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沒皮沒臉

沒皮沒臉

春雨無聲,夏風輕拂。日升日落,生活照舊。

林念之放下手中的繪筆,準備休息下,手機響了起來。

“老板,快遞我幫你放驿站啊。”

知曉自己買了什麽,她秒回:“你送上來啊,幾十斤的東西我怎麽拿?”

“哎呀,我老婆生孩子呢,在醫院等着我呢,擱平時我都給你送了的呀,今天實在特殊情況,就麻煩你在驿站取一下,他們那兒有小推車,你借用一下,不費事的。”

“···行吧。”話說到這份上,無論是不是借口,都只能應下。

天一天天熱了起來,此刻還是半早,陽光不至于過分滾燙,林念之打開衣櫃随便扯了套衣服,換下居家服出門。

·

“老板,借下推車行嗎?”林念之手搭在推車扶手上。

林念之平時快遞不少,驿站老板走過來熟絡笑道:“真是不巧,這個推車輪子壞了,另一個我老公送貨帶走了,要不等下午讓他給你送貨上門?”

來都來了,等快遞也麻煩,林念之搬起箱子試了試重量,說:“不用,就一點距離,我自己搬回去了。”

同一包東西,卻越走越重,林念之累出一身汗,胳膊實在乏力,她停在快遞站和家中間的位置進退兩難。

太陽明晃晃照着,好像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三十九斤重的箱子感覺比命還重,她挽起袖子又抱着前行兩米,實在沒力氣,暗嘆不應該為了優惠一次性買三包貓砂。然後把箱子放在地上拖三米歇一會,指望熬到電梯得以解脫。

“我搬吧。”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累虛的人一跳,林念之直起身看了眼身旁的人,疏離拒絕:“謝謝堂姐的好意,不麻煩您了。”

挂着薄汗,微微泛紅的臉,讓拒人千裏的話大打折扣,江月白略過她拒絕的話,直接抱起紙箱。

“你住哪棟?”

頭發幹練束起,簡潔的白色運動衣,像是為她量身訂做一般,夢回高中一身藍白校服的青春帥氣,小臂上的漂亮肌肉微微浮動,又比校服時期更挺拔動人。

微風徐過,發絲被輕輕撥動,身後綠意盎然,游刃有餘抱起箱子的姿态沉穩且靈動。

林念之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後,又垂眸看到自己身上亂糟糟的混搭,心下後悔今天出門沒看黃歷。

見江月白靜靜望着自己等回答,着實累的她冷淡回:“七棟。”

“嗯。”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林念之踩着她的影子,煩躁。

“放電梯邊就好,謝謝。”林念之禮貌疏離,只想趕緊告別再次出現的江月白。

江月白把箱子放在電梯旁,看向幾步開外的林念之,“電梯停運了。”

“?”

林念之波瀾不驚,卻暗暗加快腳步。

看完牆上貼的周邊檢修,小區停電六小時的通知,只覺天塌了。

她不認命地拿出手機翻看,看到被免打擾的群消息通知,洩氣認命,果然是諸事不宜的一天。

“······”

“你住幾樓?我幫你搬上去。”江月白輕道。

四十斤,怎麽搬?

林念之淡淡瞥了她一眼,婉拒:“放這兒吧,等電來了我下來搬。”

“這個不重,我搬得動。”江月白的語氣和眼神,莫名有種求誇獎的即視感。

我感覺你在嘲諷我很廢——

林念之忍住想吐槽的沖動,掀動眼簾睨了眼她自信似帶着些得意的笑。

九分讨厭,一分讨喜。

她忽的起了惡趣味,“你确定你可以抱着它爬十樓?”

存着讓江月白知難而退認慫的心思,她的神情帶着點蔫壞,唇角彎彎,落在江月白眼中卻是心跳如雷。

“可以的。”她尾音上揚,對林念之燦爛一笑,然後抱起箱子徑直走向樓梯。

惡趣味被噎住,林念之無法只能跟着。

她起初還跟得上江月白的腳步,爬到三樓就歇菜了,雙腿泛軟,扶腰上氣不接下氣,樓梯上時不時有下行的人,可她已完全無法顧及形象,江月白早沒影了。

勉強爬到五樓的時候,她雙手撐在膝蓋上,完全不想再動了。

快遞員老婆生孩子,陪着受苦受難的是她。

她正蔫吧歇息。

江月白又出現了,臉上隐隐有汗意,但看起來一點都不累。

江月白從褲兜拿出片濕巾撕開,仔細擦了擦手,然後将手伸到林念之面前,“我拉着你,好嗎?”

為了跟軟面條似彎着腰的林念之平視,她也半彎着腰,輕聲細語,很是自然。

有對情侶路過,女生記得剛抱着箱子上樓,又快速越過他們下樓的江月白,小聲念叨男生:“你看看人家,平時讓你公主抱都費勁!”

