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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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娘在這裏照顧了她三天,直到雲束回來,她才準備離開。
金靈臉上的傷正紅腫的吓人,雲束進門一見她這模樣,眸光難過的同時,更有濃重的郁色。
金靈看他神情不對,目光便看向青娘,青娘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走到了雲束面前,拉着他緩緩去到了床邊。
黃昏的光線落不到屋子裏,屋子裏有些昏暗。
雲束深深看着金靈的臉,心裏百般不是滋味,梗了梗喉頭片刻後,才道:“對不起,小靈,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一直不能夠認清現實,一直不能夠從那段感情當中走出來,她也不至于會有今日……
他的生母,曾覺得他和小靈之間是孽緣,私下裏勸過他,可那時他不聽,還一直糾纏着小靈。
如今生母為了斬斷他的念想,卻這麽做,而就差一點,一點點,小靈就死了。
青娘安撫的揉揉他的肩,“別難過,阿束,如若不是你,昨夜我和小靈是活不了的,也正是聽到你的名字,靜儀她才離開了。”
金靈點頭,看着他難過的眼神,一笑道:“青娘來得及時,我這也不大嚴重,養幾日便好了,你不用太在意。”
這一刻,雲束覺得說什麽都已經晚了,看着金靈的臉,他沉默了許久才道:“這件事,我會禀明父親。”
父親不允許他和生母私下接觸,以前小的時候他還不太明白為什麽,現在長大了才懂,他的生母那張冷淡的面容之下,有着一顆怎樣偏執的心。
而他偶爾也會想,他對小靈的這般執拗,又是否像他的生母。
金靈聽他這樣說,靜了片刻回答:“你做決定吧,事關靜儀,不管你最後做什麽決定,我都不會怪你,我不想讓你難做。”
看着雲束情緒不好,金靈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便找了個由頭扯開話題,問他肅州那邊怎麽樣,三人聊了一會後,青娘要先離開了。
她臨走之前,樓主已經離樓,樓中戒備加嚴,她便找了個理由将孩子送去了執行樓,說的是十日便回,如今日子将至,她不能再耽擱了。
雲束将她送到外面,看着牽了馬,清瘦溫柔的臉龐,他問了孩子的情況,得知近日又長胖了一些後,總算是露出了一些笑容。
青娘勸他別多想了,“小靈就交給你了,她腰間的傷很深,沒有十天半月是無法愈合的,一定要找個穩妥的地方給她養傷。”
“還有你也是,小心別受傷了。”
雲束笑笑:“好,放心吧。”
青娘看着他勉強的笑,最終輕嘆了一口氣,上前去輕輕擡手攬住了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脖頸,柔聲道:“你別難過,小靈的事,不怪你。”
“你也別再糾結,回頭一切交給師父吧,你眼下只要記着,最重要的事是什麽,然後拼盡全力去做,便可以了。”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讓小靈真正自由的。”
輕柔的話語,像是有什麽無聲的力量,安撫了雲束郁悶浮躁的心。
他點點頭,将青娘抱的緊一些,臉伏在她肩上靜了一會兒後,才深吸一口氣,将她松開,囑咐着:“路上小心,我會盡快處理好這邊的事,帶着小靈回去。”
“好。”
次日,金靈去了一個更幽靜的地方養傷,雲束還留了人手來護衛她的安全,然後才離開。
金靈便覺得這一次,她沒能達到樓主的預期,一路輔佐着雲束去清理百湖殿的勢力,那麽,當初樓主答應她的離樓的事,估計也就不能兌現了。
她算了算,自己還有七樁任務沒做,至少也需要一年的時間,而青娘和雲束要研制全解,也不一定順利,也需要時間,所以,她多等等也無妨。
只是這一次,靜儀來殺她的事情,若是回報到了樓主的那裏,不知樓主這一次會怎麽懲罰靜儀。
畢竟樓主本來拿自己當一把刀,去斬百湖殿的手臂,卻被靜儀這一遭給打了岔,讓自己這一把刀生了鏽不得用。
雖說還有別的可用之人,可能讓雲束全心信任之人,可沒幾個。
況且樓主還沒打算在雲束身邊,培養出幾個自己這樣的,他目前還壓不住……
想了許久,這些事都不是如今養傷的她能夠操心的,便幹脆不想扭頭去睡了。
—
金靈這一養傷就是半個多月,這期間雲束并未再回來看她,她也沒有刻意去打聽那邊的消息,只大概知道一切都挺順利。
又過了幾日,就在金靈想着自己要不要先回樓時,雲束回來了。
他受了一些傷,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暫時也不能颠簸,金靈便打算等他養幾日再一起回樓。
