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虛拟

虛拟

時間步入正軌

一連好幾天,都沒有歷史課,換句話來說,一連好幾天,遲峴都沒能見到承最。

踩着校道裏的落葉,發出沙沙聲響,微風正好,陽光明媚。

薛鏡看到遲峴,上前打招呼就被他手上包着的繃帶給吓到了,“不是你……手斷了?”

“沒有,不小心摔。”

“摔能摔成這樣,你去爬最高山摔的嗎?就你這樣,你說你出了車禍我都信。”薛鏡無語。

“算了算了,先上課吧,到時候讓我媽給你做點補湯。”

“不要告訴阿姨。”

“……”行吧行吧。

“遲峴,這周末有空嗎?”薛鏡原本走在遲峴前面,最後一下重重地踩在樹蔭下的光圈上,出口詢問。

“有點事。”

“好吧,沒事了。”

薛鏡适時閉嘴,“不過說來奇怪,咱們的歷史教授怎麽一連請了三周的假啊,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聞言,遲峴疑惑,“三周?”

“是啊,你不看通知群嗎?”薛鏡唉聲嘆氣道,“這幾天爽是爽了,但是想到後面要順延的課程,我心裏就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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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什麽,等送遲峴到家樓下,薛鏡揮手告別。

回到家,遲峴打開手環。

點開某六字昵稱,退出登錄界面,點開,退出……循回往複。

【想死的神經病:“什麽話要說那麽久?”】

彈出一條信息。

【。:沒什麽。】

【想死的神經病:我還有事,過段時間才回來,別太想我哦~小遲遲~】

【。:。。。】

通訊另一頭的承最看着三個句號,低頭一笑,繼續處理着刑訊樓的工作。

慢慢步入深秋,溫度也降了中午還好,甚至有點炎熱,不适合穿的太多,但是早晚的溫度很低,很冷。

周五下午,天氣正好。

上完這自選課,薛鏡就可以提前享受他的完美周末了。

“欸……薛鏡,待會報告廳有個講座你去不去。”坐在旁邊的一個小麥色皮膚的男生手肘推了一下他,兩人是同一個籃球隊的,自然熟悉。

“什麽講座?”

“就那什麽,星際局特邀顧問開得什麽經驗會談,不清楚。”

“好無聊,不去。”

“可是,它可以加分耶。”

“……考慮考慮。”

薛鏡猶豫之後,回答。

“好吧。”那個男生眼皮耷拉,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開啓另一個,“對了,學校附近開了家新網吧,新人八折,學生半價,今天晚上約不約。”

“謝邀哈,我是一個會按時回家吃飯的乖小孩。”薛鏡開玩笑道,明亮的笑容給他的話語增添了幾分調侃。

“乖~小~孩~~”那男生撅嘴犯賤模仿了起來,“那你無福消受了,只能哥幾個替你去探探虛實了哈。”

說罷,在他旁邊接連露出幾個腦袋,對他的話以示認可。

“滾滾滾,別煩我。”薛鏡笑着回擊,對着他們打鬧起來。

“那幾個男生,幹嘛呢,題都會了嗎?就開始擾亂課堂秩序。”講臺上原本講得很起勁的老師像他們遞出警告,

“同學們,你們都大學生了,不是什麽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了,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自己要分的清楚,別像個無頭蒼蠅一樣,随便撞……”

課堂的說教總是來得猝不及防,他們幾個噤聲了,但手上動作不減。

“乖~小~孩~~”那個男生露出他的小虎牙嘲笑着……

下課鈴響。

“乖小孩,我們走了,回見。”他們推搡着離開了教室,還不忘給薛鏡來個社死現場。

薛鏡假裝不認識,收拾着東西,就好似那群人對着別人在說話。

他單肩背起書包,朝着校門口方向走去。

報告廳內

講臺上的人有條不紊的整理待會要講的內容,一切準備就緒,他擡頭開了眼時間。

正欲開口,薛鏡從後門進入,他觀望了一會兒,人挺多的,随意找了個空位坐下。

校領導的聲音率先響起,“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星際局的特別執行人員,讓我們掌聲歡迎。”

視線交彙,薛鏡的掌聲就像是只為他一人。

越無期最先別開臉,慌亂中将視線投到校領導圓潤到發紅的雙頰上。

接過話筒,他的聲音很“清幽”,像山澗半腰橫立樹葉上的水滴,穩穩落在石頭上,但依舊往外濺了幾點。

明明不是第一次聽,但是薛鏡心裏還是會泛起別樣的感覺。

“大家好,我是越無期。”

簡單的介紹過後,是經驗的分享。他不似以前的講座,照本宣科,這些經驗總結的很到位,幾乎可以和在座學生的實際相結合,而且這個會談,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越無期在上面講解,薛鏡在下面觀察,不小心的對視有很多,但越無期把這個歸咎于陌生環境下對熟人的依賴。

薛鏡卻從這些經驗總結中扒出另一層韻味,“總結他人經驗,成就非凡自我。”

