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荒日常
第33章 逃荒日常
“每家出幾個年輕力壯的去上山找木棉樹, 剩下的人在山下看着東西!”老村長大清早便将人們喊醒,更是組織大夥上山。
老張家留下張慕霖兩口子,與老兩口看家, 外加一老一小一病號看家,其餘人都跟着上了山。
山體陡峭, 蜿蜒而上。夾縫中偶爾有幾棵老松樹,看着光禿禿的是極好的柴火,張慕春記下了這幾棵樹的位置, 回來好一網打盡。
走着走着,到了巨石山的跟前, 奇奇怪怪的造型, 像一只倒扣的雞爪子, 光禿禿的除了岩石縫隙什麽都沒有。
“你與二姐留在這吧,去那邊看看有沒有松仔,這山上全是積雪一個不注意便容易掉下去。”慕春看着前面陡峭的山坡,轉頭對柳芸禾道。
“那好吧,我們在這裏看看有什麽能用的。”柳芸禾捂着頭巾撇嘴道,她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累贅, 不如識相點。
沒準還能再這邊發現點什麽。
“慕景,你也留下吧, 她們兩個人不安全。”
“知道了,三姐。”張慕景平日還是很聽慕春的話。
慕春帶着關月,趙杏兒, 三人繼續跟大家一起爬着。
“這裏真的有棉花嗎?”青山家的老三一個腳滑摔了個狗啃屎,不悅的抱怨着。
“有沒有的, 我也不知道,但木棉樹一定在這山的後身。”來過靈霧山的男子回道。
“有沒有, 轉過這面山就知道了,來都來了總比等着凍死強。”慕春看着眼前連積雪都停不住的奇特山崖說道。
刀削斧劈般的山崖,好似精心打磨的形态,高聳光禿的山澗,有着多種多樣的形狀,長條形,圓形,動物形的山石,看着便灰突突的。若不是石縫中硬長出來的樹枝,讓人看了都覺得這是個死山。
他們從正面爬到了山頂,想去另一面便要走下坡路。慕春與關月手腳麻利,活動自如。趙杏兒長在村裏,平日也是個靈巧的主,三人一起到了山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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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的樹木明顯要比前面多出不少,周圍随處可見的灌木荊條。越往前走,山澗越深,下面厚厚的雪埋着,人掉下去瞬間就能沒了蹤跡。
“都爬到這了,這棉花在哪呢?”村民看着一片灰白的禿山有點心涼了。
慕春也皺着眉頭四周觀察着,将手放在嘴上吹了口熱氣,拽着藤條的手凍的快沒了知覺,可什麽都找不到她絕對不甘心。
“劉成,你再想想木棉樹的位置,可是在這裏?”她看着那人問道。
“我記得沒錯啊,就是在這個山澗裏啊,那時火紅一片,枝葉茂密的沒有縫隙,少說也得有百十來棵,一棵樹都得七八米高。”劉成回憶着。
“山澗裏?”慕春好似明白了什麽。
“對啊,我記得就是這個位置。”劉成點頭道。
“那好,我們在下去試試。”這麽大的雪,定是山上的積雪滑下來,将山澗填滿,木棉樹一定在這片積雪的下面。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果然在一捧厚雪下面摸到了白白的棉花,只是與白雪相容分不出哪裏是雪,哪裏是棉花。
“大家小心些,別掉下去,下面的樹枝看不見,将雪搖下去才能看清楚。”村張家的虎子是個穩妥的。
慕春與關月互相拉着手慢慢爬上樹,找到較為粗壯的樹幹後,抱着樹杈慢慢搖晃,将樹上的積雪抖落幹淨,高大的樹木漸漸露出本色,幹枯的果夾裂開後,裏面的棉絮一團團的挂在上面。
白白的一團,看的人心裏暖暖的,只是被積雪凍住了,有點僵硬。
