子。
陸青澤手上用勁,可那釘子紋絲不動。
陸青澤使出吃奶的勁。
釘子還是不動。
“哈?”
陸青澤莫名其妙——這不應該啊,按照餘道長?所說的,他應該立刻就能拔出來才對。
這為什麽……
陸青澤不信邪,又?上手試了兩次,可這些釘子就是紋絲不動。
突然?,陸青澤後背一涼。
“你在幹什麽?”
身後突然?響起人聲,陸青澤吓了一大?跳,嗚嗷一嗓子,一屁股坐到草地裏。
他回過頭。
一個衣衫褴褛,杵着拐杖的老頭出現?在他身後。
老頭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像樹皮似的幹皺,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看起來老得能入土。
看他的那身衣服,老頭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人。
老頭走?上前來。
“你在幹什麽呢?”
老頭又?問了他一遍,聲音很沙啞,聽起來有些空靈。
等他走?近了,陸青澤突然?看清了些什麽。
老頭的身體是透明的,能透過他的身體,看見他身後的雜草。
老頭是個死人。
看明白了這一點?,陸青澤卻沒有絲毫的慌張。
他問:“大?爺,哪裏人?”
“竹子村的人。”大?爺說,“這裏,是我家。”
“可這裏沒有屋子呀。”
“誰說的,這不就是個屋子嗎。”大?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不滿道,“你睜眼說什麽瞎話。快說,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來掃墓。”
陸青澤指了指面前的墓碑。
大?爺突然?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問:“你知?道這是誰的墓嗎?”
陸青澤搖了搖頭。
“這裏是冠軍侯的墓。”大?爺低下頭,眉眼晦暗,聲音沙啞低沉,“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墓了,它很久很久之前就在這裏。”
“我太奶奶說,很久很久之前,這個村子打過一場仗。”
“贏了那場仗的将軍,輸得一敗塗地。”大?爺說,“他要救的人,死在了不遠處。”
“太奶奶說,那個人好像被詛咒了,被放幹了血,吃幹了肉,只剩一把骨頭架子和?一層皮,身上寫滿了咒文。沒有人願意下葬他,大?家都說,下葬的話,就很晦氣,會影響國運。”
“他可能還會從墳墓裏爬出來,變成一個鬼,到時候會害死好多好多人。”
“大?家說要把他扔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将軍不願,于是把自己活生生做成了鬼,獻祭了所有榮耀功績,把所有家當壓在了這裏。”
“沒有人願意葬他,說他晦氣。”
“于是将軍就把自己葬在這裏,把所有功名都埋在他身上。那些功名都是榮耀,是正?氣,壓得住人。”
大?爺說,“那個人下葬了,将軍也死掉了。有人想為他們題碑銘,可是皇帝不允許。之後那個朝代不存在了,再沒有人來為他們寫些什麽。”
“太奶奶說,之後千百年,這座墳頭邊上一直有一個鬼守着。”
“鬼穿着一身紅衣服,抱着一杆長?槍,總是靠在墓碑邊上發?呆。”
“我現?在看不見了,從來沒見過那個鬼。但是太奶奶說,她小時候能見到鬼。”
“鬼是鬼将軍,太奶奶的太奶奶說,就是當年的勝仗将軍。”
“鬼将軍總是靠在這裏發?呆,有時候會離開。出去個幾十年之後,就又?會回到這裏。”
“太奶奶還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鬼将軍。”
“太奶奶膽子很大?,跑了過去,盯着他看。”大?爺說,“鬼将軍就回過頭來,問她幹什麽。”
“鬼将軍從來不害人,變成鬼的原因,也是因為要把喜歡的人下葬。所以即使鬧鬼,村子裏也沒人要離開這裏,大?家都知?道鬼将軍是好将軍。”
“太奶奶就問他,你在這裏幹什麽?”
“鬼将軍就說,等人醒過來。”
“太奶奶問,還沒醒嗎?”
“鬼将軍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鬼将軍又?說,要守着他睡覺。”
陸青澤沉默着。
“你如果?要掃墓,就輕一點?。”大?爺說,“不要驚擾鬼将軍,不要驚擾埋在下面的人。”
大?爺的靈體忽然?變得越來越透明。
像是一捧沙子,他的靈體化作光塵,随風散去了。
風聲呼嘯,草浪搖搖。
大?爺徹底消失在眼前。
陸青澤坐在風中,面對空空蕩蕩的前方沉默了很久。
他回過頭,伸出手,把釘子塞進拔釘錘裏。
他伸手一用力,第一個釘子拔了下來。
露出的黑漆漆的小釘洞裏,一滴血流了出來。
血滴順着墓碑緩緩流下,像一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