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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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日子,金靈以劍同他過招。

劍光鋒利,金靈與他對手間偶有意外,會不小心劃破他的衣衫,在他身上留下傷。他不曾叫停,會用盡全力的攻向她,逼着她用更狠厲的招式來應對他。

學不好,就會死,這是他的覺悟。

這一夜,夜半。

金靈正熟睡間,忽被身側動靜驚醒,混沌中她下意識出手,狠戾的掐上對方的脖子!

直至對方發出一聲熟悉的悶哼,她才恍然撤回手,翻身下床點亮了燭火。

燭光搖曳中,她看着裴修茫然無措的捂着脖子,擡手揉了揉眉心,“抱歉,你突然驚醒我……”

裴修滾了滾有些發疼的喉頭,向她搖搖頭後,沖她伸出手:“無妨的,是我不好,做夢吵醒了姐姐。”

金靈上前,握住他手,随他動作重新躺回床上,往他頸間看了看,只是紅了些并不很嚴重,才嘆道:“你做噩夢了?”

裴修聞言,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顫,環向她腰間,将身子貼近她,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夢見我家人出事那一日,到處都是大火,他們在喊我……冼沖雲卻攔着我,不許我靠近,我要沖過去,卻被他踩在腳下……”

即便,這一幕只是夢,可夢中的痛苦和憤怒,卻并未随着夢醒而消散,反而再一次積累在他的心底,只等着沖破一個切口。

金靈聽着他的話,感覺到他的難過,可她實在不是很會安慰人,沉默了一會兒,拍拍他的肩,道:“待你殺了那小門主,便拿着他的人頭去祭奠你的親人,你的親人泉下有知,會欣慰的。”

裴修感受到她的安慰,輕輕嗯了一聲,聽着她近在耳側的呼吸,心湖也緩緩平靜下來。

過了片刻,想起夢醒那一刻被她掐住的窒息,想了想,低聲問她:“姐姐方才反應很快,是刻意練過還是……”

金靈聽他問這個,沉默了片刻,才回:“不算是刻意練過,是被針對次數多了,自然就這樣了。”

裴修聞言,睜開眸子靜靜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好奇,想知道。

卻又明白這是她的私事,他不好多問,所以便只是克制的看着她,等着她或許會有的繼續。

金靈看着他的眼睛,與他無聲對視了片刻之後,才道:“我睡覺不喜歡熄燈是因為,黑暗會讓人睡的太熟,這樣別人靠近試探,或是往我床上扔一些毒物的時候,我會察覺的慢一些。”

“吃虧的次數多了以後,我睡覺時劍會抱在懷裏,睡前會在房間各處布下簡單的機關,每日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各處檢查,連喝水都要将水源重換一遍,因為裏面時常會有毒……”

其實這麽多的日子過來,裴修已隐約猜到,她興許是江湖上的殺手。

此刻聽着她說這些,他心中的猜測,便再次确定了些。

她成長在一個專門培養她和其他人的地方,那個地方,即殘酷,又黑暗。

還有一些人不喜歡她,會想方設法的害她……而這樣他聽着就覺得壓抑的生活,她不知過了多少年。

這一刻他想,原來強者之路,竟是這麽艱難。

“後來呢?”他又問。

金靈笑笑:“後來我就努力的贏,贏過一次又一次,這樣的事情就越來越少了。”

裴修卻道:“但還是有的是嗎?”

“嗯,但我已經不會輕易吃虧了。”

金靈說着,眉梢傲氣的一挑:“那些想害我的,現在在我跟前,大多都乖的像只貓一樣。”

他笑:“姐姐真的很厲害。”

金靈笑笑,知道自己今夜說的有些多了,以他的聰慧定然能猜到一些她的來處,可此刻她願意和他多說一些話。

也許是太久太久沒有同別人訴說過,也許是因為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好聽,很讓她放松。

又靜許久,兩人依舊清醒着,似乎都沒有什麽睡意。

金靈手被他握着,此刻能清楚感覺到他掌心的粗粝和溫度,她起了玩心,捉住他手指一根根的把玩着,摩挲着上面新生的繭,輕笑一聲:“看來你近日,實在辛苦。”

裴修聞言一笑,動了動手,反去摩挲她掌心的老繭,“姐姐也辛苦。”

金靈聽了一笑,側過身對上他雙眸,“你睡不着?”

他勾唇一笑,眸光輕潋:“姐姐也是?”

金靈随之輕啧一聲,緩緩向他靠近了些,眸中意味漸濃:“那不如一起做些什麽,好以助眠?”

裴修沒再回答,只是一笑,折身便過來吻她。

少年在上,擁着她親吻,衣衫不知覺間滑落,氣息微亂間,他抵着她的額,眸中溢出欲光,以指上薄繭覆過她嫣紅的唇色,問她:“姐姐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姐姐才能更歡喜……”

金靈輕顫着幾分迷醉的眼眸,看着眼前情動的少年,又想起最初碰他的時候,随便碰一下他就會紅着臉顫抖的樣子……不過短短時日,他已再也回不到當初的青澀模樣了……

但他如今模樣,她亦很喜歡,遂勾起嫣紅唇角,落在他耳畔:“我教你……”