大夥看見真的棉花後,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幹活也有勁了,一個個學着慕春的樣子搖晃樹枝。
趙杏兒拿着口袋撿起二人扔過來的棉絮,凍成球的棉絮帶着雪花非常好撿,沒一會一個袋子就滿了。
好不容易找到棉花,張家村的人沒打算放過這片木棉樹,但能力有限,身上的麻袋也不多,只能量力而行。
柳芸禾給她帶了四個麻袋,一個時辰後三人已經向第四棵樹進軍。
這裏棉絮管夠,只要能搬回去就成,但一日最多能過來一趟,多了身體不見得能抗住。
不到兩個時辰,大夥撿的差不多了,一人兜了一大堆的凍棉絮往回走。這時便不像來時那般輕手利腳,一個個都得更加的小心才行。
關月與慕春,每人的後背上緊緊綁着兩個大大的麻袋,趙杏兒在前方開路。
“你能行嗎?不行在給我一袋。”看着被麻袋壓彎的關月,慕春出聲道。
“我能行,不用管我。”她雖然個子不高,但力氣還成,且有長勁能撐得住。
“那好,小心腳下,下山的路不好走。”
“嗯。”
慕春還惦記着柳芸禾那裏,想快些回去。
而二姐這邊也有不少收獲,摔摔打打也撿了一袋的松樹塔,兩大捆松枝,這個東西燒火不要太容易。
甚至那個傻傻的老四慕景與一頭迷迷瞪瞪的野兔撞上,直接撿了現成的,樂的合不攏嘴一直在笑。
兩對人馬彙合後,大家一起背着今日的收獲,樂呵呵的下山,奔着山下的方向歸心似箭,那裏有家人做的熱粥,餅子在等着大家。
張鐵生站在山下,向山的那頭望着。
“老婆子,飯熟了嗎?孩子們回來了。”張鐵生臉上有了明顯的笑模樣。
“熟了,熟了,早就做好了,都在鍋裏悶着呢,就等人回來了。”劉挂花又在鍋底添了兩根細木頭。
這天冷,全靠這一口熱乎的。
“老大,去将你妹妹身上的東西接過來。”張鐵生将張慕霖攆了出去接人。
張慕霖倒是沒埋怨,畢竟他要有棉襖穿了,再也不用披着一堆破布。
“嗯,我這就去。”
趙月娥罕見的一起跟了過去。
“回來了,就快吃飯吧,那裏當真的有棉花?”雖然是在招呼孩子們吃飯,但劉桂花還是想着棉花的事。
“那是自然,我們這收獲都擺在這了,娘你還不放心?我還撿了一只大兔子,明天便炖了它吧,不然時間久了會便硬。”慕景言語裏充滿了驕傲。
“好好好,就聽你的,明個就給你炖上,讓你吃頓香的。”劉桂花一貫寵着孩子,
“你就慣着他吧,他哪頓沒吃香的。”張鐵生雖然訓斥着,但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滿。
“娘明個就給你們頓上。”孩子們争氣在這數九寒天的日子裏,他們一家依然都是全乎的,這便比什麽都高興。
馬車裏擺上了不大的炕桌,其實就是個裝碗筷的箱子。讓幾個上山的孩子都坐在了裏面,那裏生着小炭爐,是慕春給拿的炭火,偶而也會讓大家暖和暖和。
上面也沒有浪費,奢侈的煮了六個雞蛋給幾人補充體力,奶奶與小五都表示自己平時總能吃到,這次要讓姑娘們吃。
“別推辭了,都吃吧。”慕春邊給柳芸禾灌暖水袋邊說道。
關月拿着手裏熱乎乎的雞蛋,放進了黃采瑩的袖口裏,并用眼神示意她收好。
“我不用,我真不吃。”黃采瑩靠近她耳邊不好意思的說道,她怎麽能吃小妹妹的東西,向來都是自己給關月送吃的,如今倒是反過來了,雖然很欣慰,但是她幹了一天的活,更需要這個雞蛋。
“用不着這麽可憐巴巴的,鍋裏有大肘子。”慕春瞧見二人因為一個雞蛋拉拉扯扯,無所謂道。
“那感情好,如今真是借了伯父伯母的光,沒成想還能有這般好的生活。”黃采瑩其實有點不好意思,但總得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
