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一場秋雨過後，雲城桂花開滿城，也讓這座北方的小縣城人流量瞬間增大。

距縣中心十公裏左右的地方有家孤兒院，坐落于較發達的小鎮上，經常收留一些被父母抛棄的孩子，為此多次上當地報紙。

李和放學後急匆匆趕回孤兒院，将書包往床上一甩，急忙拿起掃把打掃落了一地的桂花。

十幾歲的孩子正是貓狗都嫌的時候，但李和似乎天生比別人聽話懂事。

早晨上學前，院長林芝蘭特意交代了這件事，李和不敢懈怠。

李和是個孤兒，十二年前的某個下雪天，他憑空出現在孤兒院門口，被當時正準備睡覺的林芝蘭察覺後帶進屋。

就這樣，時間一晃便過了十二年。

林芝蘭原本在辦公室處理工作，聽到院子中掃地的動靜，瞥了眼牆上的鐘表，是放學時間，猜測李和回來了。

林芝蘭走到李和身旁，看着眼前身穿帶有許多補丁的衣服和褲子的男孩，眼中劃過一絲心疼和無奈。

她醞釀着開口道：“明天有領養人過來，記得簡單收拾一下，把臉洗幹淨。”

李和抓着掃把，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悶頭掃着地上的落花，風輕輕一吹，有幾朵不願意待在花堆中的随風飄走，李和看到後用腳擋着，不讓它們離開。

常年生活在孤兒院的孩子們對這種事見怪不怪，李和也不例外，在這裏，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領養人過來，但被帶走的人卻不多。

每次有領養人過來時，院長媽媽便會随機挑幾個人供領養人挑選，被選中的孩子像一排排展示在商品欄上的商品，毫無尊嚴，有的只是領養人對他們價值的評估。

雖然每次都有人想領養李和，但當聽到他開口說話後又會不約而同地放棄，因為李和是個結巴。

領養人更願意收養一個健康的孩子而不是像李和這樣話都說不利索的人。

Advertisement

這時，孤兒院的另一個孩子林海放學回來了，一進門便大聲吼道：“李哥，看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轉頭一看林芝蘭也在，揮舞面包的手定格，神色變得拘謹，小聲說了句：“院長媽媽好。”

林芝蘭點了點頭，不打擾兩位孩子聊天。

***

林海迅速從書包裏拿出一塊被壓扁的面包，兩人小心翼翼地将面包分成兩份，分好後李和将手心裏的面包屑舔幹淨，這才開始吃自己的面包。

“哎，院長媽媽找你幹什麽呀？”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幾乎沒什麽秘密，李和也不瞞他，直接了當的說了實情。

“那你要走了嗎？”林海忽然感覺手裏的面包不香了。

林海今年十歲，被抛棄時，眼睛瞎了一只。

所以林海經常用劉海将那只眼睛遮住，這導致了他整個人看着有些陰郁，因此幾乎沒人願意領養他。

“可，可能。”這話一出口，林海瞬間變臉。

李和立刻補充道：“但，但是，之前，也，有，有人，要，領養，我。到最，最後，不是，都，放棄了。”

林海聽到後半句話，明顯松了口氣，但仍嘴硬道：“如果有人要收養你，一定要好好表現知道嗎？只有那樣才能吃飽穿暖。”

當今社會，絕大多數家庭都步入小康生活，但仍然有些人在溫飽線上苦苦掙紮，雲城本就是個十八線小城市，大家都忙着過自己的生活，哪有什麽閑錢捐給孤兒院。

因此即使孤兒院天天上報紙，但屁用沒有。

依舊窮的叮當響。

李和點了點頭。

林海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扭頭不再和李和說話。

李和撓了撓頭，實在不理解林海又怎麽了。

第二天是周五，林芝蘭向學校請假，李和不用早起去學校上課，但林海依舊去了學校，并盤算着能不能再要一塊面包。

昨天的面包是他舔着臉向同桌要的，同桌是位女同學，在林海繪聲繪色的宣講下，把自己僅有的一塊面包送給了林海。

約莫九點多，孤兒院門口吵吵鬧鬧，很快進來一位長相斯文俊美，戴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裝的男人。

男人旁後跟了位助手，助手手裏拿着一兜零食和玩具，還有幾個記者圍着男人拍照。

剛才的吵鬧聲就是這幾個人發出的。

林芝蘭一早便得到消息今天會來人，連忙帶着李和走上前。

“錢總好，這就是李和。”說着，将李和往前推了推。

李和滿臉僵硬地笑着。

相比于他們倆，錢鋒顯得氣定神閑多了，見到李和，滿臉堆積着笑容，好像有多喜歡似的，連忙朝身後的助理招了招手，助理示意，将玩具和零食送給李和。

“第一次來，不知道小朋友喜歡什麽，就都買了點，快打開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林芝蘭拍了拍李和的後背，李和反應過來，連忙局促不安道：“謝，謝謝，叔叔。”

被稱作錢總的男人大笑起來，邊笑邊道：“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林院長教子有方啊，改天我一定向林院長取取經。”

