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叮鈴鈴——
“校門口新開了家面館,去不去?”下課鈴一響,坐在前排的葉嵩立刻轉過身,一臉期待地看着李和。
李和如期升入初中,兩年前成功進入向陽中學的初中部,正式成為了萬千初中生的一員,每天面臨着無數的卷子和考題,準備明年夏天的中考。
按理說憑借着錢家的財力,完全可以負擔的起三個孩子上國際學校的費用,但錢鋒是從小山村裏考出的大學生,堅持認為傳統的教育更有利于磨練人的意志,于是将三人統統塞進中考的浪潮中。
李和擡起埋在卷子中的頭,暈乎乎道:“不行啊,今天錢一舟回來,我要等他放學一起走。”
話音剛落,就看見葉嵩用不滿的眼光看着他,“不是你又不是小孩,怎麽天天和錢一舟一起上下學呀?”說完又覺得語氣太過抱怨,于是連忙補充道:“行行行,你去吧,知道你和你哥關系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哥呢。”葉嵩在心裏想着,不過這句話他沒敢和李和提,擔心觸及到李和的傷心事。
李和一邊聽着葉嵩的抱怨,一邊手速飛快地寫着作業,點頭應付着葉嵩。
桌洞裏的手機發出幽暗的光,界面是個對話框,錢一舟在兩分鐘前放學的時候給李和發了條消息。
“今天到六點。”
簡簡單單一句話,既沒有表情包也沒有任何解釋,卻是錢一舟和李和之間持續了近兩年的對話。
葉嵩看他那敷衍的樣子,瞬間失去了勸說的興趣,恨鐵不成鋼道:“你啊,知道外面人都是怎麽想你的嗎?”
李和搖頭笑了笑,“你,你趕快,去吧,待待會,面館,就就要,關門了。”
“行了,知道了。”葉嵩沒好氣地拿着書包晃悠出教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太陽向西滑落,留下一片火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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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過年了,天總是黑得很早,李和還沒寫幾題,太陽已經隐匿在雲層之中,月亮和星星争先恐後地冒出頭。
李和所在的五班在五樓,而錢一舟所在的火箭班則在位置最好的二樓,李和每次去找錢一舟倒也算順路。
樓梯的聲控燈全部打開,李和穿過一段适合拍恐怖電影的樓梯,來到燈火通明的二樓。
整個二樓都是競賽班,每年都能出幾個學生,代表A市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更有甚者,能進入國家隊,代表國家參加國際上的比賽。
今年,錢一舟是一衆競賽生裏最有望進入國家隊的學生,老師校領導們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
李和站在門外搓着雙手,企圖在寒冷的冬天獲得一些可憐的熱源,奈何熱氣沒搓出來,反倒搓出一股雞屎味。
錢一舟剛出來就看到這一幕,李和鼻尖凍到通紅,臉色發白,身穿黑色羽絨服不停地搓着雙手,同時往手心吹氣,看得出是真地凍到了。
這個月大部分時間,錢一舟都在外地封閉集訓,看到李和這樣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自然而然地拉起李和的手,“都和你說了,實在怕冷可以進去,非要在外面等着。”
李和凍僵的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笑,“就幾分鐘,在外面等着就行了,走吧。”
許是很多天沒見到李和,這會走在充滿霧氣的校園裏,錢一舟心底居然有種淡淡的開心,這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無處查詢的情緒,仿佛在看到數天未見的李和時,像溢出的水一樣不由自主地流淌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錢一舟心底又湧出一陣煩悶,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拉扯着錢一舟,比考場上的奧賽題還難理解。
好在司機李叔的車就停在校門口,錢一舟松開李和剛暖熱的手一股腦鑽進車裏。
腦海中思緒萬千。
錢家一如既往的安靜,偌大的房子沒有一絲家的氣味,雖然房子空曠但李和總覺得這裏像棺材。
這兩年李和漸漸接受了現實,知道自己跑不了便開始努力學習,等到上大學時便可以逃離錢家,并且計劃着從大學開始便做兼職,将錢家花在他身上的錢一一還回去。
***
熱水順着脊背流下,沖涮着錢一舟的情緒,到家洗完澡後,錢一舟才平複好心情,正準備看兩道題目睡覺時,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不用猜,門外絕對是李和,因為這個家只有李和會來敲他房間門找他。
“幹什麽?”