“好談不上,也就還可以,但是誰也不許到外面去胡說,若是被人知道,回頭恐怕連個窩窩頭都吃不上,嘴上都緊一些。”慕春看着一屋子人提醒道。
“誰會傻到去外面嚷嚷,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若是真有我趙月娥第一個不饒她。”趙月娥坐在車尾一臉的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為民除害。
“飯來喽,快先吃飯吧,”劉桂花墊着抹布,将整個鐵鍋都端進了車廂。
掀開蓋子,熱氣,香氣,撲面而來。小半鍋的米飯,上面沿鍋貼着一圈的地瓜,冒着甜絲絲的味道。一個大大的肘子被切成小塊,怕不夠吃還加了快豬肉,加了半顆幹蔥,少許粗鹽,一點蒜沫,聞着香透了。
因為肘子是以前煮過的,所以熟的很爛,上面看着油汪汪的比臘肉看着還要嫩些。
幾人使勁的吸溜着香氣,眼睛也盯着鐵鍋不放,只是像小孩子一樣等着大人分吃的,一人抱着一個空碗眼巴巴的等着。
劉桂花內心有了極大的滿足,重新養孩子一般,用勺子挨個的分着飯菜。每人兩大勺米飯,一個地瓜,一勺蒸肘子肉,一勺菜湯。
不偏不向都一樣多,只有張鐵生多了點飯鍋巴,還吃的津津有味。
“慕春米飯有點多,我吃不完。”柳芸禾碰了碰慕春的手臂說道。
“多吃點,一日就這一頓,吃的少晚上會餓。”慕春想讓她多吃點。
“那你用紅薯與我換可好?”她看着暮春碗裏的地瓜小聲道。
慕春憋着笑瞧了她一眼,将自己的地瓜夾到柳芸禾的碗裏。柳芸禾将吃不了的米飯分給了慕春,她記得慕春飯量還可以,近來幹的又多,還是讓她多吃點的好。
她咬着幹甜的紅薯,吃的很香,她就愛吃這種沒有水分的紅薯,幹甜綿軟。
又夾子一塊帶着點皮的肘子肉,真是香迷糊了,嘴角都在冒油,從前怎麽就沒發現豬肉這麽香呢,真是暴遣天物啊,柳芸禾獨自感慨着。
沾着油汁的米飯更是又香又鹹,還有點蔥花的味道。
“慕春今日的飯菜怎麽這般好吃?”柳芸禾嘻嘻笑道。
“因為今日你幹活了,吃什麽都香,當然肉本來就香。”
關月看着那兩人的互動,也将自己碗裏的肘子夾到黃采瑩的碗裏,只說了句“不許還給我。”
之後便扭頭不去看她,黃采瑩見她碗裏還有便也就沒在推辭,想着從前的小妹妹長大了,如今也能照顧她了。
趙杏兒抱着碗,瞧瞧這邊,看看那邊,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多餘。
十來個人擠在馬車裏,全都盤腿坐着吃飯,老四,老五,更是被擠到了糧食袋上坐着。
還好趕路時,車上絕對沒有這麽多人,否則那匹棗紅馬定是扛不住。
其他人家這會也是吃飯的時候,獵戶家裏做了臘肉疙瘩湯,趙家做了玉米餅子鹹魚湯,村長家裏做了蘿蔔面湯,青山家裏蒸了鍋貼大餅子,就連喝粥的人家也多放了兩把小米,幾個紅薯,做了濃稠的紅薯小米粥,全都吃了頓飽飯。
因為有了棉花,就有了生的希望,百姓們總是容易知足的,只要吃飽穿暖就可以。
飯後,幾人将今日帶回來的東西都收拾好,還得了一小袋的松子。接下來整個張家村就進入到彈棉花的狂潮,每家每戶都忙着去找幹了的青麻,或者是結實的稻草,好帶回來或搓或劈成線好縫衣上。
慕春帶着幾人開始抖落棉絮上的雪花,冰淩,凍的太死的便用棍子敲打,将棉絮抖落幹淨。
明面上的布匹只夠給大家做幾件棉衣,這會将以前的長款棉衣給了張鐵生,還需給老大,老四,一人做個棉衣。
而慕春的棉馬甲給了關月,便是關月,趙月娥,慕煙,劉桂花,一人需要加兩個袖子。
而趙杏兒可以在原本的衣裳裏加上棉絮,讓單衣變成棉襖,黃采瑩又有柳芸禾給她的一身棉衣棉褲,用不着新的,這樣她們撿來的棉絮綽綽有餘。
“這樣,還剩下的兩袋棉花,給大夥做一對護腿,剩下的我們加到車頂的被子裏,将蓋着的兩個被子合成一個大被,省得中間的人沒被子蓋。”棉花雖然有了,但是不能拿出太多的粗布,如果她們家與其他人差距太大,也不好解釋。
