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問情 問情

第40章 問情 問情

夜深漆靜, 萬物籠罩在迷蒙中。

唯有對方的呼吸,是那麽清晰可聞。

那種從咽喉深處壓扁擠出來的破碎聲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不可言說的場景。

雲心月的手僵得像是石雕, 掌心滾燙如置開水鍋蓋上, 稍有不慎, 就有灼傷的危險。

心裏一慌張,白皙的臉上便浮出薄紅, 往耳根飛掠去,似暮色時分鋪展的紅霞一般。

她僵直收手, 閉了閉眼睛, 懊惱垂下腦袋, 不想見人。

要命。

懸起來的手掌, 她不知怎麽安放才好。

氣氛陡然靜寂下來。

樓泊舟眸色暗了些, 盯着她躲閃的臉龐,目光落在被咬緊的唇瓣上。

想親。

不知為何,此刻比往常任何一刻,都想要親她。

想要将她整個人塞進自己懷裏,用手掌托起那張表情格外生動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 輕輕細細地親, 不放過口腔任何一個地方。

他們會呼吸交纏, 氣息撞出一片潮濕熱霧,撲在臉上,微微發癢。

做好心理建設的雲心月, 心一橫,急速擡起眼眸,睜開。一不留神, 撞上專注得要用雙眼把人雕刻的熾熱眼神,險些連歉意都嗑個稀巴爛。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樓泊舟脊椎竄起來一股極細的寒意,那寒意卻并不帶着危險,只是一點點刺激着脈絡與游過的血液,令他情不自禁輕輕顫動。

這又是什麽感覺?

他一雙眼緊緊鎖住少女,企圖理清楚那股來勢洶洶的寒流,卻無門而探。

視線在她雙瞳裏小轉了幾圈,他傾身,披在身後的小辮子随着散發落到臉頰邊上,白皙細膩的臉頰已蒸出一點微粉,在幽微的燭火下,映照出細細絨毛,仿佛一顆半熟的水蜜桃。

實在令人垂涎。

恍惚間,雲心月還以為自己聞到了一股水果剛摘下來時,斷了梗的草汁味道。

她吞了吞唾沫,感覺到手背密密麻麻覆蓋上柔軟順滑。

垂眸瞥了一眼,是他滑落的長發。

她又順着發尾望向搖動的錐鈴和薄片銀飾,以及逃逸出去,挂在他殷紅唇瓣旁邊的兩根發絲。

繼而——

望回那深邃眼瞳。

她唇瓣輕啓,卻沒動也沒說話。

見她不躲,樓泊舟眼眸輕動,俯身靠得更近了一些,幾乎要與她呼吸相纏。

他撐在榻邊的手用力,指尖露出幾點白。

順滑的發絲順着手背落在她手肘上,微曲挂着,像月光下晾曬的絲綢,映出幾點滑亮的光。

雲心月下意識放緩呼吸,總覺得他好像要做點兒什麽。只是等了好一陣,他卻只是動了動指尖,伸手将她的發絲撩到一旁:“睡吧,我來守夜。”

不知為何,他忽然不忍驚擾她。

唯恐她生出懼意。

樓泊舟将外衣脫下,蓋在趕緊轉身,面朝牆壁躺下的少女身上,眸中有幾絲困惑。

他心想,要是弟弟在就好了。

對方或許能助他解開疑惑。

他也沒想到,心想事成來得那麽快。

翌日天明。

雲心月和他到山頂精舍探查,沙曦和扶風到附近村莊,驗明楊家村一衆山民所言不虛後,五人馬不停蹄出了山。

剛走出山間小道,便碰到兩國隊伍。

雲心月略有些吃驚,看着跳下馬車跑來的春莺:“你們怎麽折返了?”

“夏老聰明,說聖子在雲城染了毒,有一味藥只在這附近山間見過,須得馬上摘馬上煮馬上喝才有效用,所以我們便修書給三國君王禀明情況,要多耽擱幾日。”

三個“馬上”,差點兒把雲心月給聽糊塗了。

夏成蹊催促他們趕緊上馬,趁天黑之前,先回鎮子歇息。

她遲疑了一下。

沙曦勸她:“此地離怪廟甚遠,至少得四五個時辰路程。哪怕是快馬加鞭,也要兩三個時辰。公主就算想查明兩個白衣人是否有關聯,也急不了這一時之功。”

秋蟬望了一眼西墜的日輪,也勸:“是啊,公主。楊家村的人都說了,此事已有二十年之久,不急這一夜的功夫。”

就算她們幹脆拼着一股勁兒,不睡了,趕在醜時抵達,那會兒也是天色昏昏,人也昏昏,不适合查探。

容易漏掉線索。

雲心月仔細想了想,覺得也對,便随同大隊人馬一起回到小鎮租住的院子。

院子還是前日租住那座院子,因着重返,倒是多上幾分親切,連路過柿子樹都得帶上故地重游的懷念神色,伸手摸摸。

跟在後面的樓泊舟,不知那坑坑窪窪的老樹皮,到底有哪裏吸引人。

“對了。”雲心月突然想起什麽,問了一句,“沙曦将軍後來,有沒有派人查過那間鹵肉鋪子?”

