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相原來是……

真相原來是……

羅儀卿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獨輪手推車上的李家大郎險些從車上翻下身,手指顫抖地指向那個身穿灑金法衣的男子。

“慈明法師?!”

幸而距離遠,崔帕和阿明并未聽到。李大嫂駭得緊緊捂住丈夫的嘴,暗光裏,兩雙眼睛露出同樣的恐懼。

擡着樟木箱的漢子躬身立于門前,山彩身邊的醜陋老仆揮揮手,數十個灰衣漢子肩扛鐵籠,鐵籠裏的東西用粗麻布遮蓋住。

“都小心些,遮掩行跡,将這些喚娘蠱分發給信衆,讓他們帶回家好生供養。”

身着五彩灑金綢緞法衣的慈明法師壓着嗓子,頸間刀疤随之蠕動。

“唔…咳……”

李大郎的咳疾被柴火垛殘留的灰塵激發,一時沒忍住咳了出聲。幸好這家的柴堆高大,幾乎可以算作一座小屋,才能遮住五人的身形。

不過,慈明法師已經起了疑心,手中的短刃如銀蛇吐信,指間翻飛,抖出三寸寒芒。

幾人躲藏在柴垛後,見他越來越近,冷汗忽地爬上脊背。

有力的腳步聲碾碎細小的枯枝,踏過輕巧的稻草。

陳腐的松木楊木常年堆積,木屑簌簌落進儀卿的衣領,她屏住呼吸,能夠聽到自己頸動脈突突的搏動,像要撞碎皮膚。

黑暗中虞琇的手忽然覆上來,溫熱的掌心安撫似的貼上她的脊椎,柴堆後的塵埃裏,那雙桃花眼沉澱着令人心悸的安定。

虞琇将儀卿攬在懷中,解開腰間的雲錦香囊,左手摸到一根前端尖銳的堅硬木棍,琢磨着一會兒如何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喵~~”

野貓撲向灰衣人手裏的鐵籠,粗麻布破了,透出幾只老鼠細爪。

“真是磨蹭!叫你們趕快走,不要與這畜生糾纏。”

柴垛并未如他們預料的一樣,被阿明掀翻,他見鐵籠裏的老鼠被野貓襲擊,轉身抽出鞭子,狠狠抽在随從身上。

野貓凄厲的慘叫和灰衣仆從的哀鳴混雜,突如其來的變動讓阿明無心顧及柴堆裏野貓發出的異動,沉下臉訓斥手下噤聲小心。

肩扛裝有老鼠鐵籠的漢子靜默地跟在慈明身後,蜿蜒穿過小巷。

蟒蛇,出洞了。

**

待他們真正走遠,李家長媳才松開捂住丈夫的手,李大郎方才差點被憋死,面色赤紅,喘息不斷。

“那人我認識,是山彩身邊積年的老仆,而且這些人臉上的刺青,像極了那日承天巷逃脫的人。”

羅儀卿心有餘悸,山彩,慈明法師,崔帕,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表明,山彩就是那個在背後攪弄風雲,引起瘟疫的人。

回想起一刻鐘前,她還試圖去縣衙,尋求她的幫助,羅儀卿忍不住慶幸虞琇的阻攔。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這個一生面朝黃土的農民的理解範圍,李老丈伸手大力給兒子順氣,不敢置信:

“難道這些老鼠,是山縣令放的?就連慈明法師,也是山縣令的手下?這——”

虞琇一個呼哨,喚來方才搗亂的野貓,原來,這只貍花貓是虞琇在皇城司所培育,靈性非凡,能夠透過主人散發出的不同香氣,執行不同的指令。

他掏出小魚幹,見儀卿對于這只聰慧可愛的貓咪蠢蠢欲動,将貍貓和小魚幹都塞在儀卿懷裏。

此地不宜久留,他推起獨輪車,帶李老丈一家來到城隍廟,才沉聲道:

“看來山彩與慈明妖道蛇鼠一窩,業已屬實,李翁,你們莫要驚慌,先在城隍廟偏廂住下,待會兒醫官們回來就會為李大郎診治。”

“哎,哎。”

安撫好李家人,虞琇面沉如水,同儀卿去找明玄議事。

明玄亦是一驚,三人深知此時他們無一兵一卒,根本無法與山彩抗衡,一旦山彩成功将瘟疫播散,以襄川城目前的商賈流動,恐怕會在短短幾日內,将瘟疫播散至九州。

“必須盡快抓住山彩,然後逼問出餘孽所在,盡數毀滅。”

虞琇側臉如寒□□霜,殘陽掠過眉弓,在桃花眼中淬出兩簇火焰。

“此事由我來做,如今徐典将軍不在,咱們只好擒賊先擒王,我用儀卿的名帖将山彩邀至城外長亭,然後将她擒獲,只是——”

他微微偏頭轉向儀卿,尚在擔憂她是否對山彩有情。

“此事萬分緊急,儀卿,你不可念及與山彩的情分,優柔寡斷。”

羅儀卿搖搖頭:“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我知道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必須阻止她再次散播瘟疫。”

長亭古道,山彩的油壁車緩緩而至。

接到儀卿的書信邀請,她尚在猶疑,不過想着他們已經出城,喚娘蠱也已經投放到各處,與儀卿見面倒也無礙。

殘陽西下,冷月東升。

古舊長亭的青瓦在日月光芒的雜糅下泛着虹霓霞光,山彩下車,卻并未發現儀卿,立時猶如山林中聞到風吹草動的野獸,感到一絲危險就回身駕車欲走,三枚飛镖已破空而至。

她躲進車壁中,一腳将車夫踢下車,攬過缰繩死命抽打黃骠馬的脊背。

馬車向城內疾馳,而虞琇的腳程也不慢,施展輕功,追至縣衙。

虞琇一路斬殺礙事的仆從,翻牆進院,皂靴剛沾上檐角,旋身踏碎一片屋瓦,山彩的蛇形骨釘就追着後頸咬來。

“你究竟是誰?為何一直跟着我不放?”

