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五號物件——4

第十五號物件——4

“咳咳……”他艱難地張開嘴,嘴皮子上的撕裂感讓他沒忍住皺眉,嗓子幹癢,咳了幾聲,口腔裏布滿鐵鏽味,口幹舌燥。

他緩緩睜開眼,頓感眼皮沉重,借着昏暗的燈光細細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不算大的病房,容納了五六張病床,連排的幾張被幾個隔斷簾阻隔開,顯得有些擁擠。

現在僅有他一個人,倒也顯得空蕩寂靜。

臺上的心率機折線跳動的緩慢,他低頭一看,雖然穿着病號服,但是依舊能看到胸前大片皮膚。

赤裸的上半身被纏的嚴實,繃帶從腰部斜挎到他的左肩,順着他的手臂纏繞,他借力坐起身,左肩膀傳來劇痛,鮮血從裏頭滲出來,猶如一朵紅色的玫瑰花在慢慢綻放。

他也不管,在這樣充滿未知和不确定性的環境中,他感到不太安穩。

幾乎沒有猶豫,他扯開手上吊針的針孔,輸液管裏,有深紅色的血漬回流。

随後,一只“大型毛絨物”從床下探出頭來,直愣愣地盯着他,吐着舌頭,喘着氣。

也是在同一時刻,房門從兩側自動打開,這只毛絨物迅速飛奔到門口,尾巴來回搖動,晃悠晃悠地。

伴随着的,是門口輕聲細語的呼喚,“嗯?耶小耶,你怎麽跑過來了?”

“小心點,別把他吵醒了。”

床上的人看着他,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有些不記得他原本要做什麽了。

“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門口的男生提着兩袋塑料袋,關切地問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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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忽然間,一只毛茸茸的團子出現在他倆中間,隔絕了他們相互的視線。

那個男人扭頭,回絕掉剛剛的無措。

“耶小耶,你等會兒先,不要着急。”

原來是一只名叫耶小耶的薩摩耶啊。

那個男生很自然地走到床邊,拿出了還是熱乎的粥,“不知道你傷成這樣能吃什麽,随便買了點清淡的。”

接過粥,道謝。

那個男孩給耶小耶遞了一個超級大份的肉餅。

它吃的很香,尾巴搖地飛快,都笑成眯眯眼了。

床上坐着的人感覺到頭有些痛,前段時間發生的事就好像一部影片,在他腦海裏一幀一幀地播放。

幾個小時前,游輪上

他跟承最交代了幾句,也不打算自找無趣,便早早離場。

他穿着黑色的皮靴,一步一步踩在了蓋着紅色複古歐式地毯的游輪地板上

說來也是可笑,這場拍賣會,竟然是他所謂的上司親手為他布的局。

“哈哈哈……”

他舉起手臂,象征性地鼓掌,兩下。

“可真是……”他停頓,深吸一口氣,笑着調侃,“太擡舉我了。”

眼底僅有他施舍給那群人的狠戾和不屑。

游輪底下,是來接應他的快艇。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那艘無人駕駛的,周身漆黑沒有光亮的快艇,沉默不語。

它與游輪的光亮形成對比,沒有那麽顯眼,可以說很好的隐匿在了無光的角落裏。

海面上反射着粼粼波光,亮的有些刺眼。

而那艘快艇上,只有控制臺上的紅燈,在有規律地閃爍着,像是在招示他。

他食指拇指并攏揉搓,思考後冷哼一聲,從甲板上跳下去。

靠着快艇邊沿,眼神死死盯着艙內深不見底的黑暗,像是步入了深林,幽靜之中,野獸暗處蟄伏,而他似有感知卻無處可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小心将手背過身後,但視線卻沒有半分偏移。

他在等。

等一個契機……

快艇随着海面上下浮動,起風了……

艙體裏傳來了移步的聲音,耳尖的他早早就等着了。

他長腿一蹬,率先發起進攻,移動速度飛快

“藏不住了吧。”他唇角一勾,眼睛眯起微妙的弧度。

……

天氣微涼,街上行人不多

孤零的幾顆星高懸夜空中,街邊路燈昏黃,将沿途照成暖色樹影婆娑,花草微動。

沿海岸線的路比往常風要大一些。

“耶小耶,入秋了……”

“?你怎麽又撿了一個石頭,還是心形的?”

“請問我們的大收藏家耶小耶,要帶回去存起來了嗎?要的話就……”

“搖搖尾巴……”

話還沒說完,一個黑色身影從海岸邊走上來,支撐不住,踉跄一下。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面前定住的一人一狗,原本模糊的視線聚焦一刻,他看清楚的同時也往前栽去。

思緒回籠

“怎麽不吃?不合口味嗎?”