李和手裏拿着張第三次月考的數學試卷,一副要敲門的樣子。
見到錢一舟開門,不見外地擠了進屋,理所應當地坐在書桌前等着錢一舟過來講題。
李和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錢一舟忽然有種錯覺好像李和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眼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成千上萬次。
事實上雖然沒有成千上萬次,但過去兩年的時間內,這件事發生了不下一百次。
錢一舟忽然回憶起最開始好像是他讓李和進來,在此之前,李和每次來問題目都會禮貌地站在門口,絕對不往前踏一步。
與此同時,那種奇怪的情緒又從心底湧起,錢一舟猜測可能是自己好多天沒有回來了,導致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話雖這樣說,錢一舟的腿誠實地朝李和走去,“哪題不會?”
像過去那樣,自然又合理。
數學卷子上寫着大大的分數,一百二十分,比上次考上低了十分。
看來這次卷子比較難。
錢一舟将另一張椅子拉過來,坐在李和身邊,粗略地掃了眼試卷,只有大題最後一題和選擇題最後一題值得講,其他都是比較基礎的或者說稍微有些拔高的題目。
錢一舟在稿紙上塗塗改改,在三種答案中找了種最容易理解的一種講給李和。
這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李和期間擡頭,正好看到手機上的內容。
是錢一舟的數學競賽教練發給他的,內容很長,但核心只有一條,錢一舟在剛結束的比賽中獲得了一等獎,學校準備在周一舉辦一個表彰儀式,并且希望他能作為學生代表發表演講,消息下面附帶着一份演講稿。
李和打斷了“小錢老師”的授課時間,指了指手機,“恭喜。”
錢一舟看到消息沒什麽特殊的表示,甚至表情都不帶變的,好像這只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相比于獲獎,李和打斷他講課更讓錢一舟生氣。
“認真聽,不要跑神。”
錢一舟一句話讓李和認清了現實,他撇撇嘴,老老實實地繼續聽題。
“哎,聽說了嗎?錢一舟獲得了一等獎。”葉嵩在為逃掉一個早自習而開心,蹦蹦跳跳地走在李和旁邊,身穿一件土到掉渣的紫色校服外套。
李和和他穿得一模一樣,不同的是,李和即使是去參加表彰儀式,手裏還拿着一本單詞書。
葉嵩見李和沒反應,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單詞書,“你夠了啊,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聽到了。”李和磨磨唧唧地說着,“剛,剛得獎,那天,就,知道了。”
“也是,我也是多餘問,你和他這麽親,怎麽可能不知道。”
說話間兩人便走到了班級隊伍裏。
向陽初中舉辦活動時,活動地點一般是操場,一個班按照高矮順序站成一列。
葉嵩和李和身高相仿,因此站在一起,擠在班級中間,兩邊都是人,踮起腳尖都能看到排成一列列的頭,能随機吓死一衆密集恐懼症患者。
表彰儀式很快開始,在李和周圍的幾個其他班的同學趁着主持人說話時,偷偷聊天。
李和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習慣,因此一點也不想知道別人談話的內容,尤其是這內容還和自己有關。
但隔着幾列的人,李和也不好讓他們停下。
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李和耳朵裏。
“你們知道嗎,五班那個結巴其實是錢家的養子,據說還沒上戶口。”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相信,但也又幾個人保持懷疑。
說話者看到有人不信,補充道:“你們別不信,當時這事傳的人盡皆知,現在網上還能搜到,你們回去一查便知道了。”
“看到國旗臺上發言的人了嗎?那才是錢家的親兒子,據說那小結巴天天放學去找他,你說這不是巴結人家是什麽?估計那小結巴擔心錢家抛棄他,所以提前抱人家大腿呢。”
“夠了。”葉嵩實在聽不下去,作為李和的好朋友,他清楚地知道李和的困難,才不是這幫人口中的那樣,十三四歲的孩子最容易沖動,葉嵩氣紅了眼,沖上去揪住說話人的衣領,另一只手朝他肚子上最柔軟的一塊打去,那人瞬間捂着肚子倒下,周圍人連忙讓出一塊空地。
李和在葉嵩沖出去的瞬間拉住了他,但葉嵩此刻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想也不想将紫色校服外套脫落下來,李和手裏拿着一件校服,反應過來時,造謠者已經捂着肚子躺在了草坪上。
李和被這一變故驚到,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會才回過神,連忙從後面抱住葉嵩,防止他再幹什麽傻事。
表彰儀式正好進行到錢一舟發表講話,他語氣毫無波瀾地講道:“無論時間有多緊急,一定要穩住心态,這樣才能最大可能的獲得高分。”
忽然他的視線落到這邊,只看到李和被人圍在中間,懷裏抱着個劇烈掙紮的人,整個人重心不穩,某個瞬間向前跌去,而他跌落的方向,有個金屬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懼怕懾住了錢一舟,心跳砰砰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膛,仿佛剛剛說要穩住心态的人不是他。
錢一舟不顧主席臺上的領導老師,沖下了臺。
現場亂成一鍋粥,人擠人,主持人好不容易才穩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