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記憶
記憶
前一刻趙申聽得命令後,未經思考,已迅速扔下手裏的幽冥燈,跟着後退開來。正當他疑惑不解時,只見方才所站的地方竟是瞬間飛起百丈熔岩,倏地将分割線周圍的一切都吞噬殆盡。那熔岩就像一頭饑餓的野獸,吞噬了幽冥燈後似是更有活力,不斷分裂,向着四面八方侵襲而去。
“不對,離開禁地,離開禁地外圍。”虞琛感受着莫名的危機,似是想到什麽,臉色都不太好了起來。他飛身離開,盡量使自己多駐留在空中前行,也不願多接觸腳下赤紅的土壤。趙申緊緊跟随着,以守衛的姿态戒備着所有可能到來的危險。
離禁地外圍越來越近,禁地中心的聲響已經聽不大真切,可萦繞在虞琛心頭的危機卻越發沉重。眼看着還有幾步就可離開禁地,可虞琛卻突然示意暗衛和他一起停了下來。他沉思片刻,似是終于下定決心,将手放入上衣暗袋,輕輕摩挲着兩顆刻印着詭異陣法的木珠。
虞琛拿出一顆木珠,佯作困惑一般說着:“剛剛本王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雖是離禁地中心已經很是遙遠,卻也不能放松才是。”說着,他将珠子遞到趙申面前,似是有些擔憂。
“此物雖小,卻可用來保命,快要死去時捏碎它即可保命。你且先行離開,我還有件事要确認。”虞琛說着,又回過頭看了看禁地中心,只感覺心中的寒意越來越盛。
“王爺!”趙申不敢置信的接過珠子,他從來沒想過王爺如此愛重自己。暗衛和死士是不同的,這個詭異的世界讓一切變得合理,甚至曾經出現過暗衛竊國之事。他曾懷疑過自己那個武功高強的同僚的死因,甚至暗暗為自己做了不少打算,可沒想到竟都是小人之心了。
“請和屬下一起離開!王爺!安全為重!”趙申不顧地面的滾燙,單膝跪了下來,誠懇的請求道。
虞琛溫和而不容拒絕的将他扶了起來,“既如此,我只好在這裏探查一番了,你且退的遠些,在不遠處保護我怎樣。”說着,他挪動雙腳暗暗換了個方位。
“是,王爺!”趙申動容的在虞琛的引導下向着南方退去,一不留神就退出了禁地外圍的界限。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趙申靜靜戒備着周圍的危險,守護着三王爺,卻發現對方的視線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詭異,令人不安。
“王爺,屬下可是有何不妥!”趙申終是忍不住出聲道。
“...并沒有!”虞琛用手輕輕敲打額頭,似是恍神了片刻,“本王只是太過擔心,一時沒緩過來,你可要收好珠子。”
“謝王爺看重!屬下死不足惜,王爺萬金之軀才要好好保重才是。”趙申在遠處又單膝跪地,鄭重的行了一禮。
虞琛擺擺手,似是無奈一般蹲下身探查起來,心裏卻暗暗估算着時間,等待着什麽。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虞琛裝作認真的在禁地邊緣探查着,只是不踏出外圍而已。禁地中心的餓獸終是追趕了上來,空氣越發炙熱,熔岩的炸裂聲仿佛近在耳邊。
“王爺,快快離開,餓獸來了。”趙申在不遠處緊急的呼喊着,可他的聲音卻無端透着股嘶啞的味道,仿佛被煙熏了一般。
虞琛再次擡頭,看着不遠處的人,只覺得驚出一身冷汗。他只不過假裝探查彎腰片刻,再起身時對面的人已全然變了,而變化的人卻仿佛毫無感覺,全然不知。不算太遠的距離,令虞琛清晰的看見對方的每一絲變化。趙申的雙腿早已融化,化為熔岩正緩緩向禁地流淌,他的心髒甚至他的脖子都已經是通紅的顏色,有點點熔岩從中溢出,只剩一顆頭顱依舊完好。
虞琛當機立斷,拿出對應的珠子,毅然捏碎。這顆珠子碎掉,另一顆珠子也悄然破碎,兩個玄妙的陣法出現在他與趙申的所在之處,只不過瞬息,他就與外圍的趙申換了位置。虞申未等腳沾地,就強提內力悄然飛身後退,避開了散發着不妙氣息的岩漿。而趙申只迷茫的站在禁地裏,似乎早已經被岩漿侵蝕,喪失了思考能力,還未等餓獸到來,就已完全化為岩漿彙入餓獸的身軀裏。
餓獸咆哮着,四處沖撞,卻奇異的被禁锢在禁地外圍的邊界裏,整個邊界隐隐透出血紅的光芒。虞琛看着炸裂的岩漿,看着那隐藏在深處此刻卻顯露出來的饑餓而貪婪的獸眼,渾身仍會不自覺的感到顫栗。那是他無法匹敵的神明範疇的力量。在禁地外駐足片刻,眼前竟是出現幻覺一般,禁地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而他深知只不過是餓獸蟄伏于地底罷了,一旦有人出現就會被喚醒。
幾十年前他進入禁地,植物尚有成株,可今日竟一株都無,沿途所見都是些新生的幼苗。這不免讓他想起禁地偶爾會出現驚濤聲的傳聞,用幽冥燈試探,因而得以在禁地中及時撤退,可他卻還是差點栽在這裏。在出禁地前,他仍冷靜的思考着,審視着自己遭遇的危機,不免覺得逃離的太過輕松。尋常野獸尚且不會放過到了嘴邊的獵物,更何況是這樣擁有着非人力量的餓獸。熔岩能将一切吞噬,可餓獸卻如此緩慢的追趕,完全不似擔心獵物逃走的樣子。而且從來沒有傳聞提過禁地的餓獸,只能說見過的人都死了。
