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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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看着金靈走出長巷,沒入人群,最終難尋身影,他站在那裏,忽然有種莫名寂寥的感覺。

是一種……不安,擔憂的情緒,他克制不住。

他眉頭輕輕蹙起,輕撫着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心跳,漸漸的,隐隐的,明白了什麽……

他回到小院,屋裏屋外四處都有她生活的痕跡,他看着這些,卻又緩緩的笑了。

她不會有事的,她那麽厲害。

這般想着,又看見堆在廊下的酒壇,忽然就想起了當初答應過她釀酒的事,精神一下活躍起來,轉身出門去了。

-

四方樓在幽州境內,快馬回去要六七日,金靈不想在中途多耽擱時間,一路上除了吃飯睡覺就沒怎麽歇腳,終在七日後,回到四方樓所在的鎖幽山。

這是一片山脈,幽遠古樸,延綿至深,山脈間幽谷重重,密林蔽日,甚至有些地方連年都不曾找到陽光。

一如鎖幽山,就感覺一股沁涼深入肺腑,入山的小路有許多,但每條路幾乎都有各樣機關,甚至還有刻意養出的毒瘴。

每條小路的盡頭,都有樓中人在值守,金靈走的是九路,值守的是北樓的人,他們隸屬于執行處,只聽從樓主號令。

略破光影的小路上,金靈來到盡頭,其中一個執行者,一見她便挑了下眉:“呦,還活着呢。”

金靈笑:“啧,怎麽一個個見了我都是這句話,我也沒挖你們祖墳啊,怎麽都這麽盼着我死?”

那人嘿嘿一笑:“你這話,有故事啊,正好在這兒守的悶死了,你倒說來聽聽。”

金靈擺手,嘆:“一路快馬回來的差點沒累死我,我先回去報完任務,趕緊歇了,改日再同你扯閑。”

“去吧去吧。”

待金靈走遠,這人才沖身邊的兩個手下道:“金靈一回來,這樓裏,就要熱鬧了……”

金靈邁進山谷,遠遠看去,仍是那般模樣。

山谷中,坐落着高低不一的多座小樓,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不少小院,間或低一些的連片屋舍,遠遠看去像是生活在着山谷中的隐世族群,靜谧又安然。

可其中的厲害殺機,卻在九州之內都如雷貫耳。

回路上,遇見不少相熟之人,潦草打過招呼,金靈一路去到任務樓,剛到門口,一眼便看見立在前方不遠處的雲束。

他穿着一身淡藍,眉眼之間在看見金靈的那一刻,便是熱烈的歡喜,然而高興不過片刻,那雙眼裏便又散出濃郁的心煩,他兩步便上前來,同她道:“猜你這兩日就要到,雖我極高興見到你回來,可……金桃上告你暗殺雇主,父親正等着你回來處理此事……這件事你實話同我說,你到底做沒做?”

金靈看着他一瞬之間的表情變化,抿唇撓了撓眉頭,輕嗯了一聲:“做了。”

雲束一聽,眉頭瞬時蹙起,看着她毫不緊張的模樣,低聲道:“你知道樓裏的規矩這可是要……你先別報任務,同我回去細說,我看看怎麽保你……”

他說着,向金靈伸出手,想要拉着她離開。

金靈卻閃手躲過,眸光深沉認真的同他道:“別亂來了,此時此刻,便是你做什麽,也逃不過樓主的一雙眼。”

“至于這件事,該怎麽打算,我心裏也有數。”

雲束聞言,眸光暗傷的看着她,咬了咬牙,想起得知此事後,那些一同得知的消息,他連日來的猜想,他再也忍不住,問她道:“你明知此時不可為,卻偏做了,是因為那個裴修麽?”

“在江州時,你身邊的那個人,就是他對不對?”

金靈不答,将所有的任務牌丢在了桌上,背對着他的身影,只有沉默。

可沉默,卻就是最真的回答。

雲束心中酸澀,袖袍中的手狠狠攥着,看着金靈竟然有一日,會因一個男人做出這種傷己之事,他憤怒又痛心,一把攥住她的手臂,那雙眼都被逼的似燒了起來,質問她:“那個人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你甘願為了他,去違抗樓中的規矩,更不顧惜自身安危嗎!”

這一刻,金靈看着他眸中閃動的情緒,痛的似要破碎,她不是心如磐石,卻仍是掙脫他的手,垂眸淡然同他道:“與你無關,你沒有資格質問我行事。”

“你……!”

“小靈!你回來了!”

就在兩人将要吵起來之際,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女子溫柔歡喜的聲音,金靈回頭去看的同時,臉上已挂上笑容:“青娘。”

說着,她目光落在青娘的大肚子上,輕啧一聲:“我算着你都該生了,竟然還沒生麽?”

青娘走進門來,目光輕輕的在兩人身上打量過,掠過雲束那雙隐隐怒紅的眼睛時,她上前輕聲道:“夫君,我方才來時,忘了将藥爐熄了,你回去幫我看着行麽?”