“給我們做護腿嗎?三姐,那真是太好了,我腿都凍的沒什麽知覺了。”老四這孩子雖然書讀了不少,可總是看着一副傻呵呵的模樣。
“是,給你做護腿,做高高的。”家裏除了她與柳芸禾,剛來的黃采瑩,其他人都得來一副棉護腿套上,免得時間長了留下病根。
數九寒天找到了棉花,張家村衆人過節一般熱鬧,家家都想着一人做一件襖子穿,但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了棉花沒有布面針線也是不行。
最後還是上山薅了不少稻草,慢慢将稻草一條一條劈開,與棉絮一起編了蓑衣遮擋風雪。
也有人直接将棉絮貼在單薄的衣褲裏面,為了防止棉絮漏掉,還将褲腿用稻草繩子綁緊,就連鞋底也塞了不少棉絮。
有了棉絮的貼補,村民們頓時挺直了腰杆,再也不會佝偻着身子前進,雖然沒有棉布可用,但帶着棉絮的草墊子已是難得,又有貼了棉絮的衣裳裹身,這天寒地凍的時候總算是能保住一條小命。
慕春看着山間石縫裏的稻草,也有了一個不錯的注意。躲在木柴中間雖然也可遮擋寒風,但到底不夠保暖,晚上刮起冷風柳芸禾都恨不得鑽進她衣裳裏。
她大可用這些稻草紮個草房子,甚至只需要一天便好,擡頭看看天上壓的極低的烏雲,厚重壓抑沉悶,天空好似被墨水潑灑的宣紙,随處可見的烏雲密布。
老天爺不知又在醞釀着什麽,總之人們只有承受的份。
在張家人緊鑼密鼓的添置冬衣時,慕春與關月,帶着張家老大,老四又爬山了靈霧山。
“這天連腿腳都伸不開,你又拽着我們過來做什麽?”張慕霖搓着手不情不願的抱怨道。
“這裏松木不少,用來燒火最合适不過,趁着還沒下雪我們弄兩根回去。”慕春直接将工具遞給他。
“這…………這我一個人也不行呀?”老大看着手裏的鋸子滿臉愁容。
“不行也得行,大的拉不動就找小的,我還有事,一會我要看到兩根松木擺在這。”慕春交代後也不管張慕霖臉拉的多長,直接領着關月去找稻草,她要給幾人搭房子。
“大表哥是讀書人,從沒幹過這種力氣活吧?”關月看老大一臉沮喪的模樣,抿嘴幸災樂禍着。
“那又怎樣?從前我整日賣肉換的銀子,都進了他的口袋,如今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還不得快些獨立起來,日後拿什麽養家。”如今他哪還有繼續當少爺的資本,還不快些适應這種每日勞作的生活。
“言之有理。”關月附和道,讓大表哥吃些苦頭,她是樂見其成。
而人動作麻利,一個多時辰将搭建房子的稻草都困回了馬車旁邊,老大與老四二人合力拖着一根不粗不細的松木,顫顫巍巍從山上下來。
劉桂花見兩個兒子拖着一根木頭下山,想說點什麽,看了慕春一眼後又識相的閉了嘴,家裏的活總要有人幹,她舍不得兩個兒子,但也知道不能全部都交給老三,就算她再能幹,也是個姑娘家。
天色越發漆黑厚重,慕春躺在柳芸禾身旁,腦子裏規劃着明日的稻草房。
次日一清早,借了吳工頭家的工具,用整齊些的木頭搭建了簡單的輪廓。一共兩米七長,一米八寬的馬車頂,需刨去存柴火的地方,大概半米長,一米八寬,将柴火掐齊打捆,摞成兩排共八捆,可供十天的用量。
剩下其餘兩米長,一米八寬的車頂,就是慕春幾人新家的面積。将稻草一把一把寧到木頭架子上,慢慢的将木架填滿一層壓着一層厚實緊密,沒有一點縫隙。
小半天的時間,一個帶着三角形屋頂的草房子便出落的有模有樣,傾斜的屋頂可以使積雪自然滑落,可避免被大雪壓彎屋頂。
草房子還留出了兩塊照亮的地方,這樣白天在車上的人也不會兩眼一抹黑。
北風呼呼的夾着雪花,柳芸禾看着慕春徒手擰着稻草,手背都凍的幹裂還有被挂出的細小血痕,心裏一揪一揪的。
