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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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什麽?

他想着,遂邁出院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之後,目光也不禁有些挪不開。

那是一只幼貓,純白色,渾身的毛已經髒污發黃,只尾巴尖兒有一絲黑,它後腿受傷了,暗色的血跡遮住了原本的毛色,虛弱的躺在牆根下,只睜着一雙微光贏弱的漂亮眼睛,偶爾極輕極輕的叫一聲……

裴修看了片刻,眸光轉向金靈,“姐姐……是想救它?”

金靈聞言,眉頭微擰頗為無語的看着他:“我是在看它什麽時候死,好把它扔了去。”

他怎麽想的,她看起來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麽?

裴修措不及防被噎住,怔了片刻後,無奈一笑,上前走近她,擡手勾住她手指,在她平靜的目光中,溫聲道:“姐姐一個日夜未歸,我很擔心。”

金靈看着他浮有憂色的眸子,勾唇一笑:“臨時有事,不方便給你遞消息,害你擔心了。”

裴修笑笑,他知道在兩人的關系中,她是主導者,她沒有任何必要同他說清楚她的行蹤。

所以他也只是向她表達他的擔心,而不會不合時宜的對她提出任何,不合适的意見。

随後,他又看向那只可憐的貓,貓兒的眼睛很純粹,很可憐,他略有些不忍,便問金靈:“它看起來只是腿傷了走不動,姐姐,我們要不要救它?”

金靈聞言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時常要出門,你不久後亦是,便是救了它,也不能長久的好好養它,恐怕還會餓死在你我手中。”

說着,目光看着那貓,平靜道:“如果救了它,亦不能讓它有個好結果,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讓它這麽死去,也利落些。”言罷,她邁步回到院中。

裴修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想給了這貓生的希望,讓它經歷過被人照顧的溫暖後,回頭又讓它絕望的死去。

他看着她走進院中的清瘦背影,想着與她相處的一幕幕,其實她又何嘗不是一個心有柔軟的人……

想着,他最後看了眼那只貓,轉身回到了院中。

-

夜幕漸落,兩人飯後在院中點了燈,提着劍繼續對招。

劍聲交錯,在入夜的小院中格外清晰。

小半個時辰後,金靈停下喝水,出了一身汗也只覺得筋骨活動的十分舒服,正想要喚他繼續的時候,卻聽門外牆根下,傳來幾聲凄厲又贏弱的貓叫。

裴修擡手擦汗的動作,立時也停了下來,目光也忍不住的向院外看去,最終猶豫了片刻,仍是不忍心,快步去打開了院門。

金靈見此,只是無奈一笑,少年心性純粹柔軟,明明自己都前路未知,卻仍會去憐惜一只貓。

她這般想着,那貓兒的凄厲叫聲緩了下來 ,片刻後,裴修将那貓抱了回來。

少年清潤的眼眸,不忍的望着她,同她道:“姐姐,它方才差點被狗咬死……我也看過它的傷了,不是很嚴重,它虛弱應是因為沒吃東西,并不是快死了……我們養了它吧?”

那會兒他出門去,見小貓被狗欺負,狼狽卻仍拼命躲避的樣子,忽地就想起自己走投無路的那一日……這只貓的境況,與那時的他何其相似,他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它就這麽死了。

他想救了這貓,就好像他自己,從那瀕死的一日被她救起,站到了如今,有能力複仇的這一日。

他希望這貓,也同他一樣,能夠有機會好好活下去。

金靈眼見他都可憐巴巴的求她了,她還能如何,自然是随他去了。

不過一只貓,養了就養了,能養活幾日,算幾日吧……

“那就養吧,先說好,是你養,我可不管的。”

裴修見她應了,展眉一笑,如日光明朗:“姐姐放心,絕不勞煩你。”說着,将貓抱進了屋中,忙着開始清洗救治。

金靈見此只得放下劍,去準備洗澡水,打算洗洗睡了,由他自己折騰去。

待她沐浴完回到屋內,見他已經将貓弄了個小窩擱在牆角處,小貓被洗的幹幹淨淨,毛色瑩白柔軟,果真漂亮的不像話。

裴修見她看着貓,眸光清潤一笑:“姐姐,它很乖,我方才給它治傷,它都不亂動的。”

金靈看着他那難得顯露三分孩子氣的模樣,新鮮一笑:“你怎知它是乖,而不是餓的沒力氣了?”

“我給它喂過吃的,才治傷的,它也不怎麽叫,不就算是乖麽?”

