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綠裙子
綠裙子
最後是怎麽回家的，竹青已經沒印象了，拍照之後，抱頭痛哭，大悲大喜，情緒激蕩，竹青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小靈通上好幾個未接來電。高考過後，竹林不擔心影響女兒學習了，給她配了個二手小靈通。
同桌徐灣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都帶着笑音：“你終于回到現實世界啦！還以為你高考完就失蹤了呢！”
“睡到現在才醒……”
徐灣才不聽她解釋呢，“明天我們要出去玩一整天哦！早上八點在校門口集合，坐火三輪到半邊山腳下，然後爬山，到八角亭野餐。下來之後去網吧，啊啊啊，網吧，我一年沒去過網吧了。在網吧玩兒兩個小時，去二小門口那家炸串店吃炸土豆和西米露。然後去滑旱冰，陳磊說他親戚家開的旱冰場，可以打八折！然後去小吃街吃火鍋，我要點特辣、爆辣！還要喝啤酒，我早就想喝啤酒了，我媽就是不讓，終于畢業啦，我要喝酒！然後去KTV，《犯錯》《說謊》《有何不可》《愛情買賣》，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說到後面，徐灣幹脆唱了起來。“喂，喂，你咋不說話？在聽嗎？”
“我再等徐灣牌機關槍打完一排子彈。”竹青笑着回答。
“哈哈哈，我跟你說，這個方案，我想了好久，早就迫不及待了。班上好多人我都約了，男生女生都有，不着急回家的都要來。周琉月、桑丹丹、陳磊、陳麒……對了，還有重磅人物哦！你猜是誰？”徐灣完全不給猜的機會，沒有絲毫停頓地公布答案：“湯嘉岷！湯嘉岷也要來！這可是他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
“高嶺之花開放，冰山大帥哥融化，多不容易啊！姐妹，你一定要來！我租了相機，三卷膠卷，保證每個人都能和大帥哥合影！”
徐灣的聲音幾乎破音，果然，帥哥美女就是第一生産力。零九年正流行冰山酷哥，湯嘉岷這樣的就是校園偶像。
竹青自然說好，她想和湯嘉岷說話，想和他拍照，想離他更近一點。
昨天合影之後，湯嘉岷主動給她留了聯系方式，竹青點開短信界面，編輯了一段話，又删掉了，該怎麽才能自然、不做作的給他發短信呢？
算了，還是想想明天穿什麽衣服吧！
竹青打開衣櫃，把衣服一股腦翻出來，幾乎每件都試了，最後在三條裙子中間拿不定主意。
一條黃裙子，明麗亮眼，中間有一排扣子，後腰綁帶設計。穿上這條裙子，整個人都明亮起來，活力滿滿。
一條綠裙子，清新自然，很擡膚色，穿上它立刻白一個度，竹青因為名字的緣故，特別愛穿青色、綠色，她也适合這樣的顏色，一穿上，整個人都溫柔了。
一條紅裙子……紅裙子自然是好看的，不然為什麽新娘子都愛穿紅色呢？竹青肯定是喜歡紅裙子的，她也有好幾條紅裙子。可是……周琉月喜歡紅色，明天她一定會穿紅色。小鎮不講究撞衫、撞色，兩個人穿一樣的顏色，大家都會高興、打趣，沒有人會不開心。竹青有自信，她穿紅裙子，不會比任何人差。
但是……但是，自尊不允許啊。
竹青曾見證了湯嘉岷的暗戀，也曾聽他說起過，周琉月的一襲紅裙鮮豔了他的整個青春。即便再愛紅裙，當紅裙被湯嘉岷賦予了初戀愛穿的定義之後，竹青就不會再穿。她不允許自己這樣卑微，依靠拙劣的模仿，去贏得湯嘉岷的心。
竹青年少時看言情小說，總是罵男女主角不長嘴，有什麽話不能直說，非要猜來猜去。後來才明白，阻止男生女生開口的，是那微妙的自尊。
道理都明白，但竹青第一個拿掉的是黃裙子。竹青對自己說，明天有野外活動，黃色招蚊子。
把紅裙子、綠裙子挂到衣櫃的門把手上，竹青陷入了糾結。她就是這樣的人，敏感多思、優柔寡斷，她多想自己想明白道理就立刻去做，擁有像湯嘉岷那樣強大的執行力。
想穿紅就穿紅，難道紅裙子上寫了誰的名字嗎？退一步說，在戀愛的你追我趕中，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心機，難道是什麽值得批判的道德瑕疵嗎？
想穿綠就穿綠，清新的綠裙子才不會淪為誰的陪襯！綠色就是自己最喜歡的顏色，山上的花還沒有謝，白色的槐花瓣飄落在綠裙子上，粉色的桃花瓣飄落在綠裙子上……多美啊。
年齡變小了，心态也年輕了，竹青任兩條裙子挂在衣櫃門上，躺回床上，甜蜜得進入夢鄉。
盛裝打扮，赴一場盛大的約，多浪漫啊！
