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
2016-陰
2016年,8月25日,2:07pm,北川,陰。
老街區一年到頭都是一個樣子,溫馨,安逸。
空氣裏都是各色小吃飄着纏在一起的香味。
是周末,南存結束了在圖書館的兼職,沿着路邊的樹蔭慢悠悠往回走。
長褲的口袋微微鼓起,裏面裝着他今天日結的工資,是幾張數額不大的紙幣。
當時父親臨走前給南存塞了一千塊錢,就算他想方設法省着用,自己也經常做兼職補貼,可開學後大大小小的費用一交,口袋裏也不剩多少。
“新鮮出爐的粑粑——”
蒸籠掀開,濃郁的米香味随風而來。
南存一愣,循聲望去,見一位年邁的婆婆佝偻着腰,正站在小攤熱氣騰騰的蒸籠邊,招呼着自己新鮮出爐的米糕。
偶然回想起,小時候,外婆經常帶自己穿過這條小路。
南存喜歡吃甜糯的食物,每次遇見出爐的熱米糕,外婆都會給他買一塊。
他就捧着油紙包着的小米糕一邊走,一邊吃。
等走到小區門口,就擦擦手,把沾着甜味的包裝紙扔進垃圾桶裏。
好多年過去了。
外婆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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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糕也從兩塊錢漲到了三塊錢。
南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口袋裏裝着今天賺的三十塊錢,這點錢還要用來買菜。
老街口的菜場早市價格便宜,三十塊錢的菜夠吃好幾天。
南存微微垂下眼,擡步離開。
“南存!”
有人喊他的名字。
南存回頭望去。
見老街川菜館外,一個圍着圍裙的少年朝他揮揮手,而後一路小跑過來。
南存認識他。
蔣小芸介紹過,這位是她的鄰居兼發小,叫程宥年。
程宥年是隔壁八班的,南存沒和他說過話,但他經常來班裏找蔣小芸。
一來二去的,便也耳熟了他的聲音。
“好巧啊,你怎麽在這兒?”
少年比南存高出半個頭,南存習慣垂着眼,便只能看見少年整潔的衣領和利落的肩線。
“路過。”
“哦……”
南存看看他身上印着“老街川菜”的圍裙,又看看不遠處熱熱鬧鬧的餐廳。
原本沒想開口,但猶豫一下,還是說:
“你在這兼職?”
“是啊哈哈。”
“但昨天補課,蔣小芸約你今天寫作業,你拒絕了。”
“呃……”
“說要和朋友打球玩游戲。”
“嗐,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小秘密,誰沒撒過點小謊呢?行行好,別告訴小芸,不然她又得說我。”
男生被戳穿也不尴尬,只笑着解釋。
南存點點頭,輕輕抿了下唇角:
“那你忙。”
“你要……回家?”
程宥年看看他的樣子。
“嗯。”
“着急嗎?不着急的話,作為你替我保守秘密的交換,我請你吃個飯怎麽樣。”
南存搖搖頭:
“不用。”
“用,俗話說吃人嘴短,你受了我的好處,我才能安心不是?走吧。”
“我……”
“走吧走吧。”
南存想拒絕,但程宥年沒給他這個機會。
回過神,南存已經坐在了桌邊,程宥年問過他的喜好,給他點了一碗豌雜面。
老板上面時看了看桌邊的程宥年,笑呵呵地問:
“朋友啊?”
“是。”
“好好照顧人家啊。”
“那當然。”
豌雜面稍微有點辣,南存慢慢吃着,鼻尖出了一點點細小的汗珠。
他一早晨都在圖書館幫忙整理圖書,忙得沒顧上吃飯。
原本想回家随便煮點挂面吃,卻不想遇見了程宥年。
這位不算熟的朋友格外熱情,把他拉到店裏,請他吃了一碗熱騰騰的豌雜面。
豌雜面味道很好,這家店能在這裏開這麽多年,不是沒有理由。
一碗面條很快見底,南存向程宥年道了謝,想給他付錢,卻被他用先前那番說辭堵了回來。
南存便沒再堅持。
他離開了熱熱鬧鬧的餐館,迎着灰白色的天光走上了回家的小路。
可又走出去一截,他聽見身後傳來一段腳步聲。
有人跑向他。
南存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程宥年從不遠處而來。
少年的衣擺和發絲随奔跑的動作有節奏地搖晃着。
而後,靠近,站定。
南存只覺一團熱氣撲了上來,随之而來的,還有薄荷和青檸相融的香味。
“給你。”
程宥年拉起南存的手腕,往他手裏放了個什麽東西。
手心傳來熱騰騰的溫度。
南存垂下眼,見手心裏躺着一塊剛出爐的白米糕。
微一出神,南存擡眼看向程宥年。
可程宥年沒給他客氣或者拒絕的機會。
只沖他揚唇笑笑:
“給你吃。”
下一刻,少年轉身,大步跑進天光下。
2016年,8月25日,陰。
有人坐在南存身邊,陪他吃了一碗面。
問他,為什麽看起來,總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