百湖殿這一次,不僅折損了半數的分部,他們殿主的親傳弟子死了三個,連殿主本人,都被斬掉了幾根手指。
“父親親自來了,湖疆本想捉我,但我的出現,本身也就是誘餌。”
“父親和師叔,各自蟄伏了這幾年,心中的恨意,反而是越積越多。我這般明目張膽的出樓打壓百湖殿,師叔那邊即便明知這是誘餌,他也會來冒險。”
“只是可惜……讓他逃了。且父親派去百湖殿本部尋找藥書的人手,也沒能回來。”
雲束說着,滿臉都是遺憾,更有些憂愁:“另一半的藥書尋不回,師叔那邊自此肯定藏得更深,再難尋機會……小靈,幽谷香的全解,眼前怕是無望了……”
其實這也算是金靈的意料之中,當初那本藥書,被樓主他們師兄弟一分為二,自他們反目成仇的那一刻起,這藥書就再無重組的機會,百湖殿主那邊,即便是将着藥書毀了,也絕對不會便宜了四方樓。
“沒事的,能有半解就已經很不錯了。”
在此之前,所有離開四方樓的人,拿走的解藥,都只能解去幽谷香三分之一的毒性,這兩年他和青娘研制出的半解,能解幽谷香半數毒性,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和青娘已經很厲害了,後面的事順其自然就好,不要太大壓力。”
金靈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不到全解,無非也就是少活幾年罷了,但若能得自由,暢快的度過餘生,活的日子長短,她都會無憾。
但雲束搖頭,認真同她道:“将來若有機會,那半本藥書,我定要拿到!”
金靈不想打擊他,連樓主都做不到的事,他做起來恐怕更難,但少年志氣有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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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養了幾日的傷之後,便啓程回到了四方樓。
彼時樓主,也早已經得知靜儀私自去暗殺她的事情,但靜儀身份畢竟有些特殊,所以這件事也只有他們幾人知情。
而金靈也在回樓的當晚,得知了樓主的懲罰決定,樓主罰了靜儀三個月的平香丸。
而這三個月內,她需禁足在住處,半步不得出,且從今以後,她不再是執行樓的主事人了。
執行樓那邊,也已經将副主事提拔了上來。
這一次,靜儀的損失,不可謂不大。
她在四方樓,在樓主身邊苦心經營了二十多年,就這麽一朝被毀了。且整整三個月,沒有平香丸緩解月中的毒發,可想而知,她會有多怒多恨。
但這些怒恨,她都只會記在金靈的頭上。
金靈無奈,打算離樓之後跑的遠一點,否則光這些一個又一個的死敵,都能叫她煩不勝煩,悠閑不了半點。
翌日,樓主召她,将罰沒靜儀的平香丸又增了兩倍,算作她的補償。
至于當初談過的東西,自然是不作數的,她沒做完的任務,得繼續做夠了才能離開。
回到住處以後,她點亮了燭光,算了算剩餘的任務和所需的時間,而後擡眸看向桌上的銅鏡。
鏡中的人,側臉的傷痂已經掉落大半,再過一兩個月就能回歸皮膚本來的顏色,至于是否會留下疤痕,她并不在意。
金靈在樓中又養了一陣的傷,而後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再次離樓去做任務。
離開之前,她告訴青娘,這一次會将剩餘的任務做完才會回來,而雲束站在一旁,看她的眼神,已平靜了許多。
她兩次重傷,總算換來了他的成長。
希望将來在她離樓之後,他能夠成長得更好,能夠有一日成為,像他父親那般,支撐起四方樓的存在。
一人漂泊在外的日子,很多時候都是輕松自在的,偶爾躲在一處療傷時,極靜的夜裏,聽着雪落的聲音,她會想起裴修來。
想起那些,有他陪伴的夜晚,那些耳鬓厮磨,親密糾纏,也會有些懷念。
翌年春時,她路過江州,望着山間青綠翠枝新芽,忽然的就想回去看看。
她花了半日的時間趕路,回到了當初他們租住的那房小院。
在走進巷子的那一刻,她便聽到裏面有孩童笑鬧的聲音,早已不似當初的幽靜。
她緩緩地,一步一步的,走到當初的那扇門前,當初陳舊的木門已經刷了新漆。
大開的院門中有兩個孩童正在那裏玩鬧,那棵樹下擺着的兩座搖椅,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切都變了。
當初他們在這裏留下過的那些痕跡,一點都沒了。
仿佛……那些過往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看着那兩個孩童疑惑的看着她,金靈搖頭失笑,轉身潇灑的離開了這裏。
就好似,從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