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穿越

于憶怔怔的半卧在樹幹上出神,從現代來到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已經有數十載了,可她卻一點回家的希望都沒有找到。這個世界她走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可還是感覺仿佛是人被框在格子裏,叫她如霧裏看花一般看不分明,叫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煎熬。

雪花翩翩起舞,可她這穿着單薄現代衣衫的幽魂,卻什麽都感受不到。再久些,怕是寂寥都要化作墳墓将她的靈魂囚禁于此了。

聽到遠處的腳步聲,她充滿死寂的眼神微微轉動,那人,會是突破口嗎?她預感到這近乎折磨的沒有盡頭的等待,終于要到頭了。

看着随着走近面目越來清晰的女孩。她又冒出了偶爾的那個想法,也許當初殺了那人...可即使是那時有天道的指示,她卻也不想且不能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小孩子,更不能因此失去自我,她從來只是想要回家啊!

看着站在樹下的人,于憶終是有了些活氣。她斂去雜思,将目光投下。

“你已經決定了嗎?如果這樣做了,就真的...再無退路了!”

雪花紛紛揚揚的穿過她的眼角眉梢,而她只是近乎空茫的注視着樹下的人,“多可悲啊!瀾!”

寒風凜冽刺骨,寂靜的朦胧夜色裏,只有脆弱的枝桠發出細微的可憐聲響。

“曜...你是知道我的。而我,是絕不可能放棄的!所以,今夜可以忘掉這些無關的事嗎?我可不想在這最後的日子裏還惹得你生氣,雖然你大概從來沒有氣過就是了。”

于憶無奈搖頭,“曜”是此世誤打誤撞得來的名,明明她當時想說的是無藥可救的“藥”啊。哪裏是用得上這麽光輝的“曜”呢。這字,将她的眼睛都要刺痛了。無家可歸的她不過是迷途的流浪者罷了。可看着樹下的人,她終是認下了,就當各認各的字吧,反正聽起來也無甚差別就是了。

樹下的女子溫聲又說了些讨巧的話,說完後,便掀開寬大的兜帽,任由飄雪落滿烏黑的發絲,将之染至霜白。遲疑了些許時間,她從鬥篷裏拿出了仍散發着餘溫的木制食盒,取出食物和酒,自顧自的擺在鋪滿白雪的石桌上,一雙白皙的素手似是都凍得僵硬了些。

空曠的山野杳無人煙,寂靜的氛圍彌漫開來,唯有風聲不絕于耳。

“多奇妙啊,轉眼已是相識數載,只可惜我仍不知你來自何處,不知是怎樣的地方才.....”瀾兀自低着頭,似是想從靴子上的花紋看出個什麽來,她說着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總是重複的話語,只感覺好似心跳都慢了幾分。

“倘若你能改掉這一如既往的惡劣行為,我或許能勉強相信你有幾分真心,說不定就突然大發慈悲的告訴你了。明知道我沒有實體,卻還是每次都要帶着美食美酒來見我,這實在不是一個可靠的朋友該做的事。”

于憶一如既往地打斷了瀾未盡的話語。她半倚着樹幹坐在光禿禿的枝條上,透過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靜靜凝望着深邃夜空,心底卻滿是悵惘,不禁喃喃道:“而且,你到底在...可惜什麽呢?”

“曜,好過分。不能因為吃不到就遷怒我啊,這也不是可靠的朋友該做的事呢!而且,你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公平啊!我們不是朋友嗎?”瀾微垂着頭,肩膀都塌下了,似是沮喪不已。可她的神色在黑夜之中卻模糊不清,無人能夠窺見分毫。

“是啊,是朋友。可離別已經到來,不是嗎?如果實在想要知道,明天再來問我吧。”于憶懶散的回着,感覺疲憊又從靈魂裏蔓延開來。

“明天,可是...”瀾緊握青瓷酒壺,沉默了片刻,複又喃喃道,“酒有些涼了,曜,怎麽辦呢?即使是我這樣一個活的失敗的人,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啊...”

“這樣啊...無論如何,你終究不會放棄,意外的狠心呢!瀾!”于憶淡漠的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似是在追尋着什麽,又似是什麽都沒有看進眼裏。

夜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得瀾的鬥篷下擺不斷翻起又落下。雪花肆意的飛舞,宛如在歌頌一場即将到來的盛大葬禮。

“砰......”青瓷酒壺突兀的跌落在鋪着厚厚積雪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瀾顫抖着,再次将頭低垂,不知不覺間淌下的淚水将腳邊的積雪都融化了一些。“抱歉,可我果然還是......”