沙曦邊送她回房邊回答:“派了,方才在路上,末将已經問過副将,那鹵肉鋪子并沒有什麽問題。”

她細細說了鹵肉鋪的發現。

“對方一直在暗中蹲守的可能性大嗎?”

“應當不大。”沙曦搖頭,“末将去尋公主的路上,已經問過扶風将軍。因先前遭遇盜匪一事,隊伍中一直有南陵聖子的蠱蟲守護,若有生人總徘徊,蠱蟲會示警。”

南陵雖然并非人人會煉蠱,但是普通示警的蠱蟲,他們還是能操縱的。除非對方手段比樓泊舟高,直接壓制了他的蠱蟲。

說起少年,走到房門前的雲心月回頭看了一下,并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沙曦也跟着回眸,四處掃過,“公主要找什麽?”她握着刀柄回眸,“可需要末将幫忙?”

“哦,沒什麽。”她随手指了指樹上熟透的柿子,信口道,“只是有些想吃柿餅。”順勢擡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天,“天都這麽黑了,大家趕緊去吃點東西暖胃,早些休息。”

她也有些胃口不佳,潦草吃完一碗飯,剩下許多飯菜被端回廚房。

側坐屋頂之上的樓泊舟,支腳撐肘,把玩手中不敢亂動彈的金線蛇,視線虛虛落在不遠處小燈籠似的柿子上。

她——

想吃這個?

他去廚房提上兩個籃子,摘下柿子裝滿,用食指勾着,從窗戶躍進樓策安房中。

樓策安握着醫書,完全不受掀起的秋風影響,只擡手将吹到胸前的散發往後理了理。

直到他的書本被一只手抓住,丢到床榻一角。

他下意識伸手去接,接了個空才反應過來,擡眸看向樓泊舟:“長兄。”

他綻開一張溫潤笑臉,順勢垂眸看向出現在桌上的黃澄澄柿子,笑容變得更溫和。

“怎麽還帶了飯後的果子。”

他伸手就要拿,卻被抓住了手腕。

“嗯??”

樓策安疑惑擡頭。

樓泊舟将他的手推回去,把柿子移開:“你要吃,待會兒再給你摘兩個。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先回我。”

也好。

素來脾氣好到沒邊的樓策安,收回自己的手,向自家兄長的方向轉了轉:“長兄盡管說。”

對方願意與他交心,是件好事情。

剛找回兄長時,他戒備心特別強烈,連正常說話溝通都成問題。

如今這樣,真好。

“我……”樓泊舟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心髒,“好像內傷未曾愈合,心律跳動,有些不太尋常。”

樓策安當即肅然,抖了抖袖子,朝他伸手,等他的手腕落在自己掌中,為他診脈。

只是——

診斷再三,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訴兄長:“你的心脈并無異常。”

樓泊舟并不意外:“我自己也診過脈,的确沒有什麽異常。”

“那……”樓策安擔憂道,“長兄是因何而心律不尋常?”

樓泊舟回想當時,眼眸沉了沉:“她靠近時。”

還有,兩人唇齒交纏時。

心驟然便會急促跳動,仿佛乘上一葉扁舟,于風浪中穿行。

樓策安訝異:“長兄不是并沒有找出母蠱所在?公主,也應當不會控蠱才是。”

樓泊舟笑着搖搖頭。

他也不清楚。

“另外,我見她與旁人親近,為旁人克服驚懼時,心中更是一陣陣發麻發痛,連右臂都被掣肘難動。”他頓了頓,擡眸,“這種痛,與剛才的心律不尋常,似乎并不一樣。為何會如此?”

樓策安覺得,兄長所言,貌似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

“此外……”樓泊舟垂眸,溫柔笑意裏透着幾分困惑不解,“我上次好像弄錯了,她并不愛我。”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低落語氣,越來越緩,“可是……她那麽怕我,卻又主動抱我、親我,到底是為什麽?”

金線蛇也怕他,若他要抓着玩兒,它定然不敢抗拒,可卻不會主動蹭上來纏他。

這種蠢事,只有提前破殼,壞了腦子的銀十才會幹。

她又不是銀十。

樓策安:“……”

第一,後面那句可以不必對他說;第二,他覺得,情根深種的應該是他兄長才對。

“長兄,有沒有可能——”他真誠看着對方的眼睛,“你不是內傷,而是動心了。你喜歡上公主了。”

喜歡?

樓泊舟不解其意:“何為喜歡?”

“我也不太清楚,聽人說,喜歡是看見一個人的時候,不由自主感到愉快、高興;是碰見一樣有趣的東西,就想要分享的對象;更是見不着面時,牽腸挂肚,見得到時,想要捧在手心。”

更多的,樓策安也沒辦法說清楚。

“總之,就是在某個瞬間,你希望這輩子都能有這個人陪你度過,希望這個人能夠長長久久感到開心快樂。”

樓泊舟陷入沉默。

他覺得某些話正中他所想,某些話不盡相同。

若是如此,到底算喜歡,還是不喜歡?

他問樓策安。

樓策安亦不知曉。

兩人盯着對方,都很愁苦。

唉。

情之一字,還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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