接下來的談話和李和就沒有太大關系了，林芝蘭在說話空檔，示意李和可以自己玩去了。

中午太陽當頭的時候，男人帶着李和去吃了頓飯，地點是雲城一家有名的餐廳，全程在鏡頭下進行。

按理說這類有名餐廳雖然菜量不多，但口味是無可挑剔的。

李和卻食不知味，看着無措躲閃的鏡頭，愈發拘謹不安。

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天的行程，李和被送會孤兒院。

*

直到放學時，林海還沉浸在喜悅中。

他今天又從同桌手裏得到了一袋面包，當林海一蹦一跳回到孤兒院時，意外撞見李和從一輛車上下來。

林海看不出車是什麽牌子，只覺得出奇的憤怒，仿佛被當頭潑了盆冷水，喜悅瞬間蒸發。

他急忙跑上前拽住李和的手，質問道：“你幹什麽去了？”

李和看到林海過來，莫名有點心虛，這讓他本就不利索的話變得更加磕磕巴巴。

李和想糊弄過去，又實在不擅長撒謊，只能老老實實地交代事實，說完忽然想起自己放在床頭櫃裏的零食，連忙拉着林海去找。

完全沒注意到林海的臉在聽到他講完後，臉色瞬間變黑。

聽完李和的話，一種強烈的背叛感從心底湧起，像場火災将他吞沒。

林海一使勁，用力将手從李和手裏甩開，冷冷地瞥了眼李和，氣鼓鼓地跑回宿舍。

宿舍是上下鋪，大小程度和普通高中生宿舍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孤兒院兩人睡一張床。

林海在自己床邊，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他和李和共同的床。

他猶豫了一會，拿起被子将頭蒙上，躲在被窩裏偷偷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等了半天以為李和會過來，結果根本沒人，一問從知道李和被林芝蘭叫走了，原本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氣蹭蹭往上漲。

話分兩頭。

另一邊李和站在院長辦公室裏，面前是坐着的林芝蘭。

“小和，你覺得今天那個男人怎麽樣？你喜歡他嗎？”

李和道：“挺，挺好的，也，挺，挺，喜歡的。”畢竟是第一個給李和送玩具和零食的人。

院長料到了李和會這樣說，嘆了口氣道：“如果他願意收養你，你會去嗎？”

李和一怔，沒想到真會有人願意收養他。

“願，願意。”李和思索一會才答道。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說什麽了，但有一點你要記住。”院長嚴肅地說道：“錢家還有兩個孩子，應該比你大，你記得叫哥哥，千萬不要和他倆起沖突。”

一旦出事，錢家所有人一定會偏向親生孩子。

但抛開這兩人來說，錢家确實是一個好去向，畢竟錢家家大業大，只要過去，李和這輩子基本上是不愁吃不愁穿了，而且從今天看來，錢霆對李和還算不錯。

至于為什麽錢家明明有兩個孩子還要收養李和，林芝蘭得到的消息是錢家現任當家人錢鋒，經常做慈善，想收養個孩子資助他。

“對了，今天上午的那個男人，以後就是你的養父了，還有，他們家還有個繼母，也不要頻繁惹她生氣，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天有些冷，李和吹了風有些受涼，他吸了吸鼻子，悶悶地答道。

顯然有些心不在焉，林芝蘭似乎想起了什麽，打開辦公桌底下上鎖的櫃子，從櫃子裏拿出個紅繩穿起來的吊墜。

吊墜是玉制的，顏色深綠，色澤均勻，在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看上去價值不菲。

“這是當年撿到你的時候，你身上唯一帶着的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應該是你父母留下的，之前一直覺得你年齡小，沒拿出來，現在你要走了，都給你，記得好好保存。”

李和心神一震，在這裏的孩子或多或少會對父母有些向往，李和也不例外，他動作緩慢的接過吊墜，仔細觀察吊墜紋路，試圖找到一絲父母的蹤跡。

然而再怎麽看，它也只是個吊墜。

李和還沉浸在有父母消息的那一瞬，恍惚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告別了院長。

回到宿舍，剛踏進門李和就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息。

果然，兩人的床上鼓起一個大包，大包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李和這才想起來剛剛惹林海生氣了。

根據李和以往的經驗，八成是林海在哭。

他将床頭的零食拿出來，坐在床邊，伸手扒拉被子。

“怎，怎麽了？”

不扒還好，一扒被子，林海就知道李和回來了，哭聲瞬間高了幾個分貝，轉過身背對着李和。

李和有些不知所措，他伸長胳膊，将整袋零食放到林海面前，誰知林海暴怒，将零食掃到地上，裏面的面包薯片掉落一地。

“哼，有人領養了不起啊，還來我這炫耀，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沉悶的落地聲導致周圍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在打鬧的衆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探頭看過來。

李和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果凍越滾越遠，心裏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上，壓得他喘不上氣，一時間茫然不知該怎麽辦。

好在這時林芝蘭聽到了響聲，三兩句拯救了不知道該怎麽收場的李和。

到了關燈時間，林芝蘭将林海帶出去時，順手将燈關上，獨留李和一人在黑夜中睜着眼。

林海回來時，李和還沒睡着，透過月光，他看到林海紅腫的眼眶，瞬間不想離開孤兒院去錢家。

然而這由不得他。

周六早上，李和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林芝蘭，但林芝蘭沒有答應，但很快，錢家便來人了。

這期間，林海還是沒和李和說話，只是在一旁雙手交叉的站着，一副冷漠高攀不起的樣子。

李和在林芝蘭的要求下，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将吊墜放下袋子的最底下，上面蓋滿了衣服。

林海這時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