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談何喜歡

談何喜歡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明明安北昨天傍晚的晚霞絢爛得過分,可一早起來竟變天了,淅淅瀝瀝下起不大不小的雨,空氣也悶悶的。

江月白在檐下收起傘,将雨水甩了甩才往住院大樓裏走去,昨天上午的尴尬似乎被傍晚的閑聊撫去了。

她盤算着等會可以聊些什麽,不成想走進病房,就見林念之床尾的陪護椅上坐着個人,床邊的輪椅被收了起來。

江月白走到床邊,忐忑問:“小北,她是?”

“我的護工,劉姐,已經麻煩你好幾天了,不能再麻煩你了,之後劉姐照顧我就行。”

林念之的神情完全是對陌生人的态度,江月白瞬間慌神,“為什麽?是不是我又有哪裏惹你不開心了?”

林念之冷淡又認真:“沒有。”

時間倒回昨天晚上,夕陽下一場沒什麽營養的閑聊,讓兩人紛亂的心緒都有所緩和,重新回到病房後,江月白照舊給林念之活動了腿。

而後,林念之望見江月白眼底隐隐的倦色,便早早讓她回酒店休息。

林念之收拾過後,悠然躺在床上,她從早開始幾乎睡到晚飯前,沒有絲毫困意,又想起了江月白的紀實小說,可以看着打發時間。

小說時間線從江月白和南喬的初識一直寫到大學時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旁觀者也分不清,但江月白很喜歡南喬,這是板上釘釘。

可讓林念之始料未及的是,這本情真意切的愛情小說裏居然還提及了自己。

只不過···呵呵。

·

「又是小半年未見,火車剛駛入A省,白羨爾便隐隐開心。

終于,列車緩緩停下,她站了幾十個小時的腿有些僵硬,可在車門打開那刻,似乎變得輕盈起來。

車站人頭攢動,白羨爾快步奔至出站口,遠遠看到熟悉的笑顏,只不過那笑并不是對着車站裏的她。

喬清風身邊站着個同樣年輕的女孩,她們親密地挽在一起有說有笑,忽然兩人抱了抱,分開後,那人又揮手笑說了什麽,然後沒入人群。

白羨爾只是看着喬清風,步子不再邁很大,她慢慢走到喬清風身邊,頓了頓,用很平靜的口吻随意道:“和朋友一起來的?”

“嗯~你看到啦,我最近新認識的朋友,正巧今天回家,她是不是很漂亮?”

“嗯。”白羨爾低頭遮住眼底的敷衍。

“那你覺得比那誰呢?”喬清風自覺挽上身邊的人,她從來都是這樣,對誰好像都親密無間。

“誰?”白羨爾想抽出胳膊,但又不太舍得。

“你同桌啊。”她笑。

“我同桌?”白羨爾時常接不住她天馬行空的話。

喬清風又說:“你心裏的藝術家,畫畫老棒了那位,你沒覺得她很漂亮嗎?”

白羨爾這才知道喬清風說的是誰—她高三轉學後的同桌。

以前喬清風問過她,“我和她誰畫得好看?”

白羨爾如實回答:“她畫得好。”喬清風鬧她許久嫌她不向着自己說話,白羨爾半玩笑半認真:“藝術是嚴肅認真的。”

這才有了喬清風口中的‘藝術家’一說。

說實話,隔了這麽久,白羨爾對那位校花同桌的長相已經有些記憶模糊,她在腦海裏揪出點碎片,實事求是道:“漂亮吧,很多人喜歡她。”

喬清風開着玩笑:“很多人也包括你嗎?”

‘我喜歡你。’白羨爾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憶起方才喬清風和人抱在一起的場景,她将表白的話吞了回去,甚至有些賭氣,輕飄飄說:“也許吧···”

“哦,可她不喜歡你。”喬清風瞬間斂起笑意收回手。

那時白羨爾又誤以為她是喜歡自己的。

······」

·

現實被遺忘居然不是最可笑的,更諷刺的是一破小說裏連個明姓都不配擁有,成千上萬的漢字,挑不出兩個字安在她身上?即使是這樣還要被拉來做工具人。

江月白,我憑什麽要成為你們甜蜜愛情play的一環!

