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
夜越深,疼意似乎越重。
林念之疼得快躺不住了,其他床的人已經入睡,她咬唇強忍不發出痛吟。
黑黢黢的病房,只餘窗外的淡淡月光。
江月白側倚坐在床尾,正好方便望看林念之,故而林念之雖然動作小,她還是第一時間留意到了。
她起身湊過去,只見昏暗中那張本該明媚的臉上泛着點點淚光。
林念之覺得丢人,擡手擋住臉,甕聲甕氣,“你回酒店。”
她支了好幾次江月白離開,江月白次次都是無聲犯倔,她疼得沒辦法跟江月白繼續掰扯糾纏。
“是不是太疼了?”江月白問話間,眼眶瞬時也含起水霧。
“嗯。”
“我去找護士給你打止疼針好不好?醫生今天說太疼可以打針。”
大點的手術可以直接開止疼針,但林念之的手術算不上,醫生只說讓需要時再開。
她咬唇忍疼點頭。
夜間,護士臺只有一個值班護士,忙前忙後沒片刻停歇,不巧又遇上個難纏的患者,本來約好今天上午入院,早起住院部聯系他,自己說不來了,結果大半夜十一點多跑來非要辦住院。
難纏的患者不依不饒,偏是江月白找護士給林念之打針的空檔。
江月白等得不耐煩,冷然開口:“你有完沒完!”
男人側過身擡起頭。
只見身旁的人雙目猩紅,森白燈光落在她挺拔的身姿上,黑衣黑褲索命般居高臨下的俯視。
被江月白身上寫滿的狠人硬茬氣質唬住,欺軟怕硬的人氣勢瞬時弱了下來,嘟囔着什麽離開了。
擺脫麻煩精,護士也收起憋屈打工人的怒氣,在電腦上邊操作邊問:“12床是吧?醫生沒給她開止疼針,真的要打嗎?”
“她···好疼···”江月白只是說着,眼淚竟沒出息地流了出來。
想起林念之眼泛淚光的樣子,她感覺心似被巨掌攥緊,在陌生人前落淚讓她覺得很尴尬,轉身朝樓道最深處的窗邊疾步走去。
護士小小吃驚,剛還一臉兇神惡煞的人秒落淚,她看眼江月白的背影,“我按流程問問而已,我現在去幫她打。”
往日覺得很痛的紮針疼,此刻對比腳踝的痛,跟被輕點了下似的,護士收着打針用過的醫用垃圾。
林念之禮貌客氣:“謝謝。”
“不客氣。”護士見她柔弱溫和,順口笑說:“你們是親戚還是朋友啊?她剛讓我幫你打針,我多問了句,她說你疼的時候,嘩一下哭出來了,看着反差好大。”
又哭了···
以前,一個笑都難得的人。
如今,幾天時間,不但時時在笑,竟還哭了好幾回。
林念之心緒複雜,說不上怎麽描述。
不放心林念之一個人,江月白很快收住眼淚,輕手輕腳回到病房,站回病床側。林念之的目光不動聲色落在她眼睛上,光線實在昏暗,她看不太出來什麽。
江月白視線飄了下,輕問:“好點沒?”
止痛針不是魔法,疼意并未緩解多少。
林念之卻抿唇淡淡道:“好多了,你回酒店休息。”隔了兩秒,接着說:“你在這裏,我很有心裏負擔,睡不着。”
江月白溫柔笑,“不要有心裏負擔。”
“我做不到,我不喜歡欠人情。”林念之說得很嚴肅。
莫名其妙的江月白真的讓她很困擾,卻又不自禁心動,她不想失控。
漂亮晶瑩的眸子在暗夜中泛着細碎的光,但又不似白日清澈見底,隐隐透着壓迫感。
江月白憶起下午被兇,本能不敢不聽,怯生生商量:“那···你需要什麽?一定找我好嗎?”
