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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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歡和愛是遠遠不同的。
喜歡是盲目。喜歡可以是沒有理由的，它可以如病理性地突發，也可以輕易地消退。喜歡是明知真相而可以催眠自己的。喜歡是春雨潤濕後萌發的新芽，脆弱易逝而又代表了新生。
但愛是失明。凡人畢竟無法觸及神明視角的愛，因而未能真正進抵愛的原初疆域。但愛的的确确地需要面對着障礙，提心吊膽地立下誓言。只要愛尚是失明，就永遠橫亘着一道此岸性的鴻溝。愛只能是雨，它甚至不得是春雨，甚至不得在任何一個深夜降臨。
所以當方興聽到顧未雨那倉促而有如蹒跚的告白時，他不由得覺得“愛”這個字眼實在是太沉重了。
可顧未雨的眼神并不像是騙人。
方興花了幾秒鐘處理剛才聽到的一大段話，卻發現他只能記住最後那句。對上顧未雨的眼神，對方仍然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不知是在等待一個期待的答案還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是的，方興本能地想回避。
他并不覺得感情是可以随意付出和接受的。對他來說，無端萌生的情感就像星球上的猴面包樹，輕易地接受，後果不堪設想。
他既不想去考慮所謂“為什麽喜歡”的矯揉造作，也不願意去想什麽樣的後果會是他滿意的，他只想找個随便什麽理由揭開這一頁，甚至希望自己再一眨眼發現只是在做夢。
同意不願開口，而拒絕不忍開口。所以他站在原地，連對方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風雨如晦，方興頗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無力感。
正是因為顧未雨的宣告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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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一些。月亮終于突破雲層，若隐若現，世界皎潔而恍惚。
顧未雨低頭笑了笑，“我知道你暫時給不出答案，沒關系。其實，你要是拒絕也沒關系，因為這是你的自由。”
“不要被自己的私心綁架了。”
顧未雨看起來完全不在意，甚至像是早就預估到了這一情況。
方興癱在沙發上，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鐘聲震響。
他很矛盾，因為對上顧未雨的眼睛，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拒絕的勇氣。
顧未雨說到點上了。他的私心正在綁架他，他并不知道自己對顧未雨是否稱得上“喜歡”，甚至連什麽是“喜歡”也說不出口，但他不想失去對方的陪伴，他不可避免地去設想最壞的結果。
一旦在心中為對方開了一塊地，失去對方後那裏就會荒蕪而枯敗。
所以他讨厭自己。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磨合成世人喜歡的樣子。
他就像一只刺猬，既渴求他人的溫暖，又害怕自己的尖刺會傷到對方。
刺猬還在發呆，顧未雨好像已經忘了剛才的不快，又恢複如常：“……快來吃蛋糕吧！再不吃就要涼了！”
方興被拉回現實，忍不住開口：“本來就是涼的。”
“呃……再不吃，就，奶油就要塌了！”
永遠是這樣，顧未雨有把他拉出自己封閉空間的能力。
方興回過神來才發現顧未雨蛋糕買大了。
“就我們兩個人，你買這麽大的蛋糕……？”
“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了？”
“今天可是非常重要的生日，肯定不能随便過！所以，我找來了好多朋友，一起給你過生日！”
方興一愣，怎麽會有其他朋友？
他對顧未雨的人際私事完全不了解，自己也沒有什麽稱得上的朋友。
他看着顧未雨走進房間裏，一陣疑惑。
然後眼睜睜看着顧未雨抱着一群玩偶出來了。
“看，這是小熊，這是米菲，這是機器貓……”
有的是房間裏本來就放着的玩偶，有的标簽都沒撕，看起來是顧未雨新買的。
他在桌上擺滿了不請自來的客人們。
“好了，人都到齊了，現在該許願了！”
剛才時間過了太久，蠟燭已經自己滅了。顧未雨重新點上，那微弱搖曳的火光帶上了寒夜中稀薄的一絲溫暖。
群客畢至，但只有他一個人在唱生日歌。
這種感覺，方興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一瞬間，一陣酸意湧上。他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許了個願。
然後吹滅蠟燭，讓空氣中回蕩的餘溫裹着他的心願離開。
顧未雨還是充滿熱情，他拿着刀把過大的蛋糕切成好幾份，分給了一排玩偶。
方興就這樣看着他給玩偶們分蛋糕，只覺得好笑，一時間也忘了心中的煩悶。
切到最後。方興看着剛好剩下兩人份的蛋糕，以為顧未雨會接着切成兩份，但看他沒再切開，直接把一大塊蛋糕放到碟子上，又不解道：“這麽大一塊，你不切開嗎？”
“不用哦。”
“小貓小熊都是一個人，他們分好啦。”
“剩下這一塊，我們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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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蛋糕最後還是放到冰箱裏了。
出于方興強烈的抗拒，顧未雨最後把那一大塊蛋糕分成了兩份。
他又露出委屈巴巴的樣子，讓方興毫無還手之力。
但一想到要用叉子一起吃一個碟子裏的蛋糕，他就想打退堂鼓。
他好像有點害怕一些他明明希望的結果。
買來的玩偶抱枕都被顧未雨收到桌子上了，理由是“占床的空間”。
方興懶得說什麽。
他收拾桌子，洗漱，準備睡覺，沒有一點問題，只是一躺在床上，就又開始遐想。
他不答應是因為自己對顧未雨不是喜歡嗎？還是，自己不敢承認是喜歡……
蛋糕很甜，可以治愈幻覺。
他慢慢地避開過往的障礙，于萬千夢境中抓住了心聲的一角。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願意和自己一人一半的人，第一次遇到自己也願意和他一人一半的人。
也許他也該改變。
所以，如何去評判日子的變化呢？
這樣的一個夜晚，就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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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裏，仍然有人沒有睡着。
顧未雨稍稍動了動身子，換了個視角，沒有驚動已經熟睡的人，但讓他可以看着。
在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角落裏，他悄悄嘆了口氣。
其實，只是想過個生日的，沒想表白。
只是當時心裏一急就說出來了。
還好，方興并沒有害怕。
但果然沒有答應他。
他還是想回避。
顧未雨又嘆了口氣，重新将視角放回方興身上。
希望他做個好夢。
第二次了，果然還是拒絕我……
不過沒關系，我有信心把握結局。
話說，雨停了……
不應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