你不配!你連出現在我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林念之想要的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無出其右,她不會做任何人選擇題的備選項,她只能是填空題的唯一标準答案。

她喜歡江月白只是局限在她心底的一方小世界,可現在她要把這方小世界摧毀。

但住院這幾天又欠了江月白人情,歷歷在目的相處瑣事刺激得林念之渾身難受,是以她找13床的陪護大姐幫她連夜介紹了護工。

“小江啊,小林昨天讓我幫她介紹人,我還以為你今天有事不來了呢?”13床的護工大姐正在照料13床吃早餐,見江月白和林念之之間氣氛怪怪的,搭話道。

江月白沒心思跟其他人攀談,扯着唇角,“沒事。”

林念之抱臂靠在床頭,瞭望窗外。

江月白腆着臉把早餐擺上小桌,粉飾太平:“吃早飯吧···”

林念之态度平淡,“你帶走吧,我吃過了。”

“我不走···”

林念之看向床尾的護工,“劉姐,推我出去。”

“好。”

醫院有公用輪椅,劉姐出門找了輛看着比較新的,推進來繞到床的另一邊。

外邊下着雨,無處可去,劉姐推着林念之到樓道最深處的窗邊。江月白垂頭不遠不近跟在她們身後。

劉姐看來,新客戶倒是好說話,只不過三個人不搭話處着有些怪異尴尬,好像自己搶了別人工作似的,她陪着林念之待了半分鐘,笑說:“小林,窗子這邊有風,我去幫你拿件外套。”說完便腳底抹油。

“對不起···”江月白走上前,唯唯諾諾道歉。

林念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淡淡開口:“江小姐,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相反我應該感謝你。我不喜歡欠人情,你照顧我這幾天,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繼續麻煩你,我寝食難安。”

“我不知道怎能還你人情,如果你想的話,可以開個價,不太偏離正常範疇,我都可以接受。”

昨天還貼近玩笑的人,一夜之間冷漠得好似換了個人,毫無感情又割裂的話刺得江月白心髒劇疼,身子止不住輕顫。

已經不是趕她走了,還要用冷冰冰的錢打發她,好似她們之間沒有一絲感情,比陌生人都不如。

半晌,江月白帶着哭腔,“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我?”問到最後,眼淚終究是沒忍住。

死纏爛打,讓人不喜歡讓人讨厭,并非江月白所願,如果真是這樣,她會躲得遠遠的。

“喜歡?”林念之歪頭冷笑,毫不留情地嘲諷:“幾面之緣,談何喜不喜歡,難道江小姐還能喜歡我不成?”

林念之長相明媚漂亮,但漂亮的靈魂之處在雙眼,她冷臉凝眉,完全不壓制眼底的淩厲時,不少人跟她對視都會發虛。

江月白對上她冷得徹骨的眸子,嘴唇翕合,最終,那句“喜歡”還是被她無聲吞回肚子裏。

劉姐拿着件外套姍姍來遲。

窗外的雨大了起來,星星點點飄到林念之打了石膏的腿上,江月白依然無聲落淚,劉姐把外套遞給林念之,也硬着頭皮在一旁站着。

江月白心如死灰卻還是擔心林念之的傷,她做了兩個深呼吸,平複了些許情緒,悶聲道:“你回病房躺着休息吧,我先走了。”

瞥見她哭紅的眼尾和不斷抽搐的指尖,林念之的心好像被吹了一口氣,鼓脹得有些難受。

平日高挑挺拔的背影頹喪低彎,望着她一點一點消失在森冷的樓道,林念之才看向劉姐,“回去吧。”

·

吳默然大學畢業後,進了家會計事務所做審計,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卷得要死,去年體檢一身小毛病,最後辭職找了份銀行櫃員的工作,至少下班準時,多了點時間享受生活。