越無期沒什麽經驗好總結的,在他的腦海潛意識裏,他能做到,僅僅是因為他是越無期。

這個經驗會談,他把同事的經驗總結了一遍,當做“無償”分享給我們。

會談結束,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報告廳,而越無期被一群學生圍住,慢慢解答。

薛鏡原本也想跟着走,但是有一股力量促使他停在原地,就這樣,看着越無期身邊圍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他解答時,時不時露出和藹的親切的微笑,好像……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形象,薛鏡腦海裏是他受傷倒地的冷酷模樣,這種對比,對他來說有一種意識的沖擊。

“怎麽有人……真的可以一模兩樣啊。”薛鏡費解。

人群散的差不多,校領導跟越無期寒暄在講臺前寒暄幾句,而報告廳裏還留下些許打算自習的同學。

薛鏡收拾收拾,從後門出去。

手腳不聽使喚似的,他走到了前門,正好跟越無期打了個照面。

“好巧。”薛鏡開口打招呼。

“好巧。”

沒有話題的情況下,薛鏡尬笑幾聲。

越無期遞出剛剛拿在手裏的傘,交給面前站定的人,“謝謝你的傘。”

“其實……”可以不用還的。最後幾個字沒有說出口,他接下傘,回了個淺笑。

在他這個角度觀察的越無期,西裝得體顯得他矜貴,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薛鏡此刻心裏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情感,不能跟他有交集……

是直覺,是十分準确的第六感,也是警告。

兩人就此分開,是對這段萍水相逢最好的閉幕。

他這樣告訴自己,一個聲音打斷了他腦子以亂成一團的空白。

“好了。”

什麽好了,薛鏡不明所以,待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跟越無期加上聯系方式了。

“……”薛鏡放下戴着虛拟手環的手,咽了咽口水,心虛地問起,

“我能問一下我們是怎麽加上好友的嗎?”

沒由頭的一句話,加上薛鏡愣愣的樣子,越無期明顯笑出聲,“你說有後續的實習咨詢,想要了解一下。”

“還好。”

還好,是一個非常簡單并且說得過去的理由。

裏頭走出來了越無期另外的幾個同事,薛鏡注意到,此時越無期已經不像幾秒前那樣談笑放松,反而冷臉,看着心事沉重的樣子。

越無期往外走去,簡單對薛鏡點了點頭,那樣子就很像一個外面邀請來的教授,在回答一個學生問題之後,禮貌疏離的樣子。

僞裝得就連薛鏡都懷疑,剛剛與他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幻覺。

他回到家,簡單和母親打過招呼後,兀自回房間,打開浏覽器搜尋“星際局”的相關詞條,跳出來的全是它勢力衰微的猜測。

在搜索框裏,輸入“越無期。”

裏面陳列的是他的生平,24歲成為星際局特別執行人員,參加過大大小小政治會議……

網上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拼湊出來的多是虛言。

他點開一個視頻,視頻裏,越無期緩緩地拾階而下,手裏轉動的打火機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點了一根煙。

在昏暗的環境中,他穿着黑色的風衣,剛結束一個會議,原本圍着的人群自然打開一條通道,越無期從容離場。

明明是孤身一人,但是他所散發出來的霸氣卻讓人不得不臣服其中。

“期小期……”叫喚着,他抱着巨型薩摩耶狠狠吸了一口,“好了,我要去幫我媽打下手了,給你加餐。”

城市某個不知名角落

目光所及,遠處霞光橙紅,水天一色,兩座山之間有一顆發明亮光的星星,周圍布滿幾顆零星的,微弱到看不見的星辰。

吳會長在墓園門口,簡單輸入自己的信息,彈出一個定位。

【第七排第七座】

他拿着一大束不屬于這個季節的紫羅蘭,調整自己的心态,深呼吸走向了坐标點。

吳會長把花放在墓前,伸出手擦了擦觸不可及的墓冢,幾乎是下意識,他開始嘲笑着自己。

遲峴拿着銀花匣,來到了吳會長身邊。

“你好,我來遞交物品。”

他将手中的東西遞了出去。

“謝謝。”吳會長接過,将這個盒子放進了一邊可以打開的石盒裏,代替他深埋于故土中。

他比誰都清楚,這不是他的歸屬,也不是他的故土。

可是她們都在這裏,那這裏就只能是他最後的歸屬地。

遲峴不能理解,但他沒有出聲,只是看着吳會長擦完後坐在墓碑旁邊。

墓碑沒有名姓,墓園沒有實體……

“這原本埋藏的,是我的妻子,她是病死的。”

“嗯……我的女兒也死了。”

“哦…”他像是想到什麽,接着補充道,“還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吳會長輕聲打斷遲峴的進一步觀察。

“那一天……”他眼神飄向遠方,仔細回憶着什麽,“啊……那一天,是過年啊。”

“是啊,我們本該阖家團聚,他們卻死在一場蓄謀已久的爆炸中,只為了這個展品……”

“有時候,我真的不能理解,一個展品的價值竟然能抵過好幾條人命……”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啊,特別特別開心……”