“還有別的。”說着他就打算翻其他東西。

那人連忙制止“不用了,只是……太燙了。”

借口,薛鏡沒有揭穿,在心裏默默給他的行為作出評價。

那人小口地吃了起來,溫熱的粥送到口中,剛剛的口幹舌燥和其他不适感好像都消失了。

清粥喝完,見他恢複的差不多了,薛鏡開口

“那……你好好休息,我們走了。”

“嗯。”

薛鏡的視線停留在那只滲出點血手背上,沒有多嘴。

“越無期,我的名字。”

他沒有擡眸,手裏還握着剛吃完的餐盒,輕聲道,

愣神片刻,薛鏡笑着微微彎腰,做了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薛鏡。”

笑容明媚,他不曾見過,瞳孔微縮,有些不知所措。

“那,再見了。”薛鏡緩緩開口。

薛鏡直視他的眼眸,感覺不到一點排斥和不自在。

“嗯,再見。”

越無期的視線跟随着他的行跡,等他走了,病房又回歸寂靜,越無期沉默反思自己剛剛出格的行為。

有些不理解,但是還是接受了自己的異常。

越無期收拾收拾,跟在他後腳離開了醫院。

薛鏡牽着薩摩耶走出病房,走廊盡頭傳來哭聲,很微弱,很小聲。

他往前看去,走廊燈光不亮,但手術室的牌子亮的清晰,外面等待的家屬虔誠的跪在牆邊,對着裏面磕頭。

有一位醫生在和其中的一個人溝通,只見那個人顫抖着手在一份文件上簽名,最後噗通跪下。

他捂着嘴忍着心裏的疼痛,大口喘氣,盡量不發出聲音,等緩和後,前去安慰跪在地上的人。

他們雙手合十,緊閉雙眼,比誰都虔誠。

他們相信神明嗎?可能吧。

但此時此刻,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神明是真實存在的。

“麻煩讓一讓。”一個尖銳緊急的聲音打斷薛鏡。

他轉身往走廊邊靠去,給他們讓出整個通道

只見幾位護士和醫生推着幾臺擔架車往手術室裏去,白被單被血染的鮮紅,病人耷下來的手指蜷縮,一動不動地露在外面。

有血液順着手指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條長紋路。

他們從薛鏡身邊快速通過,帶來一陣風,吹亂了他的一些碎發。

後面跟着的是走不快的家人,一位老人,她眼眶通紅,滿臉淚痕。

這邊秋天風很大,那位老人臉上皮膚有幾處裂開,臉頰帶有些紅色,她顫顫巍巍跟在他們後面,手裏還拿着一個撥浪鼓,粉色的,她抓的很緊

“我的孩子們啊………”

“他們才三十多歲啊!!!”

……

這是尋常的一天晚上

他進入安全通道,拉着薩摩耶,沒打算搭乘電梯。

醫院門口

一陣大風吹來,帶動了院子裏灑落在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好冷。”

薛鏡借着路燈,帶着耶小耶一人一狗走在路上。

天邊高懸明月,這只是一個普通而又尋常的一天,僅此而已。

不知不覺地,他想到了他……

越無期,他在心底默念那個陌生人的名字。

那時的他看起來很脆弱,但是……只有他一個人。

……

“喂,你......怎麽又......你沒事吧。”薛鏡組織着語言,但最後也只能說出這樣不算疑問的疑問。

薛鏡扶起倒在地上的男人,有些不解又覺得好笑。

“怎麽每次遇到你,你都是一副半生不死的模樣......”

薛鏡把人送去了附近的一家醫院,但是因為這是下城區,醫療跟不上,治安也跟不上。

沒人管,也沒人在意

醫院內,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銀白框老花眼鏡,鬓邊雪白的老醫生面色沉重,眯着他那雙老花眼,盯着虛拟屏幕。

那副眼鏡是不是從他的鼻梁處滑落,他總是抽出手去扶住往上推。

他嚴厲出聲,語氣不容置喙,

“啧,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跑出去打架,刀槍無眼,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嗎?”

“世道不太平,能管住家裏人就管住,賺錢也不能這麽賺啊。”醫生抱怨道。

那個醫生不斷在說教,完全插不上話的薛鏡只能點頭稱是。

“你哥的命不是命嗎?!?”

聽到後半句“啊?”薛鏡呆滞,但也只能陪笑應和着,“抱歉抱歉,他這人就這樣。”

“行了行了,還好不是什麽致命傷,休息幾天,住院觀察一下,狀态恢複不錯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原來傷成這樣不算嚴重啊?

薛鏡似乎漲了新的知識,忙着在心裏記下。

手術之後,他被推到了一間普通的病房中。

薛鏡看着他打點滴,又幫他掖了掖被子。

而那只可愛的薩摩耶很聽話的蹲在邊邊,薛鏡摸着它,“還好這家醫院不管這些。”

“耶小耶。”薛鏡叫了一下薩摩耶的小名

“汪~”

“好好照看他,我去買點吃的,當然也會有你的份。”

…………

想到這,他不禁笑出聲。

從兜裏掏出一副沒有度數的黑框眼睛,架在鼻梁上,仰頭45°長舒一口氣,抿嘴微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汪~”耶小耶低哼幾聲,把他的思緒拉回。

覺得有些好笑,他蹲下,與耶小耶視線齊平

薛鏡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下,戴在了薩摩耶的臉上。

它很配合的晃了晃腦袋,眼神亮晶晶地他的主人。

薛鏡的手揉揉他耳朵,滑落到他的下巴那撓了幾下,“好了,我們回家吧。”

越無期躲在街邊轉角,看着這一幕,最後隐身于巷子裏,不見蹤影。

此時此刻,“再見”,對他們兩個來說是一句客套話,一個簡單的,不能當回事的社交話術而已。

可是,有時候客套的話往往也會被希冀是下一個真實。

夜晚的風真的很多變,先是狂風,而後又變得很平緩,就像微風,只能淺淺吹動出一點漣漪,風停了,一切又歸于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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