她跑去劉桂花身邊幫着燒火,在水開的時候往自己的水袋裏灌滿熱水,又起身颠颠的跑到慕春身邊将水袋遞給她。
“你暖暖手,都凍裂了。”她皺着好看的眉頭說道。
“沒關系,我們晚上就有暖和的新屋子住了,到時候你再幫我暖暖。”慕春的明亮的眼神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腰間。
柳芸禾見她似乎話裏有話,奶白的小臉微微泛紅,小聲道:“嗯,晚上我給你塗些香膏。”
說完便轉身去尋了黃采瑩與慕煙她們,幾人也沒閑着,都在車裏忙着針線。
拆了兩個小被子,将剩下的一袋棉絮通通添進原來的棉花上,又加了一米寬的布面,将原本兩個一米五的棉被,硬是加長到四米寬,棉花更是續的厚厚的,蓋在身上都沉甸甸的有分量。
趙杏兒看着又大又厚的被子,嘴角都彎的合不上了,這下晚上自己再也不用蜷縮着身子一動不動的擠在一邊,這大被子明顯怎麽動都不會漏風。
“慕煙姐,我這還有些布料,給慕春做兩副棉手套吧,她總是幹活手都凍壞了。”柳芸禾找了兩塊棉布出來,一塊柔軟的白色棉布,一塊稍稍硬些的藍色粗布。
“來來來,這個我會,從前在家的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便是針線活。這麽大的布面做兩幅手套未免有點浪費了,我給它擠一擠能出三副棉手套,剛好勻出一副給小月可好?”黃采瑩笑的眉眼彎彎,小心的詢問着。
“那當然再好不過,那就麻煩采瑩姐了。”柳芸禾笑着回道,其實她要求做的兩雙手套慕春估計會分給關月一雙,而柳芸禾當然也樂見其成,畢竟多一個人幫着慕春幹活她怎麽會不支持。
張鐵生帶着兩個兒子,還在外面撿柴火,劈柴火,捆材火。這天頭柴火有多少都不夠用,自然是多多益善,就算車上放不下,背也要背走。
誰知道過了這個村,還有沒有這個店。這靈霧山全是石頭不長糧食,他們還要往前走。
趙月娥看幾人歡快的縫着被子,心裏酸溜溜的,但也沒開口自找沒趣,她在馬車裏怎麽也比車頂暖和,沒必要眼饞人家的被子。
其他人家發現張慕春用稻草做了屋子,也跟着有樣學樣,不管有沒有馬車,先捆一個不大的屋子擋風也不錯,大不了白天用麻繩拉着房子走,到了晚上怎麽也是個窩,睡在冰天雪地裏就是直接凍死都不知道。
漸漸的就形成了全民搭房子的風潮,不管人口多少的人家,通通山上去薅稻草,将本就貧瘠的山坡薅的光禿禿的,一座座小小的草房子也漸漸多了起來。
有推車的直接扣在了推車上,沒有推車的也在草房子的底部編了兩條粗些的繩索,前邊套了麻繩,白天拖拽時也好省力些。
他們在靈霧山腳下停留了多日,一個個稻草房子,也都搭建完成,三角形,四方形,不成型,什麽樣的都有,只要能保暖便成。底部都用木頭綁成條條框框,上面再鋪了草墊子,夜裏睡覺終于能暖和不少,只是白日裏拖拽着屋子前行自然變得困難了許多,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上次救下來的八個女子,也跟着上山撿了不少棉花,都塞進了衣裳裏保暖。在黃采瑩與關月的幫助下,也勉強搭了一個草房子,夠夜裏幾個人一起擠擠。
姑娘們仿佛有了奮鬥目标一般,一個個臉上也有了笑容,雖然一日只有一頓米粥裹腹,可日子卻有了盼頭。
她們甚至還在山上找到了野生的馬鈴薯,也就是土豆,雖然個頭小了點,可也撿了小半袋子,特意用稻草蓋上運回了山下。
不知是不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土豆還很完整,也沒有被凍壞,煮着吃完全沒問題。
為了報答慕春的救命之恩,綠芙還特意去張家給她送了十個小土豆,雖然覺得張家大概不會缺了這幾個土豆,但這是她的一份心意。