夏天，清晨，一中的校門口熱熱鬧鬧。高三畢業生們仿佛不知道什麽是累，八點啊，大學生和上班族都起不來，一中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竹青穿着适合運動的小白鞋走過來，徐灣誇張大喊：“啊啊啊，姐妹，你也太漂亮啦！”
綠裙子，小碎花、荷葉袖、收腰設計，腰帶是一根絲綢質地的飄帶，系上蝴蝶結之後，飄帶随着晨風飄揚，美如畫卷。
竹青笑答：“你今天也很漂亮啊！我喜歡你的鉚釘包，酷！”
徐灣幾天走酷女孩兒風，頭發綁成高馬尾，再夾一個骷髅頭黑色鯊魚夾，把馬尾承托得更高。上衣是皮革質地的無袖體恤，下搭一條皮裙，腳上踩着鉚釘靴，再配一個鉚釘包，帥氣！
話說，她真的很喜歡鯊魚夾。
“嘿嘿，不錯吧，我在精品屋淘的，和老板講了好久的價才拿下！”徐灣抱着竹青的胳膊，親昵地和她說話。“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人都來齊了沒？”徐灣注意力被她轉走，開始點人頭。
竹青在看湯嘉岷，白襯衫、深藍色運動褲，別人穿是校服，他穿就變成了時尚運動裝。湯嘉岷臉上帶着笑意，嘴角微彎，不常見他這樣溫和。往日是高嶺之花，今天也變成了朝氣蓬勃高中生。
順着湯嘉岷的視線，竹青也看到了周琉月。周琉月今天很美，不出所料穿了一條火紅的裙子，即便是一抹光的高馬尾，依舊擋不住青春的氣息。腦門幹淨地露出來，一雙澄澈的眼睛清淩淩看着你，比後來多少美妝博主的小技巧都動人，真誠、熱烈的青春，最動人！
可能感受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湯嘉岷轉過頭，看見是竹青，微微有些訝異，但還是對她點頭微笑。竹青報以同樣的微笑，出發前兩人的交集只是如此。
徐灣作為這次游玩的組織者，已經清點好人數，大手一揮：“出發！”
同學們登上早就排隊等候的火三輪，為了節約錢，一輛火三輪坐四個人。狹小的空間裏，坐在一排的兩個人必須肩膀挨着肩膀，面對着的人腿稍微往外伸一點，就要撞着對面的人，他們的膝蓋必須錯開才能放下。
“快快快，別磨叽，趕緊的。”徐灣把同學們攆鴨子一樣攆上車，最後只剩湯嘉岷、陳麒、竹青和她。
湯嘉岷是沒人敢來邀請他，即便他表現的平易近人，同學們也不敢放肆。
陳麒本來和陳磊哥倆好，要坐一輛車的，結果陳麒慢一步，另外一個同學上車了，陳麒也不好意思叫人家下來。
竹青和徐灣關系最好，上廁所都要手牽手，大家默認竹青要和徐灣坐一輛車。
現在，他們四個擠一輛火三輪。
竹青和徐灣先上車，挑了靠近師傅的座位坐下。湯嘉岷和陳麒，一個混血、一個北方人，身高都超過一米八，他倆從兩邊各自上車的時候，車廂都沉了一下，壓迫感撲面而來。
兩個男孩子手長腳長，他們自然放松的坐下，膝蓋都要頂着對面兩個女孩子的膝蓋。
陳麒比好意思的并攏腿，靠在薄薄的車廂壁上。竹青、徐灣也同樣并攏雙腿，節約出更多空間給男孩子們。
湯嘉岷感受到了有些沉悶的氛圍，自覺有責任活躍氣氛，挑了個話題：“竹青，你考的怎麽樣？”
“考試完了幹嘛問成績啊！你當所有人都和一樣天才啊~”徐灣嬌俏埋怨，聽着不讓人生氣，只讓人莞爾。
竹青笑答：“不敢和你比，但也盡了最大的努力，争取這回比上回好吧。陳麒，你呢？”
陳麒可是上輩子的全縣理科第一名，竹青心想，希望他能保持同樣優異的成績。自己只要能達到上輩子的同樣水準就行了，一樣去北京。
“還行吧，能答的都答了。反正等成績下來才填志願，我就不樂意去估分，太累了。”
徐灣找到知音：“就是就是。好不容易考完了，這些影響心情的事情就等成績下來再說吧。難的話，大家一樣難，分數線肯定低；不難的話，大家一樣都高分。現在想有啥意義，又不能多加一分。”
陳麒笑道：“女俠英明。”
徐灣揚了揚下巴，學着電視劇女俠的樣子抱拳：“好說……”一肘子打在竹青的下巴上。
“嗚……”竹青一把捂住自己的下巴，含糊道：“這下不好說了。”
火三輪的車廂太小了，徐灣一擡手打在竹青下巴上，竹青牙齒咬着舌頭，生疼！
“沒事兒吧？”三個人同時問。
徐灣着急道：“對不起，對不起，打疼沒有？”
“沒事兒，就是咬着舌頭。”竹青緩了緩，“下午要吃炸串的，我都不能撒辣椒面了。”
三人聞言，齊齊笑出聲來。
噔噔蹬，火三輪發動了，車廂開始有節奏地顫動起來。
咚咚咚，相鄰的膝蓋碰觸到，心髒不受控制得撞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