“算算算……”

金靈被他的護貓行為逗笑,将頭發擦了半幹便躺下了,不知又過了多久,他才帶着一身水汽回來。

她不忘提醒他:“夜裏這貓若吵,我會把它丢到外頭去。”

裴修嗯了一聲,側身在她身邊躺下,睜着一雙微光流潋的眸子看着她道:“我知道姐姐怕吵,屆時不用姐姐去丢,我來丢。”

金靈聞言,看着他眼神帶着調侃:“這麽看,你倒比這貓還要乖呢……”

他被逗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抿唇笑着,松散的衣襟略開,金靈能清楚的看見他身上層疊不落的痕跡。

明明大部分都是因傷而落的青紫,可在這床帳之間,卻莫名生出一種旖旎。

金靈看着看着,指尖便輕輕撫了上去,擡眸間對上他一雙眸,那裏頭三分意會,三分羞澀,餘下幾分她還未來得及窺清楚,他已閉上眼,主動尋吻了過來。

相吻深深,醉意迷離,本就松開的衣襟禁不住半分力氣,很快就被丢在角落。

他在一夜夜的放縱中,學會了如何取悅她,令她高興,時常也會被她撩撥折磨的難以自控。

帳上挂着的纓穗,不知何時掉了下來,掠過他盛滿流光的微紅眼尾,情動難抑間,他折身将她抱在懷裏,眼眸不經意間劃過牆角,卻見那只乖巧的白色貓咪,正趴在那兒,睜着一雙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們……

他控着她細腰的雙手,瞬時緊緊的一握,羞恥的将她抱緊,臉更是埋進她肩窩,低喃着:“姐姐……它在看着我們……”

金靈聞言,一雙含水朦胧的眼眸,看向那小貓時輕聲一笑,“你羞什麽,它又看不懂。”

他卻不肯擡頭,輕吻着她的肩,低聲求她:“放下帳子好不好……”

金靈不肯,她最愛看他羞恥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此刻豈會放過他,捧起他臉親吻時,惡劣的同他笑:“我不,我就要讓它看着,免得以後它長大了,見了別的貓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一下被逗笑,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只在纏吻間模糊的控訴她那實屬是歪理……

-

翌日上午,金靈接了一個短途任務,告訴裴修她最多五日定能回來。

裴修看着她離開,回頭關好院門,一直練劍到深夜,第二日天微亮便又起,如此反複四個日夜後,金靈果然如約而歸。

她回來當晚,與他對招半個時辰,劍光交錯之間,他眼神越發沉定,出招的狀态也已同最初脫胎換骨。

近段日夜不休的勤奮,終不負辛苦,他已有小成。

又過了幾日,城主母親将辦壽宴的消息,已在城中熱鬧的人盡皆知,往來祝壽的賓客也大多已至,不論是官屬還是江湖人,不乏借此機會往來走動的,其中便有冼沖雲的小兒子冼鴻來。

金靈特意出去了一日,弄清了冼鴻來住房護衛,和入城後的行跡去處。

回去後,她将這消息告訴了裴修,得知他并未見過冼鴻來,她于夜幕落定後,親自帶着他去冼鴻來落腳的客棧附近,帶他認清了冼鴻來的模樣。

後來的日子,金靈沒有再出門接任務,只留在這方小院中,每日陪着裴修練劍,默默的陪他等着壽宴結束那一日。

十日後,城主府熱鬧的壽宴開宴,那一日城主府門前人馬絡繹不絕,宴席直熱鬧到月上中天才結束。

金靈想,若這冼鴻來是她要殺的人,那今夜便是絕佳的機會。

可惜,裴修無法在不驚動客棧中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潛進去殺人。

這一夜,他們只是相伴入眠,金靈不知道他睡的好不好,只知道他在天色微亮的時候便醒了。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察覺到她也早已醒來,才轉過眼眸看着她,輕聲問她:“姐姐什麽時候醒的?”

“你醒來時。”

他聽了,淺然一笑,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姐姐,其實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都想跟你說……我很感覺姐姐為我所做的一切。”

感激她救了他,陪伴他,指點他,幫助他……一切的一切,他都感激她。

金靈聽了他的話,頓時蹙眉,有些不悅的看向他,“你這話,是不打算回來了,在同我交代遺言嗎?”

裴修聞言一怔,瞬間側身捉住她手,緊張的搖頭:“不是的姐姐……我只是……你待我好,我都知道,更想叫你知道我知道,所以才……”

他也有那麽一點,怕自己萬一回不來,有些話卻還沒來得及同她說……

金靈明白他的意思,擡手便捂住他的嘴,看着他緊張微閃的眼神,其實很想同他說,她不需他記住這些,更不需他心懷感激。

他們之間一切只是交易。

她願意在他身上花費時間和精力,只是為了保持兩人之間交易的公平而已。

可這一刻,這些冷酷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不想在他即将赴身報仇的這一刻,說出任何一句可能會幹擾他心神的話。

她想他心無雜念,一往無前的去贏,她想他還能夠回到這方小院,她想他們之間的交易,能再延續下去。

她不想他死,因為她隐約覺得,他死了,她會很遺憾,很可惜……

這一瞬,無言的相視中,裴修看着金靈深邃的眼眸,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思緒,便緩緩握住她手,眸光沉肅又堅定的同她說:“姐姐放心,這一去,我一定會回來。”

他絕不負她所教的一招一劍。

他會回到這裏,站在她的面前,親口對她說,他報仇了,他贏了。

那些想對她的一些話,他會在以後的日子裏,慢慢同她說。

金靈見他明白,欣慰的彎起眉眼,沖他一笑。

“那我就哪裏也不去,在這裏等着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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