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寧願她做茕茕孑立的女官……
第19章 第 19 章 寧願她做茕茕孑立的女官……
手中大刀鋒利森然刀刃透着寒光,時隽看着刀凝神不語。
時彥拔刀拔了半天,時隽自己拔應該不費什麽功夫,可晚了時彥一步,見他拔得艱難,反倒不好插手。時彥自重傷後到現在差不多四年,看似恢複如初,實則不經意間總暴露出他像篩子一樣四處漏風的體質,武力值約等于零。
有時時隽會想,時彥摔下山崖,宛若被打殘了身體,禍兮福之所伏,腦中經絡同時被打得豁然貫通,竟有了顆七竅玲珑心。
翰林院翰林擔任每屆科舉考官,這完美無瑕的借口他怎麽從來沒想到呢,當下決定明日見面就提醒方懷簡。
心下如此想時隽面上并未回應,時彥見他不語,又添了把柴:“往年翰林學士去各地州府主持科舉,做得好發掘舉薦了棟梁之材的,回來後都是青雲直上,在尚書房侍值,這種事情再有下次也得三年後”。
時隽點頭:“這事兒想來世之爹娘不會橫攔豎擋”。
時姝亦把時彥的話聽進心裏,不過她想的是方懷簡一去幾個月,林蓁若是因方懷簡而病,後面日子必萬分煎熬。
時姝問時隽:“你怎麽确定林蓁得了癔病,你後來見過她?”
見過自然是見過,時隽不用說,時彥時姝都能猜到,可他既然答應過方懷簡,那些細節他不會說,他倒不是擔心林蓁臉皮,只覺會給方懷簡帶來困擾。
“你們不都親眼見過,她口口聲聲熟悉世之,前世今生編得像模像樣”。
“她編什麽了?”
“不就你說的同學那些麽”,時隽語氣有些嘲諷,“前世他倆是同學,自然熟識”。
時姝不再追問,抿緊唇回想那日松鶴樓雅間裏的談笑,那是她編的前世故事?
“是不是叫飛飛?”時彥口吻中帶着些許同情,“這是她想的名字?”
“是啊,你還記得?”時隽有點兒佩服時彥,就見過一面,那些細節他還能如此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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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自己叫什麽?”
“叫安安”。
時彥搖搖頭,不經意間說着淡話:“這樣說來還真有點癔病跡象。這林三姑娘怪可憐的,取的名字自己的是安安,這安字本意是女子呆在屋裏,呆在安全寧靜的環境,可世之的飛飛,這是讓心儀者帶自己逃出牢籠之意”。
時隽細想,還真有些契合,附和道:“說不準她就這樣想”。
“想個名字就癔病了?”時姝不服氣道,“找點托詞以示好感拉進距離,就被你們想得這麽不堪,以為人人都在做春夢?”
一番思量,時姝已經接受林蓁所說為假,但說她因情而癔,時姝還是有些難于接受,認為時隽因和方懷簡要好而抹黑他人。
“嘿,你怎麽說得——”時隽咋舌,“不過她做的比你說的還吓人”。
“她做什麽了?”時姝追問。
時隽卻不願再說,只道:“我當她是病人,不損她”。
這會兒落霞絢麗,煙霞散彩,天空泛出美麗的粉紫,時隽攜着刀往回走,時姝纏着他追問個不停,只是他狀若啞巴再不開口。
時彥跟在兩人身後,笑看他倆纏鬧。
時隽性格直爽,但亦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不像時姝天真爛漫毫無心機,時彥幾句話就把她和林蓁間的閑聊問了個門兒清。
雖然時隽嘴緊,今日這個時機卻是天時地利,從時隽這兒得到的信息已讓時彥迅速做出決定,可以實實在在向林蓁跨步了。
林蓁的一舉一動,細微的他無法得知,動靜大的他皆知曉。蓋因在他幾年前籌謀計劃迎娶林蓁時,便有許多細節上的鋪陳安排,類似他在另一個時空做項目投資時,啓動前對方方面面的考察和預案應對。林蓁,就是一個回報率巨大的誘人項目。
不久前林蓁終于上門卻發生偏差後,時彥加派了人手留心英國公府響動,不說英國公府裏的人,就公府門口附近的小攤小販,甚至晚上路過的更夫,都是他在這個時空裏對林蓁的天網監控攝像頭。
時彥已然清楚,林蓁應該和他一樣是個穿越者,生活的時空接近或者相同,畢竟她知道cosplay,但她不知道這是一本書中的劇情,因為她本可以憑手中玉佩輕而易舉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什麽方懷簡李懷簡的,只要她張一張嘴,什麽人不會被送到她的面前,匍匐在她的腳下?