“你們本就沒什麽食物,這好不容易找到的土豆我怎麽能要,還是拿回去吧,這裏還有二斤臘肉也一起帶回去吧。”慕春果斷的推了小綠姑娘的謝禮,還搭了二斤臘肉出去。其他人多多少少還有幾條魚打牙祭,聞個肉香。幾個姑娘實在是窮的可憐,她們身子還沒養好。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姑娘的大恩大德,我等沒齒難忘,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綠芙見慕春拒絕的果斷,也沒與她推推搡搡,人多眼雜的被人知道她們有了食物不好。
“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慕春與她揮手道。
“那實打實的糧食,怎會是舉手之勞,姑娘就莫要謙虛了。”綠芙真誠的再次道謝。
她們這群人當中,有大戶人家的管事丫頭,比如綠芙與紅繡,有怡紅院裏賣身的姑娘,比如芍藥,茉莉,杜鵑,海棠。也有如意坊的繡娘,金瑤,銀喜。還餘下一個廚娘月冬九,一個小媒婆秋寶珠。
可以說是一支擁有十八班武藝的小團體,全部受了那大胡子的迫害,被抓到了一起,多虧了關鍵時刻有幾個姐姐的犧牲,才保全了剩下幾人的清白,為此幾人主動承擔了一大半的勞動,讓那幾個樓裏的姑娘有更多的休息時間,養好身子。
如今她們總算是雨過天晴,再也不用受人控制,只要跟着這個村長的人一起走,跟在慕春姑娘的後面,總能有幾人的落腳地,更何況還有黃采瑩與關月時不時的照拂,個別不懷好意的人,見她們人多也不敢輕舉妄動。
眼見糧食下的很快,老村長決定讓大家繼續趕路,又休息兩日後一對人馬再次出發,像未知的方向前行,哪怕步路蹒跚也不要停滞不前。
他們像蝸牛一樣,背着自己的家出發,盡管前路艱難,心中依舊留着生的希望,想快些走出這片冰河。
張家人偷偷換了行頭,将棉護腿穿在褲子裏面,從膝蓋上面直到腳脖子,基本上與棉褲無異。原本的馬甲通通加了袖子,現在人手一件棉襖已經強過許多人。
夜裏幾人蓋着又大又厚的被子,一個個終于不用再縮手縮腳,自打天氣寒冷之後,就沒誰再洗過臉了,洗臉皮膚會裂開。只有柳芸禾用很少的竹鹽刷刷牙,其餘人不怕冷的就用雪搓搓便好,滴水成冰的天氣,哪裏都是一股子冰雪的味道。
大被裏,柳芸禾拿出香膏,用手指挖了一大塊後融化,塗抹在慕春的手掌上,又仔細的根根手指柔勻,來回撫摸着。
香膏是從柳府帶出來的,如今也只剩下一小半,柳芸禾自己不打算再用了,這些全給慕春留着。
慕春被凍裂的雙手,在香膏的滋潤下柔軟光滑了不少,又被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捏來按去,很是享受。
她靠在一旁垂着眼,任由柳芸禾在她的手上反複的摩挲,那雙纖纖素手沾了香膏光滑柔軟,托着慕春的掌心,一遍一遍的輕柔着。
被子加寬後,五個人怎麽動都不會漏風,甚至還有富餘,當真暖和舒服了不少。
稻草屋子的通風口,在睡覺時可以關上一面,只留下小小的窗口換氣。
五個人擠在一起,夜晚也會有說有笑的聊上幾句。柳芸禾漸漸的也适應了這種生活,身體也比從前結實了些,至少不會因為吃飯不及時而胃痛。
而趙杏兒慢慢的也适應了與其他人在一起的生活,雖然一開始對柳芸禾有些隔閡,但後來發現她怎麽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春怎麽想,心不在自己這裏,她做什麽都是徒勞的,眼下她仗着慕春在張家讨生活,更不可節外生枝。
自從找回黃采瑩後,關月的眼底也有了神采,雖然話語依舊不多,但幹活時明顯更有奔頭。美中不足得便是落花有意随流水,在人家的眼裏估計她還是個小妹妹。