林念之抿唇,輕點了下頭。
·
吳默然來S市這幾天可謂是火箭般的速度,本來是旅行順帶見見聊得投緣的網友,結果兩人火速确定關系并滾到床上,S市的知名景點與她此行沒了半毛錢關系。
白日宣淫至夕陽西下,吳默然借口有工作需要加急處理,才終于将精力旺盛的小女友哄走,安逸休息了會,她百無聊賴開啓群視頻。
陸蓁蓁:“小北最近怎麽總是這麽慢吶—”
羅绮:“她這幾天很少說話,可能忙着呢,沒太看手機。”
三人閑聊了會,林念之遲遲沒接進去,吳默然趁說話間隙道:“我去給林小北打個電話。”
“大畫家,全國人民都放假了,你忙什麽去了?”
林念之慢悠悠接通電話,吳默然急不可耐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沒事…”
“12床,恢複得怎麽樣?感覺好點沒?屈腿活動有做嗎?”
林念之話音未落,醫生例行查房的問話在病房入口響起。
住院的事林念之計劃先瞞着好友們,忙按住麥克風,回醫生:“好多了,都有做。”
“行,好好休息。”
醫生走後,林念之繼續電話,“S市好玩嗎?”
“林小北,別打岔,12床、恢複得怎麽樣,是什麽意思?”吳默然不依不饒追問。
“我在看電視。”
“看你妹!電視是你配的音?別以為你捂着手機,我就聽不到,你是不是在醫院?”
見瞞不住了,林念之只好說:“是在醫院。”
“你怎麽了?”吳默然咋唬慣了,一激動嗓子都破音了。
“做了個小手術。”
“林小北,你什麽意思!做手術住院給我們裝到現在!你可真好樣的!”
“就腳踝的小毛病···不嚴重。”林念之被她吵得耳根子疼,将手機移開了點。
“別放屁了!你給我等着!”
“欸···”林念之勸說的話還沒出口,聽筒已經是“嘟嘟”的斷線聲。
吳默然挂斷電話又在群裏控訴,【@東@西西愛嘻嘻,林小北做手術住院了!一直瞞着我們,氣死我了!!!】
東:【小北怎麽了?】
西西愛嘻嘻:【前兩天不還好好的嗎?@北柏,你怎麽不說呢?!】
宿舍幾人都知道林念之偶爾腳踝疼的毛病,聽完林念之在群裏的解釋,只剩下一個問題。
羅绮及時問:【所以你一個人在醫院?】
以羅绮對林念之的了解,這是必然的事。
哪怕是她們幾個,陪林念之去醫院沒問題,但陪護住院絕對夠嗆,林念之家裏的情況她們也知道,肯定也瞞着。
正好趕在端午假期,仨人都鬧着要來醫院陪她,可惜她們都不在安北,加之手術都結束好幾天了,林念之不想影響她們放松休息,但僵持不下。
腳踝頓疼不斷,電話消息又不斷,林念之略顯強硬在群裏回:【端午假也就剩一天,別來回折騰,不然我現在就關機了】
大南不是老大難:【@北柏,你不把我們當朋友是吧】
這帽子扣太大了,林念之只得換個方式:【我不是一個人,不用擔心,真的不用來】
她對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腿拍了兩秒視頻,有雙指骨修長筋絡性感的手,扶着打了石膏的腿一閃而過。
北柏:【困了,先睡了】
其餘三人差不多同個表情看着手機。
太詭異了。。。
她們默契拉了個臨時聊天組,讨論一番沒得結果,最終決定,其他兩人暫時按兵不動,派吳默然回安北查探情況。
·
吳默然拎着果籃,風風火火走進病房,林念之見她進來放下湯匙,靠回床頭。吳默然仔細看了林念之一圈,确認她安然無恙、氣色也不錯,才放下心來。
林念之半小時前接到吳默然電話,昨晚還在S市的人連夜殺回安北,探病自然不可避免。
但江月白有些棘手,本就有亂點鴛鴦譜事件,若是讓好友們發現陪她住院的是江月白,指不定在那幾人嘴裏得是八卦連續劇,最後她掐着時間把江月白支走了。
把果籃放在床頭,吳默然眼睛飄了一圈,沒好氣道:“啧!林小北,可真有你的,這就是你說的不是一個人?昨天別不是擺拍吧?”