他說着,語氣頓了一會兒,“我滿心歡喜的早早結束任務回家,但是,但是……”

“但是我只能跪在爆炸後燒焦的屋子裏。”

“我……我找不到他們的屍體。”

遲峴注意到,吳會長眼尾有點紅。

“我的女兒……”他看了眼遲峴,唇邊帶着笑意,“現在的話,應該比你還要年長幾歲,以後遇到了,你可以叫她姐姐,她好像還挺喜歡被人當做姐姐。”

“……”

“這個墓冢啊,不僅僅有我的家人,還有我的戰友們……最後,應該也會有我吧。”

他苦笑,“哎呀,不知不覺就說了那麽多。”

吳會長深吸一口氣,嘴角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在乎。

“可笑吧。”

吳會長盯着遲峴,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遲峴剛到這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墓園是虛拟的,墓冢也是虛拟的,這些假象給他編織了一個寄托。

全息投影啊……

看穿他的想法,吳謝沉悶,聲音帶着些顫抖,欲言又止,他極力克制着,“抱歉,失态了。”

真亦真,假亦假,全看本心。

吳謝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褲子,目光對上遲峴,“對了,竟然任務通過,你要找的人我也會幫你找到。”

“不用了。”

“……什麽?”遲峴聲音挺小的,吳謝沒有聽清。

“不用了,他死了。”遲峴簡單解釋,不想過多透露自己的情緒。

“……”

吳謝沒有料到任務可以結束的這麽快,但是考慮到二十歲少年敏感自卑的心情,他還是出口安慰了幾句,“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知道他是好心,遲峴沒有像往常一樣冷漠。

“那這個人情就當是我欠你的,以後你需要的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

遲峴回應,“這人情,算我送你的……”

“見面禮。”停頓片刻,他接着補充。

遲峴沒待多久,吳謝在他離開後,思索着他最後的那句話,“小孩心性。”

……

電話鈴聲響起。

吳謝接起電話,裏頭傳來鬧哄哄的一陣聲音,滿滿的電流音讓他聽得不太真切,但大致拼出了一些信息。

“老大,記得交電費哈,地下酒吧門口燈都不亮了。”

“是啊,老大,換個酒商吧,這酒品類也太少了吧!!”

“老吳,我沒錢了,借我點。”

……雜七雜八的聲音。

“我馬上回去。”

地下酒吧

放着搖滾的音樂,大家都随音樂舞動,很吵。

今天他們一改往常的冷清,有賭牌的,有比酒的,有玩益智小游戲的。

“到你抽了。”

一名男子抽開搖搖欲墜的高塔骨牌,頃刻間,整個小型建築坍塌。

“喝喝喝。”

承最完全不介意在外面抛頭露臉,畢竟誰會對一個弱柔弱的歷史教授起疑心呢。

他坐在吧臺上,手撐下巴,玩味似地開口,“嗨~小調酒師,兩杯威士忌,謝謝。”

旁邊有一個寬肩窄腰的男人給這位調酒師打下手,時不時向承最投來不善的目光。

他的手臂肌肉發達,臂膀上纏着繃帶,穿着有些緊身的黑色短袖,就靜靜地在旁邊洗着杯子,也不離開。

“客人,您的酒。”

調酒師把身前的酒,推到了承最面前,和聲細語道。

“謝了。”承最拿起其中一杯,将另一杯推了回去,“請你喝。”

調酒師淺笑,眉尾微挑,神态自若地接過話,“好啊。”

他拿起面前的玻璃杯,舉到承最面前。

承最明了與他做出相同的動作,只不過杯口低于調酒師的,而後與他碰杯。

碰撞出聲響,承最一飲而盡。

調酒師淺淺抿了一口,手中的酒被擋下,“我來替他喝。”

剛剛還在收拾酒瓶的男人,接過調酒師手裏的酒,巧妙地,他轉動酒杯,嘴唇剛好落在調酒師剛剛位置的側邊一點,喝了小半杯。

承最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走,很自覺地側目,微微點頭。

調酒師只給了那人一個眼神,開始擦拭手中的杯子。

緩了一會,那人打算把剩下的酒喝完,調酒師适時阻止,“小郁,別喝了。”

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他眼神亮了一刻。

他撇嘴放下酒杯,一手撐在吧臺上,側身盯着調酒師紮在側邊的頭發。

那個叫小郁的男生,擡起手臂,臂膀的繃帶脫落了一節,懸空。

他眼神迷離,伸出手指朝調酒師的頭發拂去,但卻停在半空,手指蜷縮,慢慢往回收起。

小郁緩緩張開手指,但手依舊保持着彎曲模樣,拇指輕輕帶過其他幾根手指的指尖,交疊揉搓。

最後,他順着食指的側邊來回撫摸,眼神緊緊盯着自己的動作,勾唇一笑,仿佛真的在撫摸着心上人的發絲。

“你的頭發亂了。”

“你醉了。”調酒師連眼神都沒擡一下,輕聲道。

“醉的不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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