見兩人的關系越走越偏,慕春都替她着急,但眼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荒年,一些情情愛愛着實無關緊要。
壓了幾日的黑雲,終于熙熙攘攘的飄下鵝毛大雪,衆人離開靈霧山的第五日被大雪困住了腳步,只好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安營紮寨。
老張家決定将頭幾日撿到的那只兔子炖了,大雪天吃點湯湯水水,是這一路上唯一的消遣。
老四撿到的這只兔子足足有四五斤重,挂在車上有幾日了,凍的像塊木頭一樣,慕春将它拿到一邊靈巧的剝下兔子皮,放進袋子裏收好。
随後手起刀落,麻利的将這只大兔子剁成了小塊,裝進盆裏。
“慕春,這兔子肉炖好後,給你大伯送去些,再給村裏那幾個老的送點嘗嘗!”張鐵生走到慕春身邊吩咐道。
老四撿這只兔子回來時,好幾雙眼睛都直勾勾盯着看呢,今個風雪太大大夥都原地休息,一會炖了兔子肉怎麽也不能吃獨食。
慕春覺得只要能保證隊伍的穩定性,分給老人吃口肉不是什麽難事。
就這麽幾斤的兔子肉,分到人頭上那時不可能,不過意思意思還是可行的,她點頭道:“好!”
北風夾雜着雪花直往人脖梗子裏灌,天地間灰暗一片朦朦胧胧,個別人家生火都費勁。
慕春看着鄉親們長期吃不飽,一個個塌着腮幫子,被寒風吹的彎腰駝背,怎麽都點不着的火,被冷裂開的手指,她心裏也有些悲涼。
相比之下,老張家過得尤為滋潤,盡管也是一日一餐卻餐餐能見點油水,飯量也管夠。
當然這些都是托了柳芸禾的福,其實她也間接救了很多人。
慕春想着想着便決定這次多做些炖肉,給大夥分些肉湯喝,大雪過後溫度約莫又要下降不少,身子弱些的沒有油水估計挺不過這兩天。
随後與張鐵生商量能不能再多加兩只雞,十來個土豆,蘿蔔,炖上一大鍋,給村民們都分上一勺。
張鐵生看了看家裏的存貨,風幹雞鴨,臘肉臘腸着實也夠一家人挺過這個冬天,便同意的慕春的想法,本質上他更願意給鄉親們賣這個人情。
得到張鐵生同意後,慕春在竈臺下面,搭好細小的木頭,木頭下面又堆滿了松枝,用火折子慢慢将火苗點着,讓老四站在風口擋風,老四張慕景一臉幽怨的看着她,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
不過很快等火着起來,他那裏便是最有利的位置。
看着簡易竈臺下面,火苗漸漸燒起來,慕春無比心疼這打水漂的熱氣,要是接上村裏的土炕,不敢想象晚上睡覺得有多舒服。
明面上拿了十個土豆兩個蘿蔔,實際又從柳芸禾的荷包裏加了十來個土豆,剁了兩只雞,一只兔子,湊了整整一大鍋的炖菜。
将所有的食物全部放在鍋裏翻炒,條件艱苦沒辦法講究其他,只能盡量保持食物的營養。
撒了兩大把粗鹽進去,又加了根幹蔥提味兒,不多時濃郁的肉香,混合着土豆與蘿蔔的清香在這個寒冷異常的午後,随着北風飄向四面八方。
慕煙在屋子裏和面,還是白面與玉米面的結合,沿着鍋邊緊湊的貼了一圈鍋貼餅子。
按人頭算,一人一個。
“村長,叫大家晚上都做點幹的,前些天老四在山上撿到兩只大兔子,我見家裏還存着一只雞,便想着多放點水炖上一大鍋給大家都嘗嘗味道。”慕春找到村長表明來意,叫村長頓時喜出望外。
之所以說是兩只兔子,只是為了低調一點,不讓其他人覺得老張家好像藏了有金山銀山。
“好好好,托你家的福也讓大夥嘗嘗葷腥,老四是個有本事的。”老村長樂的滿臉皺紋,甚至因為又冷又幹,還裂開了兩處。
聽說全村都能吃上口肉,老村長來了精神,看見青山家也不客氣道:“張青山,就屬你家糧食帶的多,慕春将老四撿的兔子都給大夥炖上了,你家也得跟上,給大夥一人貼個餅子,你看如何?”