林念之一臉淡定,“她有事出去會。”
“她是誰?這麽巧?”吳默然不大信。
“朋友,你時間選得好,正好其他人都不在。”
11床新住了個病人,這會去做檢查,13床去第三次手術了,三人病房只有林念之在。
“其他床沒住人?”吳默然又掃了眼空蕩的小病房。
“手術,檢查去了。”
吳默然“噢”了聲,湊近看林念之打了石膏的腿,忽然發現她病床另一側放着張輪椅,随手指了下,“你的?”
“嗯。”
林念之無虞,吳默然便又是心大模樣,繞過床尾坐到輪椅上,邊控制着遙杆前後移動邊感嘆:“坐着還行,正好體驗體驗。”
林念之晃神想到前天早上。
護士長查房匆忙說了句“家屬起來,別坐床上,影響病人休息”。
坐在床邊的江月白瞬間臉色爆紅,淚盈盈溜去洗手間,出來後死活不沾一下床。
江月白天天直挺挺站在床邊似乎并不覺得尴尬。
可病房又不止她們兩個人,林念之倒是比江月白更介意丢臉,當然微不可查的心疼她是不會承認的。
半晌,林念之借口想出去透氣,江月白推着她繞了一圈回到病房。
她随意道:“輪椅別收起來了,你可以坐。”
想起江月白當時樂不可支,笑得跟朵大呲花似的模樣,林念之唇角随着思緒不自禁勾了勾。
“你偷樂什麽呢?”
“樂你坐輪椅···”她順勢笑說。
江月白那個小心眼等會兒又該介意了。
本能停住口,林念之才驚覺她第一時間居然是在意江月白的想法。
“切,這有什麽樂的。”吳默然沒心沒肺地玩着。
林念之掩住心底波動,繼續消滅沒吃完的午飯。吳默然注意力随着她的動作,落在床上橫着的小桌板上。
喝到一半藍汪汪的粥,詭異泛藍紫的玉米粒,剝好的水煮蛋上裹着藍色紋路,像什麽秘密生化武器,蒸紫薯和水煮西蘭花看着倒算正常。
吳默然打量一番林念之毫無食欲的午飯,眼神全是嫌棄:“你在哪兒找得這麽有特色的餐廳?怎麽什麽都是藍的,這玩意能吃?”
“營養全面還健康,原生态有活力的配色,不挺別具一格麽。”林念之吃得相當平靜,聽不出嘴硬。
吃了三天‘健身教練’配出來的病號餐,林念之相當後悔那晚答應江月白做飯的事,因為真的真的很不好吃。
是難吃!她感覺她的味蕾都要被江月白折磨出問題了。
廚師卻是渾然不覺,第一天她勉強吃了幾口,江月白眼巴巴看着她游說。
“吃完好不好?我是根據你的體重計算後幫你準備的飯,每天要攝入的營養物質和攝入量滿足了,傷口才能更好的恢複。”
“你吃飯···也這樣嗎?”當時不知情況,林念之委婉問了句。
“嗯,我一直這麽吃的。”
“······”
林念之啞聲五體投地。
但對上江月白柔聲細語的輕哄,以及溫柔殷切的眼神,一時色令智昏的她居然莫名吃完了。
人家做飯都是漸入佳境,江月白簡直是另辟蹊徑,不怕差生不努力,只怕差生太努力,為了不單一,還堅持每天換花樣。
第一天的雞蛋羹蒸成了蜂窩煤狀,昨天的排骨湯,排骨咬不動,今天的魚糜粥帶着淡淡的腥味,配上大海般神秘莫測的顏色,無論怎麽看都像有劇毒。
細細想來只有手術當晚樸實無華的白粥最好喝。
若讓林念之選出自己今年最最後悔的事,那‘首當其沖’必是腦子一抽同意江月白陪她來醫院,‘後來居上’是答應江月白給自己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