-

半夜的放縱不會影響少年翌日揮劍的速度。

床被間的情動糾纏不會影響到白日裏金靈對他越發嚴苛的指點。

兩人将白天和黑夜劃出泾渭分明的一條線,彼此默契的對這條線保持距離,誰也不會主動試圖抹去這條線存在的痕跡。

這一日,金靈前往城中據點,準備看看接任務,豈料剛到便聽據點管事說:“少主已入城兩日,同我傳話,說他要見你。”言罷,管事将一封密信交與她手中。

金靈看着密信上獨屬于少主的印記,嘆口氣,接任務的心思也沒了,當即離開了據點,向約定好的見面地點去了。

只等到日落西沉,她才等到人回來。

落日的餘晖照在窗子上,只透進淡淡昏黃光影,雲束一推開門,便見攤在窗邊榻上,似是睡着了的金靈。

而只是一瞬,他便看着金靈睜開眼,有些懶怠不滿的開口說:“我等了你一天,你要再不回來,我都要走了。”

她說着,動了動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還打了個哈欠。

雲束反手合上門,少年俊朗的面上帶着歡喜笑意,一身銀衫風姿綽約,快步走到榻邊後,在金靈身側坐下,笑道:“只等我一日,便就沒耐心了?我可是等了你三日了呢,今日有事才出門的,不然會一直在這兒等你的。”

他說話間,眸光仔細的将金靈上下打量一遍,看着她不像有傷未愈的樣子,才放了心,又有些幽怨她道:“你将近半年未回樓中去了,也不說回去看看。”

金靈知道他的意思,卻只是懶懶回道:“來回奔波麻煩。”

說罷,看着兩人相接的衣擺,擡腳點了點一側桌邊:“你坐那邊去。”

雲束聽着,心間生出澀意,卻是不動,看着她的眸光反更深邃了些,“坐近些,好看看你,都半年不見了……”

金靈聽他話中意,緩緩垂下眸子,掩下其中光影,只問他:“青娘身孕如何?”

雲束聞言,眉間笑意淡下幾分,輕聲道:“她很好,我離樓之前她還交代我,叫我見到你別忘了同你講,不必挂念她,她還叫你在外小心。”

“她生産,我就不回去了,你好好照顧她。”

雲束點頭,悶悶應了一聲,再擡眸看她,卻見她不經意側過的脖頸間,暈着幾片淺淡的紅痕……

那一刻,他心頭驟顫,衣袖間的手也悄然握緊,目光停留在她頸間的痕跡上,抿着薄唇,不再言語,可那雙眸子,卻掩藏不下那濃郁的痛。

兩年了,她終是……

金靈察覺到他的目光,起身靠坐着,垂下眸擡手拂過脖頸,未說只言片語,可也不曾有遮掩那暧昧痕跡的意思。

“難怪這半年來,你不肯回去……”

雲束開口,話語中掩不住的酸苦之意。

金靈卻只道:“與你無關。”

“是啊……已與我無關……”

雲束低聲說着,手掌向她動了動想要擡起,最終卻又克制的放下,只不甘心的問她道:“他很合你意吧……”

金靈卻忽然有些煩了,擡眸看着他這副模樣,皺眉道:“他自是合我意。”

“倒是你,若再糾結這些,還是不必開口的好。”

這話說的無情,雲束聽的痛心,卻也知金靈的脾氣,不想再惹她厭煩,遂壓住心頭苦澀,擡眸讨好道:“我不說了,你別生氣。”

金靈無奈,轉而問他:“你是路過江州,還是專程來的?”

“路過,知道你在這裏,就來看看你。”他說着蹙眉:“知道上次你受傷了,銀霧說你沒事,可我始終不放心,想親眼看看你。”

“小傷,早已好了。”

金靈說着,想起上一樁任務,同他道:“百湖殿和靈臺教的交易,究竟有何謀算,樓中不查麽?”

雲束搖頭:“父親不曾下令,許是不在意吧。”

“你在這兒留幾日?”

雲束看着她眼眸遺憾一笑:“若不是為了等你,昨日我已離開,拖到今日見到你了,那今夜便要動身。父親交代我的事,不能再耽擱了。”

金靈也不問樓主交代他出來做什麽,聞言只是點頭:“那我陪你吃頓飯。”

雲束聞言開心一笑,少年心思在她面前從來藏不住半分,也從不會藏,開口說話的聲音都在雀躍:“那你想吃什麽?”

“涮羊肉吧,好久沒吃了……”

待兩人吃過晚飯,又喝茶聊了許久,雲束才不舍的起身說該走了。

金靈點頭,站在樓上窗邊,看着他在夜色中的路旁,昏黃光影間擡頭看過來的不舍眼神,終是嘆氣,囑咐他:“路上小心。”

“也別惦念我。”

雲束看着她,卻搖搖頭,直到她狠心的關上窗,他才皺眉上車。

客棧樓上,金靈透過窗邊縫隙,看着車馬遠去,卻并未動身回家,而是直接睡在了這裏。

街道另一側,深巷之後的某處小樓,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也不見金靈的身影從客棧中出來,雲束才痛心的搖頭一笑,低喃道:“你就這麽護着他麽……”

可他再耽誤不得,也沒法留下人手在不驚動金靈的情況下替他探聽,遂只能無奈的動身離開。

而金靈,直在這客棧中又呆了大半日,離開後又在大半城中來回繞了數圈,确定身後真的沒有尾巴,這才放心的回到小院。

裴修已不擔心了一個日夜。

每次金靈出門,都不會告知他她要去何處,但總會告訴他大致何時回來。

可昨日說的明明是半日就回,他卻等了一個日夜她也沒回,他真的擔心她是否是出了什麽事……雖她很強,可行走江湖之人,總難預料……

直至黃昏落幕,看見她的身影回來,他提着的心才總算放下。

可她人到了門前,卻是不進來,而是看着巷中一處,認真的頭動也不動,他不禁上前去,疑惑的喚了她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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