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雨
2025-小雨
2025年，6月17日，4:27pm，北川，小雨。
風穿過樹梢，枝葉搖搖晃晃，“沙沙”聲譜出一段悠揚的旋律。
南存的發絲被輕輕拂起，發梢蹭過柔軟的皮膚，有點癢。
白米糕和多年前一樣，依舊是油紙包裝。
捧在手裏打開來，擡着糯香味的熱氣撲了一臉。
低頭輕輕咬下一口，恰到好處的甜味在舌尖漫開。
是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的味道。
南存慢慢嚼着，偶然察覺臉頰有一絲熱意。
下意識擡手輕輕擦拭，卻觸到一片濕潤。
後知後覺，原來，躺在手上的小水珠，其實是自己的眼淚。
“哎呦，娃兒，怎麽好端端地哭起來啦？”
賣白米糕的婆婆注意到南存的情緒，忙在圍裙上擦擦手，扯了幾張紙巾遞給他。
南存接過，道了謝，又搖搖頭：
“沒……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他擦幹淨那滴計劃外的淚水，頓了頓，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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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糕很好吃。”
“好吃就好。”婆婆笑了。
她比記憶裏又老了一些，一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一起：
“婆婆在這開了好多年啦，這種甜食，小娃兒最喜歡吃。他們吃我的米糕，我看着他們長大，年年都這樣。”
南存垂眼，輕輕彎了彎唇角。
正巧，小攤旁又來了客人。
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帶着遮陽帽，牽着奶奶的手走過來，指着小攤奶聲奶氣地說“我想吃這個粑粑”。
婆婆見狀，立馬笑眯眯迎了過去。
人來人往，經過的人好像都一樣，又好像都不一樣。
南存站在路邊，吃完一塊米糕。
又像記憶裏那樣，把包裝的油紙疊一疊，扔進了垃圾桶裏。
他繼續往前走去。
這原本是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散步，興盡就回頭。
可出了老街，頭頂陰沉沉的天色刮下了冰涼的雨絲。
起先，水滴落在身上，南存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雨水低落的頻率愈發急促，路人加快了各自的腳步，南存才意識到這是一場毫無預兆的雨。
他仰頭看向天空，直到雨滴落進眼睫才回神。
轉身迎着雨絲離開，大約是心裏雜亂的思緒太多，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的肩膀。
那是個清瘦的女人，被他碰得一個踉跄，傘也差點脫手。
南存眼疾手快握住她的傘，又扶了她一把：
“抱歉。”
“沒關系。”
女人在南存的攙扶下站穩，之後偶然擡眸看了他一眼，眸裏閃過一絲訝異：
“你是……”
聞言，南存也看向女人。
短暫的怔愣後，他點點頭：
“李老師。我是南存。”
“小存，真的是你！”
李銘華看起來很高興，沒忍住虛虛抱了南存一下。
她還想說點什麽，但開口前，她看了看天空不斷下墜的雨滴，意識到現在并不是敘舊的好時候。
于是她沖南存笑笑：
“什麽時候回來了，也沒跟老師說一聲。哎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不然先去老師家坐坐？老師也想和你說說話。”
李銘華是個很好的老師，當年她聽說了南存家裏的情況，建議他申請助學金，走程序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一直是李銘華跑前跑後，最後才讓那筆錢順利到了南存手中。
後來，她無論在學習還是在生活上都很照顧南存。
原本南存打算過兩天再正式去李銘華家裏拜訪，誰想這麽巧，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讓兩個人碰了面。
南存跟李銘華回了家。
李銘華還住在原來的房子裏，位置離二人相遇的地方不遠，走兩步路就到了。
遇見南存，李銘華看起來很高興，一進門就念叨着晚上該做點什麽好吃的來招待南存。
李銘華的家不大，牆壁和置物架上基本都是和學生的合照。
她喜歡在家裏點香，簡單的古法檀香，所以滿屋都是一種很特別的、檀香夾帶書香油墨的味道。
乍一聞到這個香味，南存略微有些怔愣。
恍然想起曾經好像也有那麽一次，他聞過這樣的味道。
從充滿泥土清新的雨絲裏，到滿室清淺檀香。
“坐呀，小存，別拘着，怎麽幾年不見還生分了呢？”
李銘華笑眯眯地給南存遞了茶水：
“想什麽呢？”
“啊，謝謝老師。”
南存垂眼接過，答：
“在想，您家裏的味道……很熟悉。”
“當然熟悉了，以前不是經常來嗎？”
李銘華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給南存剝橘子吃：
“我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外邊下雨了，你和另一個小男生淋了雨，被我遇見，讓你們來家裏坐坐等雨停。”
聽見這話，南存愣住了。
他看向李銘華：
“……有嗎？”
“有啊，雖然過去好多年了，但我記得很清楚。”
李銘華把剝好的橘子放在南存手裏：
“挺帥挺幹淨一個男生，我記得是隔壁班的吧。你和他關系好，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李銘華這話說得十分自然，好像事情原本就是這個模樣。
可落在南存耳裏，聽着卻那樣陌生。
他……
曾經有一個關系很好、好到李銘華都知道的男生朋友？
他一丁點也不記得，李銘華卻十分篤定。
這讓他所知道的現實出現了一點點微妙的割裂感。
“诶，那個男生叫什麽來着，一時半會兒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是叫……”
“程宥年。”
幾乎沒有思考，南存就報出了這個名字。
這種下意識的反應，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啊，對對對，程宥年。”
李銘華彎起眼睛笑了。
南存卻緩緩蜷起了手指。
努力想從混亂如旋渦的記憶裏找出與他相關的那一片，卻始終無解。
雨滴落在窗外的榆樹葉片上，滴滴答答。
旁人都知道南存和程宥年關系好。
只有南存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