這一聲夫君喚起,雲束看着金靈的眼神,頓時顫了顫,最終緩緩的阖下,低低應了一聲,擡步離開了。

待雲束走遠,青娘這才過來拉着金靈的手,嘆了口氣:“小靈你別生氣,近日因為金桃上告你的事,他日夜的擔憂心煩,還派人去專門打探消息,就想護着你些,你別怪他。”

金靈搖頭,沖她笑笑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看着任務報完後,帶着青娘回自己的住處,路上邊同她道:“他已與你成婚,于我的事情上,他就不該再沾手,這對你不公平。”

“但不論我怎麽說,他總是改不掉,對不起啊青娘,害你受委屈了。”

青娘聞言一笑,嬌俏的很,“你對不起我什麽,又哪裏害我受委屈了,是他總是長不大,與你有何關系啊?”

她說着,撫了撫肚子,嘆道:“自你九歲起,我們三個就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長大,這麽多年了,你想的什麽,我最是明白不過的。”

“可阿束他不明白,又或者他明白了,卻不想認清現實,總抱有奢望。”

“就像此次,金桃上告你的這件事,他就看不透。”她說着,眸光清亮含笑的望着金靈,“但我沒猜錯,是麽?”

金靈見此,無奈一笑,推開自己房門,拉着她坐下後,才嘆:“果然咱們三個人中,他是最笨的。”

青娘通透機靈的一笑,卻又難過的看着她:“可是小靈,這樣你會吃苦……”

“我沒事的,青娘。”

金靈靠在一旁,笑看着她:“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的。”

青娘留在這裏說了很久的話,才離開回去。

雲束已經在房間裏等她很久,見她回來,眼神閃了閃,仍是問:“她那邊……”

青娘柔柔看他一眼,看着一旁溫着的藥,道:“小靈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麽,她做什麽事,都是深思熟慮過的。同理,她說什麽話,也是一樣的。”

雲束聽了,沉默許久,什麽也沒再說了。

見他這般,青娘終是不忍,同他道:“你想想小靈最想要什麽,我們盡力幫她做到便是,其他的……誰也無權幹涉。”

“便是你,我,也不行。”

-

天光漸暗,山谷中各處漸漸亮起光來。

東樓大堂中,在樓未出之人,幾乎都齊聚在此,低聲的議論着,金桃上告一事。

堂上的諾大檀木椅中,雲瀚靠坐在其中,淡然的看着堂內諸人。

雲束在他身側站着,面無表情。

堂下,金桃一身紅衣耀眼,看着立在一旁的金靈,滿目都是冷傲不屑。

一旁執行者的首領靜儀,将一旁擺在地上的屍體細查一遍後,沖雲瀚點頭:“回樓主,金桃上告之證據确鑿,屍體之上卻有金靈留下的劍痕。”

樓主聞言,正欲開口說話,一旁的雲束卻先道:“可金靈留下那道劍痕,并非致命傷,足以證明這人并非命喪金靈之手!”

金桃聞言立即反駁,冷笑道:“雖致命傷不是金靈留下,可其他的劍痕明确了這雇主身死,金靈确有參與!”

“這便說明金靈是夥同他人,一起誅殺了這雇主!至于是不是主謀……樓主審了就知道了!我相信樓主慧眼如炬,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違抗四方樓的心奸之人!”

雲束聞言,雙目淩厲的望向金桃,她竟想讓金靈受審!

一旁青娘,此刻亦是擔憂的望着金靈。

上首的雲瀚見此,點頭開了口,問:“金靈,事已至此,樓裏規矩我也不再多說,雇主之死是否你主張所為,協同殺之,你便說說吧。”

金靈聞言,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開口道:“冼沖雲之死,是我做的。”

從開始決定幫裴修殺人的那一刻起,後面的這些事她都已經有了猜測,更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雲瀚挑眉:“你一人做的?”

“對。”

雲束聽到這裏,已經被氣的變了臉,一雙眼看着金靈,都要失控。

青娘見此,暗暗的拽着他衣襟。

雲瀚一笑:“那另外致命的劍痕,你如何解釋?”

金靈揚眉一笑,頗有些肆意:“那是我殺他時,右手用累了,用左手戳出來的。”

金桃:“……”

這賤人,滿口的胡言,但沒想到卻一下就全認了,看來她那個叫裴修的小情郎,對她來說很是不同啊……

但那浮現的想法,瞬間便被她壓下,畢竟此次能看着金靈吃虧已經是大獲全勝了,若再挑釁怕是……

想着,金桃無視雲束殺人一般的眼神,同雲瀚道:“樓主,金靈既已承認謀殺雇主一事,是否當行樓規處置了?”

雲瀚見此,嗯了一聲,斜靠向後淡淡道:“那便依樓規,當堂淨衣,血鞭二十,以儆效尤。”

“靜儀執行。”

“是,樓主。”

靜儀說着,從堂上一側抽出鞭子,長長的鞭子,乃是一根根泛着銀光的細刃所編制,就那麽拖在地上,一點點發出極冷的聲音,緩緩的停在了金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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