雨霧缭繞,看得人多愁善感起來,吳默然想起林念之孤獨寂寞冷地躺在醫院,吃不好穿不暖的,耳旁頓時響起了苦情劇的BGM,這會還不到五點,正好去送溫暖。

她轉動方向盤,車朝着醫院的方向駛去。

睡不着也靜不下心,傷口沒之前疼了,想畫畫手邊沒東西,林念之随便下載了個你畫我猜的游戲,大佬進了新手村,玩着沒什麽勁,但打發時間也行。

吳默然進來時,就見林念之在專注玩手機。

“嘛呢?這麽認真?”她湊到林念之耳邊。

“你怎麽又來了?”林念之退出游戲,看她。

吳默然把手中拎着的吃的放在櫃子上,啧聲道:“瞧瞧,這話說的,什麽叫又來了,虧我還惦記着讓你吃點好的。”

劉姐上了一天班,林念之基本沒需要她的地方,只有中午幫忙收了下外賣的垃圾。

臨晚飯時間,她問林念之怎麽安排,林念之暫停游戲說:“我還不餓,等會餓了我自己點外賣,你不用管我。”

劉姐實在不好意思不幹活白拿錢,想做點什麽,見櫃子裏有果籃,又問:“小林,你現在不吃飯,要不要吃點水果?”

林念之感受到她的不自在,“可以。”

吳默然正把吃的往小桌上擺開,劉姐端着切好的水果回來了,笑說:“我來吧。”

林念之開口:“劉姐,你先去吃飯吧,這會兒沒什麽事,我朋友也在。”

“誰啊?”劉姐走後,吳默然問。

“護工。”

神經大條的吳默然剛才只當江月白暫時出去了,這會知道不是,頗有微詞:“堂姐呢?她不是說自己沒事嗎?半道把你一個人撂下啦。”

林念之有傷需要忌口,吳默然帶了一堆小吃,她想每樣讓林念之挑兩口吃,打打牙祭就好。林念之用筷子卷了口涼皮送到口中,随意道:“我不讓她來的。”

“為什麽?”吳默然靠在床頭櫃上,撈了串烤土豆吃。

林念之停下筷子,偏頭看她,“你覺得呢?”

“靠!”吳默然嚎得有點大聲,其他床的人都看向她,她抱歉回視:“不好意思,有點激動,我小聲點。”

然後,坐到床邊,小聲驚嘆:“她給你表白啦?”

林念之暗嘆她藏不住事一驚一乍,也難怪談一次被騙一次,騙騙不一樣。只道:“非親非故,不想占人便宜。”

“你這不占好幾天了嘛。”沒得八卦,吳默然又洩氣。

林念之正煩這事,被吳默然火上澆油,心頭悶火四竄,但黑歷史只能被埋了,她扯開話題:“你買的這個灌湯包挺好吃。”

“是好吃,找好吃的我可是專業的。”見林念之不再動手,吳默然問她,“你就吃這點?”

“你吃吧,我沒什麽食欲。”說是好吃,吃到嘴裏卻突然味同嚼蠟。

朋友間沒營養的輕松閑聊很能耗時間,吳默然說話間嘴也不停歇吃着,雖然每份吃的分量不多,但樣樣數數不少,她吃到最後有點撐得坐不住了。

“不行了,我要回去消食了。”她起身拿過包,臨走前又問:“你什麽時候出院?”

“後天。”

“行,到時候我來接你,別想着拒絕啊,要不是看你是病號,你瞞着我們的事能這麽輕易給你過去。”

“知道了,吳大人。”

正值晚高峰,住院大樓臨街的路有些擁堵,車開得還沒步行快,吳默然瞅了眼窗外。

一個被身側路燈杆襯托得宛如開了長腿特效的人,站崗似的杵在夜色裏。

林念之拿出手機,正準備繼續那個無聊但耗時的小游戲,微信彈出提醒。

大南不是老大難:【照片·jpg】

【堂姐站在這幹嘛?】

【車堵了五分鐘,我都走了,她還在站着呢···】

【是不是有點可憐?】

北柏:【。】

雨下下停停,這會正好停着,江月白手裏勾着把還在滴水的黑傘,昏黃的路燈從斜上方打下,影子被縮成一團映在身旁,四周是無形的水氣,背影寫滿了落寞。

十年了,江月白還是一如從前,不開心愣頭杵樓下空等較勁,可是樓上望着她的人不願再有紙飛機飛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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