山彩缥缈清幽的聲音裹在夜風裏,忽左忽右。

虞琇不答,反手揮劍,挽出數朵劍花,竹林簌簌作響,黑色巨劍堪堪擦着山彩左耳飛過,鐵器味混着幽蘭香,在身後的朱紅檩柱上劃出深刻劍痕。

山彩此時方想起京師傳言,皇城司首座虞琇,出身世家,擅使一把通體黑色的湛盧劍。

面前清麗女子的真實身份已經呼之欲出,看着他高大的身形,頸間的喉結,她放出幾只破骨釘,出言激怒虞琇:

“沒想到堂堂皇城司首座,出身名門,竟會裝作女子刺探情報,行此陰詭之事,能稱得上大丈夫嗎?”

“爾等南疆遺民,用邪毒疫疠殘害我中原百姓,才是真正的鬼蜮之行!”

山彩部下的南疆遺民紛紛趕來,以崔帕和烏森為首,牢牢護住山彩。

幾十張木弓射向虞琇,他震袖蕩開弓箭,渾厚的內力将木制箭身震碎。又從懷中掏出信號彈,給周圍的皇城司密探傳信,空中炸出一朵煙花。

“蘭楚大人,快走。”

山彩,也就是南疆大巫的弟子蘭楚,她雖然武功高強,但此刻被皇城司發現真實身份,怕引來更多敵人,于是沖進內室拿出一個黑色包裹,鬼魅般淩空而起,腳尖點在屋脊上,将一通屬下抛在身後。

蘭楚既向城西逃竄,崔帕、烏森,并院中的南疆遺民都不戀戰,而是扔出手中暗器阻攔虞琇追逐,紛紛随之向城西逃去。

月輪恰好移出雲翳,襄川縣衙內碎磚瓦礫,一片狼藉。

南疆遺民人多勢衆,且死命追随蘭楚的,都是個中好手,虞琇并未追趕,而是趕去慈明法師的法壇,準備将老鼠盡數毀滅。

就在虞琇單槍匹馬将慈明法師幾個手下“護法”盡數斬殺,在每個鐵籠子裏灑上猛火油,準備将老鼠焚燒殆盡時——

城北原本黝黑的天空,忽然冒起一股白煙。

———

一刻鐘前。

蘭楚匆忙奔出西門,在城西柳樹林隐蔽行蹤。

“虞琇那厮會不會追過來?”

慈明法師溜得快,早就從法壇裏逃出來,如今驚疑未定,曾經的錦繡法袍被樹枝劃得稀爛。

崔帕點點人數,精幹人手損失一半,恨恨道:“你為何要去赴約?害的我南疆勇士折損于小兒之手!”

“哼!難道我不赴約,虞琇就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皇城司可不是好惹的,我們現在被皇城司盯住,該想想以後怎麽辦才對,而不是一味內讧!”

“蘭楚大人,你說該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烏森和手下兄弟道。

她有烏森的支持,還是大巫的徒弟,身上不知道還有沒有大巫遺留下的法寶,縱然崔帕是南疆長老,心裏不滿,也只得聽從。

“當下,虞琇向皇城司發信號追捕我等,我有一計,可讓他自顧不暇。”

蘭楚的目光轉向城北。

嘉禾倉,雲州第三大糧倉,襄川縣最大的糧倉,有六萬石稻谷儲存在此。

蘭楚的計謀就是燒毀嘉禾倉,一來,可以讓虞琇和皇城司無心追殺自己;

二來,襄川城的喚娘蠱已經投放下大半,沒了糧食,城中瘟疫會更加嚴重;

三來,今年因為慈明的誘導蠱惑,襄川許多農人扔下田地不耕,鄉村必定會鬧饑荒,到時候數萬饑民蜂擁而至,虞琇根本無法應付。

“陳四兒,山縣令前來糧倉巡視,命我等接管嘉禾倉,你快回家去吧。”

陳四兩是看守糧倉的小吏,深夜裏其餘人等都已回家,只有他一人兢兢業業地看守糧倉。

他認得縣令山彩,忙提着燈籠鑼鼓,領山縣令先去東倉巡視。

陳四兩忽然停住腳步,俯身嗅了嗅,硫磺混着桐油的氣味刺入鼻腔,渾濁的眼珠猛地收縮!

“走水啦!!!”

陳四兩剛要敲響銅鑼,喉嚨就被彎刀貫穿,烏森的彎刀抽出時帶出一連串血珠,濺在金黃色的稻谷上。

火油順着溝渠漫過青磚地,東倉的烈火已經攀上西倉房屋檐,熱浪滾滾。

倉房上方用以通風的窗戶,現在成了火勢蔓延的幫兇,幹燥的稻谷殼噼噼啪啪爆裂,南牆上巨大的“嘉禾”二字在烈焰中扭曲變形,恍如老倉官陳四兩的蜷縮焦黑的屍骸。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