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風

2017-大風

2017年，6月18日，00:35pm，北川，大風。

學校裏種了很多的桂花樹。

每當這些樹開花的時候，人走過，風一刮。

一瞬恍惚，便被花葉和香氣撲了滿懷。

南存坐在四季桂下的長椅上。

今天風很大，吹得樹枝和他的頭發一起飄起來。

偶爾砸落的花葉落到他肩膀發梢，用指腹拈起來，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

午休時間，學生們都在教室午睡，沒回教學樓的也多半在籃球場或圖書館待着。

所以四季桂周圍安安靜靜，只有不斷奔跑着的風，還有靜坐的南存。

“阿存！”

少年像風一樣、像樹梢墜落的花葉一般，攜着淡淡的香味到了南存身邊。

他在長椅邊單膝跪下，歪頭看看南存微垂的眼眸。

南存從他的目光裏看見了一絲擔憂。

不過他還是朝南存笑了笑：

“我聽小芸說，你不準備參加暑假補課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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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高中，課程和作業抓得都緊。

現在他們高二了，暑假一過就要升高三，按照往年慣例，正常學期結束後，學校還會安排二十天的補課。

補課是自願參加的，因為不算在正常學期內，所以還要另外收取一部分課時費。

雖然單節課時費不高，但二十天的課程加在一起，也不是個小數目。

所以，不參加的原因很簡單。

“沒有錢。”

南存語氣淡淡。

他連每學期的學雜費都交得勉強，要不是三中有學費補貼政策，他恐怕連學也沒得上。

“啊……”

程宥年沉默片刻，沒多猶豫，只對南存說：

“你就坐這兒，等我一下，行不？”

“怎麽？”南存看向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哎呀，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等我啊！”

說完，程宥年站起身，轉身朝學校大門的方向跑去。

又一陣風過。

南存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程宥年離開的背影。

程宥年向來是個很守承諾的人。

他說自己很快就回來，果然，在午休結束之前，少年就沿着剛才離開的那條路，又跑回了南存身邊。

南存不知道他是去幹什麽了，為什麽看着這麽累，把自己跑出了一身汗。

只知道程宥年看見他還坐在原地後，揚唇朝他笑着，再次單膝跪到了長椅邊。

程宥年從自己口袋裏摸着什麽。

南存靜靜地看着，很快，他注意到，被程宥年拿出來的東西，是一折邊角發黃泛舊的鈔票。

那并不都是整錢，大數額的只有最外面的一張一百塊。

被一百塊折起來的，還有很厚一沓藍藍綠綠的零錢。

“我這一共是六百七十三，你先拿着，還差一百二十七……我明天之前拿給你好不好？”

程宥年擡眸看着南存，問。

明明手裏只是多了一沓薄薄的紙片而已。

可不知為什麽，南存覺得自己掌心好像被壓了什麽很沉重很沉重的東西。

重得他連擡起眼睫的力氣都沒有。

“不用。你拿回去吧。”

南存的嗓音有些艱澀，他把錢往程宥年那邊又遞了遞：

“把錢給我了，你怎麽辦？”

這可以是八百塊整，卻不能是六百七十三。

這些零零散散的鈔票是程宥年不知做了多少份兼職才攢起來的，南存不能要。

“我？我本來也沒打算上這課，二十天呢，我幹嘛花錢找罪受？這二十天出門玩多爽啊？”

“那也不行……”

“哎你拿着吧，別管我了，這算我借你的，等你長大之後掙錢了再還給我。怎麽樣？”

程宥年的語氣很輕松。

這個人總是這樣，身上的生命力擋也擋不住。

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傷害他、打敗他。

“你要真不想上課，咱就算了，但我能看出來你想上。你成績那麽好，以後要考很好的大學。”

恰好那時，教學樓傳來午休結束的鈴聲。

程宥年便站起身，邊道：

“快升高三了，課程多重要啊。咱大學霸要是被這二十天補課給耽誤了，那多不值當？”

程宥年沒給南存繼續拒絕的機會。

他已經逆着風，踩着鈴聲，大步跑向了教學樓的方向：

“就別跟我客氣了！好好上課啊，我等你放假了一起玩！”

又一陣風過了。

風聲擦過耳邊。

花葉簌簌落下，模糊了少年愈行愈遠的背影。

那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暑假。

南存口袋裏有一點點桂花的香味。

還有兩個少年，一起拼湊出的八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