瀾自嘲的笑了一聲,輕拭眼淚, “可我果然還是想要再任性一次,哪怕是最後一次。別了,我的朋友,曜。”

語落,瀾身形微顫,一個疏忽間,鬥篷被變換了風向的狂風吹落,而她任由風雪侵襲己身,似是那顆心也變得冷硬了起來。這刺骨的寒冷似是讓她更加清醒,而她的眼中卻燃燒着仿佛永不熄滅的炙熱火焰。這火焰是執念信念亦或是欲望貪婪,無人知曉。濃濃的夜色掩蓋了她離去的身影,只剩一件鴉青色的鬥篷靜靜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漸漸被白雪掩埋。

“看來故事已經走到了盡頭,果然誰都改變不了誰,真是無趣的落幕啊...”若是此身消逝,可否回歸故裏呢?于憶凝視着無盡的黑夜,聲音漸漸微弱,餘下的嘆息也湮沒在卷着雪花的風中。

天演二十一年,時值隆冬,伴随着狂風暴雪而來的,是無數次重複上演的悲劇,是遍地黎民的哀嚎,疾病,痛苦與死亡。這片大陸已沉寂了太久,由神演變而來的皇室已統治了它的子民幾千年之久。憤怒與希望銘刻在他們的骨血裏,叫這許許多多掙紮度日的人不肯輕易死去。

正值黎明時分,天色微亮,被圈禁的皇城卻寂靜無聲,連護衛都不見一人,唯有金銮殿內傳出些許聲響。

“朕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十年後,這一切都是你的,皇位,力量,這無盡領土,一切的一切!可你看看現在你做了什麽,你竟妄圖讓我們這幾千年的基業消失!!你瘋了嗎!”

金碧輝煌的大殿空蕩蕩的令人心悸,天演皇朝最後一位帝王狼狽的半躺在染血的龍椅上,鮮紅的血液正不停的順着他胸口的利刃向下流淌。他狀若瘋癫,神情狠厲,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他身前的女子,像是要将她撕碎一般。

“咳咳,理由...”瀾強撐着重傷的身體,用手帕輕拭着嘴角的鮮血。“這種東西,有存在的必要嗎?我只是想這樣做,就做了,僅此而已。”

“荒謬!實在荒謬!!!”最後的帝皇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我可都是穿過時空縫隙的幽魂!既然已經知曉了世界規則,選擇了抹殺原身取而代之,就該知道沒有回頭路了才是!我們可都是沒有輪回的人,好不容易得到長生的機會,現在你竟然想拉着我去送死!荒謬!實在荒謬!”

“幽魂!是啊,是有夠荒謬的!可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成了最荒謬的存在,誰曉得會這樣呢!”瀾站在那裏,悲憫的看着對方的醜态,從懷裏拿出本該被藏在地宮深處的潔白無瑕的雲紋玉璧,“今日,一切的錯誤都會終止,世上将再也沒有虛假的神代統治,不該存在的都将消亡,包括你我。”

“不,不不不,你不能這麽做!”天演皇朝最後的帝王—玦,怒不可遏。他強撐着已是強弩之末的身體,狂怒的一躍而起,用盡餘下的力量朝瀾撲過去,想要奪走她手中的雲紋玉壁。

“叮...咔...嚓...”,是玉壁墜落後碎裂的聲音。“不......”,玦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碎玉,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就失去了力氣。他半跪在玉壁前,微顫着的手不死心的想要将玉璧拼合起來,可玉壁的光澤卻漸漸消失,最終化為石頭,風一吹,便化為星星點點的塵埃消散在風裏。

瀾嘲弄似的勾了勾唇角,不再看他,只是平靜的眺望殿外,“我感受到了,世界的規則...”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無情啊,瀾!你欺騙了我,欺騙了我們!我詛咒你,詛咒你,背叛者─瀾,你必将失去一切,日日領受萬箭穿心之苦,不得好死,生生世世,生生世世。啊──”伴随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聲,玦倒在大殿中央,失去生息的身體轉瞬化為白骨,只剩下顯得空蕩蕩的龍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宛若在哀鳴一般。