很幸運,雖然劇情出了偏差,但一切還在掌控中,正在有條不紊進行。
待方懷簡離開皇城,他便不會有任何幹擾,邁開步子等待項目瓜熟蒂落。過去他負責的所有項目,到了該他出手的階段,從來都是一擊即中,功成名遂,他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
想想林蓁這段時間對方懷簡的撲棱,時彥喟然嘆息間都有些同情方懷簡了,小鬼難纏,不過轉念一想,若林蓁這般纏自己,他這個項目可是個金疙瘩,萬金不換。
內心已然摩拳擦掌,時彥躍躍欲試。
*
方大将軍府。
方懷簡母親袁氏自從女兒處知道自己幺兒和英國公府的林三姑娘在端午節那天齊齊落水,就再沒睡過一個好覺。
當日她知道的那一刻,只覺冬日一桶冷水直澆頭頂,心哇涼哇涼得冰!她和婆母鬥了半輩子不分勝負,就在決勝局方懷簡娶媳婦問題上,要殺出個程咬金嗎?若是如此,婆母和自己都得嘔血而亡。
她當即叫來方懷簡,想問清怎麽回事。可自己兒子卻不當回事般,只說雖雙雙落水但不存在誰救誰,各自上岸便離開了,更是信誓旦旦英國公府絕不會上門來生事。
方懷簡自是不會說予母親知道,林若柏願意林蓁做妾的事。既然他已拒絕,想來英國公府沒有理由再來找他。
袁氏不知道這些,她擔心英國公府會考慮林蓁名聲上門提親,便是她厚着臉皮狠下心腸拒絕,姑娘家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落水,萬一想不開做出點啥事,那方懷簡後半輩子就算沒毀,也是染上了洗不掉的污點。
她從未如此迫切,希望方懷簡盡快娶妻。
不僅方懷簡需要立刻定下親事,英國公府亦應該清楚知道,他們方府不會與之結親。像林蓁這樣的姑娘,從未進入過袁氏眼中考慮為兒媳婦的可能,特別是從大兒媳朱氏那兒知道些林蓁的事情後,袁氏确信,她和婆母挑選兒媳婦和孫媳婦,都不會考慮林蓁。
以防萬一先發制人,袁氏給英國公府的老祖宗李氏寫了封親筆信,委婉表達了兩人雖齊齊落水,但方懷簡不可能與林蓁結親的意思,方懷簡已有心儀之人,不日即将娶妻,随信還附上大禮,百年的老參和靈芝,送給林蓁壓驚和補身體。
這些事方懷簡躲到毅勇侯府後袁氏差人去辦,方懷簡回來後也沒人和他提。
林蓁祖母李氏收到信時,才知家裏出了這樣一樁大事,登時頭暈眼黑。
兩個兒媳婦被叫到跟前,信被擲到她們臉上。
大房佟氏和二房陳氏看了方府袁氏的信均默不作聲。她倆知道林蓁落水這事兒,可林若柏罕見的把林蓁關禁閉,兩位媳婦還能說什麽呢。
此刻面對婆母李氏的逼問,卻不得不說。
佟氏道:“是有這事兒,我知道時三姑娘已被關禁閉,所以具體怎麽回事不得而知”。
陳氏亦甩鍋:“托人去方府問過一次被拒,後面二老爺讓我別再管這事兒,我知道的時間和大嫂也差不多”。
李氏捶胸頓足:“所以我不問你們都裝不知道?以後英國公府名聲壞了臭了,和你們也無關?老五老六都不用嫁人,在家呆一輩子?!”
先将兩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兒媳婦罵一頓,待林若柏回府,又叫到跟前狠狠斥責一番。衆人皆斂聲屏氣,林若柏只敢說林蓁“女孩兒心思,一時糊塗”,其餘啥也不提。
李氏氣得恨聲:“老三以前懂事的呀!她這是怎麽了!
人家已經拒絕了,還想法兒讓人家落水,我們家姑娘就這麽自賤自輕,知道的我們是英國公府的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不識字只知下三濫上位的低賤女子!”
“被回絕了不吭氣沒人知道,硬要要挾到現在滿皇城的人知道了,方府還送參送芝的,丢人二字都不認識嗎?”
又心酸抹淚:“活這麽大歲數一張臉皮因這個事全沒了!我一輩子好勝要強的人怎麽生出你們這些子孫!”
罵到興起,把知道這事隐瞞不說的二房孫子孫女叫到面前繼續訓斥。
直說得疲累嗓子發癢胸口悶疼,李氏才道:“都去祠堂跪着,二房的都去!先跪一個月,男的抄《論語》,女的抄《女德》,先抄一百遍再說!”