老村長雖然話說的硬氣,但眼神裏卻帶着懇求的意味,這年頭讓人家出糧食,與取人性命有何不同?
“既然村長都發話了,我便給村長這個面子,大夥能分上口肉吃,我們也高興。”張青山想了想,決定拿出半袋荞面給大夥每人貼個餅子。
有人出肉,有人給餅,這消息順着風傳到每家每戶,鄉親們頓時像過年一樣高興,幹枯的臉上紛紛有了笑模樣。
還派出兩個村裏做飯的好手,取了張青山家的面袋子,倒水和面甩鍋貼一氣呵成,那叫一個麻利。
也有糧食稍微富餘一點的人家,聽說給吃不上飽飯的人家加餐,也紛紛慷慨解囊,獵戶家出了兩根臘腸,村長家出了五個雞蛋,吳工頭家裏給了三根胡蘿蔔一把地瓜粉。
一時間,這方寸之地熱鬧極了,來來回回的都是給慕春家鍋裏添料的村民,她将幾家拿來的食物全部扔進鍋裏,來了一鍋亂炖。
鐵鍋裏的食物頓時便的豐盛起來,有土豆,蘿蔔,雞肉,兔肉,雞蛋,胡蘿蔔,臘腸,甚至還有點蘑菇。
說白了,就是有食物的幾家人,救濟救濟彈盡糧絕的村民。這百十來口人,由十幾戶人家組成,有人家備了夠活命的糧食,有人家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背着家裏的糧食袋子便開始逃生。
經過了将近三個月的水上漂流,糧食可以說所剩無幾,若不是後期還靠着撈魚裹腹,說不定糧食袋子早就見了底。
天氣寒冷,架在外面的鐵鍋自然要消耗大量的木頭才能将一大鍋的亂炖煮熟,慕春有耐心的添着柴火。
大鍋裏肉香吸引了七八個個孩子過來聞味兒,一個個都帶着期盼的表情,甚至連口水都要嘀到鍋蓋上。
柳芸禾本想給孩子們分些糕點,可随後又突然醒悟放進荷包裏的手,怎麽都沒辦法将吃的掏出來。
是啊,若是讓孩子們知道了她有糕點,會不會一直跟着她要?她不敢賭!
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将頭巾整理嚴實後,拿着手裏的糕點去喂了家裏的老五,那孩子一路上都沒受過什麽罪,劉桂花偶爾給他開個小竈都會被慕春不要臉的分點,拿過來喂進柳芸禾的肚子。
柳芸禾知道後,看着小家夥總是有點點的抱歉。
“芸禾姐姐,這是什麽東西?又軟又甜又香!”老五被柳芸禾拉到一邊喂了兩塊桂花糕,荷包裏剛剛拿出來的,與放進去時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叫桂花糕,你只管吃就是了,不可以告訴別人,否則下次就吃不到了,記住沒有?”柳芸禾仔細叮囑着小不點。
老五眼睛滴溜溜的轉着,然後狠狠點頭道:“芸禾姐姐沒有桂花糕。”
說完還露出八顆牙齒讨好的笑着,柳芸禾看着孩子傻裏傻氣的頓時尴尬的笑了。
“開飯了,你們倆在這幹什麽呢?”慕春離開竈臺在一個雪窩窩裏找到了這一大一小。
柳芸禾帶着老五窩在雪蓋的小房子裏,慕春蹲下身子便與二人目光相對,兩人均是一臉意外又驚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