莊嚴的皇宮之上,風雪仍在肆虐不休,以往總是阻擋外界的無形屏障消失不見。紛紛揚揚的雪花迫不及待的湧進這封閉了幾千年的皇城,用潔白的身軀将一切罪惡掩埋。

“砰!”瀾微顫着跪在冰冷的大殿上,她終是無法再保持站立的姿态,也等不到想要等的人。

“咳...咳咳...”,瀾用手肘撐着地面,鮮血不斷的從唇間湧出。此刻,她已經感知到了死亡的氣息,可大腦卻一片混沌。蟄伏在最深處的久遠的記憶,此刻翻湧而出,叫她幾欲瘋狂。

“如果,我不曾降臨到這個世界,那可真是太...”瀾微顫的雙手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磚上,“太...美好了...”

飛舞的雪花急切的占領着大殿的每個角落,一層一層的鋪在她的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厚厚的冬裝 。

整個皇城被白雪覆蓋,寒冷侵襲每一座宮殿,所有被凍醒的人慌作一團,忙着收拾財物,忙着奔逃,沒有人敢去金銮大殿看上哪怕一眼。畢竟,所有人都明白,皇城的防護已經消失。這即是昭告天下,它失去了它的主人,失去了無上的力量與威懾,誰都可以來将它奪走。至于不小心殃及的螞蟻,又有誰會在意呢?

幽靜的森林一如既往,只有風雪常駐此地。于憶輕嘆一聲,終是離開了自我圈禁的地方。過了些許時間,天色微暗。她穿過慌亂的人流,穿過冰冷的宮牆,直直的向着金銮殿的方向前行。密集的風雪将天地遮的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什麽時辰。在這空寂的皇城裏,她的姿态散漫,眼中平靜無波,不悲不喜有些空茫,仿若是去參加一場尋常宴會一般。

“何至于此!”終至金銮殿,于憶看着眼前的慘烈場景,只覺得可笑,疲憊不堪。殿中的積雪早已被她依靠風的力量清理幹淨,空蕩蕩的大殿只剩下搏鬥後的屍體與骷髅。她靜默的注視着瀾通紅的僵硬面容,久久不曾移開,讓人以為她下一秒就要彎腰去将那沒有生息的屍體扶起,可最終她卻什麽也沒有做。

于憶嘆息一聲,輕移幾步,退了開來。她輕輕倚在大殿的門邊,疲憊的合上雙眼,似在聆聽風雪的聲音。随着時間的流逝,大殿慢慢發生了一些變化,成片的紅色曼珠沙華突兀的出現在大殿上,競相綻放,散發着濃重的往生氣息。最先被吞噬的是那散發着強烈不甘與怨恨氣息的帝皇的屍骨,然後...

“轟...”瀾的身上燃起火焰,将紮根到身上的曼珠沙華盡數燃燒成灰燼。“你是如何知曉的,我還以為你會将我好生安葬呢。我親愛的朋友,曜!”

瀾沐浴着火焰站起身來,她淺笑着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兀自訴說着自己的疑問,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然後,她慢慢走到于憶的身旁,似只是想要貼近一些。

“轟...”是火焰撞擊着風所發出的聲音。于憶看着似是無事發生一般又退了開的瀾,仿佛又聽到了來自自己靈魂深處的嘆息,“因為我不相信你會輕易死去,畢竟你曾訴說過那樣的野望。”

“噼裏啪啦...”肆虐的火焰爆裂開來,瀾輕扯嘴角,笑容都變得僵硬起來,索性便面無表情的看着對方。

“那你告訴我,過去那個天真的可笑的我,是真實存在的嗎?”

“咔嚓...咔嚓...”随着火焰的肆虐,整個大殿四分五裂,炙熱的岩漿從早已挖空的地底奔湧而出,将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整個大殿的空氣瞬間變得燒灼起來。可這岩漿與熱度卻被風溫柔的圈禁,限制在殿中,無法寸進。外界風雪依舊,早已連蟲鳴聲都不可聞。

“真實也好,假象也罷,可無論怎樣,都是你啊!”于憶依舊靜靜倚着門扉,她噙着笑意悲憫的注視着對方,“瀾,郁沁瀾,你該醒了!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假,她們都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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