大丫鬟在一旁提醒:“四少爺每天還要上學”。
“放學了去跪,不耽誤!”
第一次見祖母大發雷霆,林承儉林葳林萃一個字不敢開口,更不敢辯駁,乖乖領罰。
林蓁因關禁閉并未到場,李氏吩咐道:“林蓁跪一年。等她出了禁閉,直接把她東西收拾到我這裏,我親自看她教她!”
林承儉提醒道:“祖母,明年三姐十八了!”
李氏惱恨:“十八如何?就是十五二十,誰家都不會讓德行有失的姑娘進門!”
二房兩女一男在祠堂跪到天透黑才被允許回房休息。
林葳滿腹怨言無人可訴,委委屈屈一瘸一拐回了自己院子。林承儉則是揣了一肚子話要和林蓁說,跟着林萃一起到沁院。
林蓁正在看書。
雖被關了禁閉,其實她的生活和以前比,沒太大變化,她本就不出門,每天例行公事去兩趟陳氏處請安,現在連請安也省了。唯一不便就是澆水施肥的活兒沒法自己做了,但碧竹澆水時她站在窗邊指導,雲娘只管鎖門,其他都不拘着她。
林若柏那天罵了她後,林蓁真的有認真反思,思索前路。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已然再遇飛飛,她心裏再裝不下他人,當務之急不要被家人逼嫁。
再者方懷簡短期內應該不想見她,她得再想法讓他至少不排斥她。
她倒沒想過做尼姑,方懷簡還沒定親,她怎會主動絕了自己的路,不過考女官的念頭卻是日益見長。
過去她考慮弟弟前程聲譽壓下這個想法,現在她經歷落水今後許多身不由己,想來弟弟能理解她。至于英國公府一大家子人,不管他們是否同意,自己得先準備起來。
林承儉進了沁院,看見的林蓁心平氣和。
姐弟仨人站在窗戶邊說話,祖母跟前的事林蓁知道得明明白白。
她本來平心靜氣,聽到要被關一年還是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如火一下子撩着了眉毛,心都燙得一抖!
女官報名考試和明年春闱差不多時間,她被盯死在府裏,還能做什麽呀,更別說一年都見不到方懷簡,再見他可能他都要當爹了。
林承儉和雲娘也急,他倆急的是林蓁歲數越來越大,嫁不到好人家。
三人面紅耳赤想不出主意,林萃安慰林蓁:“三姐姐,等見了祖母你就向祖母認錯,和祖母住在一起更好,天天哭給祖母看,祖母一定會心軟改變主意!”
雲娘着急又有些好笑這孩子,摸摸林萃的頭,贊同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三姑娘應向老夫人誠心認錯!”
說着,牽上她的手送她回房,手上還拿着準備送她的小玩意,她被林蓁帶累跪到現在,雲娘過意不去。
林蓁見兩人走開,立刻對弟弟央求道:“小弟,幫我!”
“怎麽幫,上次幫你惹出這事兒,我都後悔了!”林承儉回想他帶林蓁去聚善亭這事兒,腸子都悔青了。
“幫我逃出去!”林蓁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啊?!”林承儉立即頭搖得似撥浪鼓,林蓁的想法越來越離譜了!
“我想考女官,出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準備,我不會生事!”
“不行不行!”林承儉不松口,“祖母會擰斷我的脖子!”
“難道你想看到我明年被迫嫁給哪個老鳏夫,做一身老人味男人的繼室嗎?”
想想林蓁霞姿月韻被一個老男人禁锢在懷中,那感覺和擰斷脖子也差不離,林承儉甚至現在就有些呼吸困難了。
他猶豫道:“就只準備考女官嗎?你不去幹別的?”
方懷簡無情拒了林蓁,即便如此他在林承儉心目中印象并未受損,說實話如有可能,林承儉挺高興有這樣一個姐夫,他都蠢蠢欲動不死心,三姐能甘心嗎?
“此刻再找他無濟于事,等我支棱起來以後做天子侍中,人人仰承我鼻息!”
別說當今女官中尚無女侍中,就是有,以林蓁過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個性也是不敢想的,此刻她明白弟弟意思,不過想忽悠弟弟快點兒答應,怎麽好使怎麽說。
林承儉躊躇徘徊。
在林蓁不斷描述老男人的可怖和各種承諾保證發誓後,林承儉終究橫下了心。他不忍心林蓁嫁給一個鳏夫,而這在一年後林蓁名聲不再時是極度可能之事。
寧願她做一個茕茕孑立卻有話語權自主權的女官。
當夜深沉黑如鬼魅吞噬萬物時,林承儉帶着準備好的包袱,幫着林蓁翻跳了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