男生回頭看了眼兩人,“那不是她女朋友走不動了嘛···”他們已經消失再拐角處,但聲音回蕩在樓梯間。

江月白聽到“女朋友”三個字,雙頰緋紅,眼神亂飄。

林念之眼見着江月白神情蕩漾,被遺忘的不爽霎時又開始翻湧,她抿唇玩味笑了下。

“堂姐怎麽不說背着我呢?”

背!?

心跳停頓半拍而後更快的舞動,江月白定定望她,并不是覺得這句話冒昧。

只是她自覺自己出汗了有些髒,不大想髒兮兮的背林念之,又恨不能掐個訣秒變幹淨。

江月白懊惱片刻,又兀自開心,大着膽子牽住林念之的手,認真承諾。

“下次好嗎?歇太久會更累,走吧,你把重量放我手上。”

這人怎麽這麽沒皮沒臉呢!?

林念之似被電到,下意識甩她的手。

“怎麽了?”江月白無暇思考,輕握着她的手向上拉她,既不過分粗暴,也不過分綿軟。

樓梯間半明半暗,陽光穿過樓梯間的窗戶,斜斜一束落在江月白背上。

她眼神專注澄明,電光火石間,跟十年前路燈下騎着自行車的身影重疊交織,讓被牽着的人恍如隔世,好像她們這麽多年,從未有過分別。

明明告誡自己要忘了江月白,可耳畔卻不聽話回蕩着江月白适才一本正經的“下次”。

林念之無法克制地心動,比之從前更甚。

她愣頓片刻,沉默盯着腳下的臺階,任由江月白穩穩地牽着她,一步一步向上前行。

到達目的地,江月白推開樓梯間的門,交握的掌心溫熱、潮濕。

她慢慢松開林念之的手,似乎親近了一些,可氣氛卻有着道不清說不明。

相顧無言,林念之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她不知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江月白不明所以,卻體貼入微:“很累嗎?你去開門,我幫你搬進去。”

林念之看了眼她,掩住心底的無力和無奈,抿唇點頭。

人情難還,不想有牽扯的人的人情就更難還。她只覺得被什麽桎梏住了,窒息難耐。

江月白在門口彎腰把紙箱放進入戶處。

“辛苦堂姐了,十分感謝。”林念之前思後想,也只能這麽說。

“不辛苦。”江月白垂落的手不安分動着,小心翼翼問:“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嗎?或者···小白也行,堂姐聽着怪怪的···”

潔癖的江月白這會也隐隐狼狽,林念之瞥見她熟悉的小動作,驀地不自覺心軟,應了聲“嗯”,又禮貌客氣問:“進去喝杯水嗎?”

“我就不進去了。”江月白搖頭,衣服粘了許多快遞箱上的灰塵,又出了一身汗,她滿是不自在,只想回家洗澡。

可又覺得現下氛圍挺好,稍頓片刻鼓起勇氣試探:“我可以喊你、美娟嗎?”

辛苦大半晌“搬”回來的印象分,被一聲“美娟”打回原地。

“不可以!”林念之眼神倏地變冷,掃了眼江月白:“既然江小姐不進去,那就恕不遠送了。”

“不是答應喊名字的嗎···”江月白郁悶地盯着已經關上的門,垂頭憋屈喪氣。

回到家洗去滿身污濁,江月白神經才不再緊繃,她端坐在沙發上,看到茶幾上透明小袋裏的耳釘,想起剛才忘記提這事。

今天來來回回沒少爬樓,這會再爬來爬去屬實吃不消了。

“正好晚上去還。”她喃喃自語,又把耳釘放了回去。

·

手繪板要插電,出門前在進行的板繪沒法繼續,林念之撸着貓休息了會,心底因為江月白無限煩亂,又去了畫室。

多彩的鉛筆輪番被靈巧的手握着施展顏色,時間悄然流淌。

許久,畫紙上靜靜躺着一束凋零的花束,花瓣漸漸褪色。

好似被秋日的暖陽輕吻過,變成被歲月遺忘的信箋。

林念之放下筆,盯着桌角與畫上無二的花束,起身走了過去。有幾片幹癟的花瓣落在桌面上,她撿起來用手撚了撚,花瓣瞬間面目全非。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她的自欺欺人,以前煩悶的時候習慣描摹江月白,最近這幾天變成了這束婚禮上的捧花。

當真是自欺可笑至極,她憤然把枯萎的花束丢進垃圾桶,把剛完成的畫撕碎,扔在桌角那疊廢棄畫紙上。

江月白,你只能消失。

誰料,剛思及的人不但沒消失,又湊了上來。

江月白遲遲等不來人開門,在門外輕問:“小北,你在家嗎?”

林念之撚着桌角殘留的幹枯花瓣,放任門鈴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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