所以虞琛用趙申作為探路的石子,果不其然,禁地外圍的屏障早已成為餓獸的另一個隐形捕獵陷阱。它将自己身軀的一部分依附在屏障上,斂去紅色微光,化為微小顆粒,完美的消失在人類的視野中,在人通過屏障時悄悄依附上去,直入心脈,将其整個吞噬殆盡。所幸他帶有刻有空間轉換陣法的珍寶,才得以安全離開。
虞琛又伫立片刻,理清思緒後,最後看了一眼恢複平靜的禁地,滿懷不甘的離開了。他即将成為千曜的帝王,卻可能永遠也解不開禁地的謎底,永遠也統治不了這片土地,這叫他如何甘心。
月色照在禁地外的樹林上,映照出詭異的樹影。已經離去的虞琛突然又出現在禁地附近,他四處觀察着,卻沒有發現除他之外的第二人,只道是自己感覺出錯。也許那是餓獸的氣息讓他産生的錯覺,才會覺得還有另一個人存在于此。
又過了一個時辰,确信虞琛真正離開後,其中一顆百年老樹的樹冠裏出來了一個人。他微微傾身,似是在聽着什麽。片刻後,他倚靠着樹幹,面無表情的思考着,眉頭輕輕蹙起,似是有些不解。稍許,他輕身從樹上躍下,沒有發出一絲一毫多餘的聲響,就像葉落一般無聲。月光映出他的臉龐,卻是本應在昏迷在別院的溫予懷溫公子。
“還是來的遲了,仙盟所說的那個特殊之人會是他嗎?”溫予懷冷靜的自問着,摩挲着手裏帶着紅色花紋的玉瓶,“待我調查清楚他的身份,也許回去後就能再次找到他,如果他真是那個特殊之人的話。”
夜色越發深沉,風中傳來他冷漠的喃喃低語聲。
“不過他最好是,如此才不枉費我僞裝了那麽久!所謂世子根本就是無心無情之人,阿藥還是太過天真了。就算是嘉岚的話,也不可盡信啊。”語罷,嘆息聲響起,“或者說,阿藥就是嘉岚嗎?”
......
虞弋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好像泡在溫泉裏,周身透着融融的暖意。過了許久,她不情願的睜開雙眼,驚詫的發現自己就像泡在滿是熔漿的海裏,上下左右都是流動熔岩,而她自己卻全然不受岩漿侵襲,連衣物都未曾損傷。
她冷靜的思考着,無果,片刻後放棄掙紮,沒想到本就微妙的世界更加微妙了。就這樣放任自己飄在熔岩海裏,她回想着自己昏迷時似乎聽到有誰在對她喊着什麽,是曜,大概是吧。
她明明記得自己剛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是在一個山郊的庭院裏,什麽都不了解,只是偶爾會被人稱呼着什麽公主。啊,後來她想起了,就是十歲所殺的那個假公主所擁有的身份。明明她早就讓一只極通人性的飛鳥帶着自己離開了那裏,四處漂泊着,沒想到兜兜轉轉間,卻又被強行安上另一種身份帶回了皇城。可那樣就想讓她認命嗎?那樣就想讓她永遠留在那糟糕,充滿了血腥與陰謀詭計的地方?開什麽玩笑。可以站到最高的地方又怎樣,可以得到至高的權利又怎樣,那一切對她來說,都索然無味,甚至比不上一朵花開讓她動容。
她就那樣放任着,适當的僞裝着,當一把合格的利刃,看着一個充滿野心的人将權利一點點收在手中,一天天的越來越忌憚她,卻不得不愈發縱容她。多麽令人愉悅啊!經常逾越,看着名義上的父王隐忍着不得不表現的縱容寵溺,她為此而感到非常快樂。至于樹敵無數,在敵人的底線上瘋狂的來回踩踏還全身而退,更是讓她快樂。
虞弋想着想着嘆了口氣,明明所有的記憶都在,卻仍然感覺缺了一些,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可真是不友好極了。這次她本想以自身死亡來告別一切,剝奪別人生命的感覺真是令人厭惡,而且她還有這作弊一般的不死特性,明明每一個生命都是世間只此一次的奇跡啊。
“不管了,再睡一覺,也許這是臨死前的夢境呢!”虞弋放棄似的發出艱難的吶喊,閉上眼睛,随意的攤開雙手,耗費了很久的時間終于又睡了過去。
......
別院
“溫...溫公子不見了!”明明是個暖和的日子,位于山郊的別院卻慌作一團,仆人們急急慌慌的尋找着那個本應在房間休憩的青年,卻怎樣都無法找到。
“糟了,溫公子不會是...”趙春和似是想起什麽,說到一半,又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管家正焦頭爛額的想着怎麽交代,聽聞趙春和可能知道什麽,連忙派人将她帶了過來。
“趙丫頭,你可得把你知道的統統說出來,不然等我将溫公子失蹤的消息禀報給侯爺,大家可都沒什麽好果子吃。”管家本就年歲已高,鬓發微白,這短短幾天更是蒼老了不少。
趙春和跪在地上,被衆人緊緊盯着,惶恐的低着頭回道:“我...我也是猜測。溫公子那次昏迷在河邊,似乎是喊着公子兩字,他一向那樣喊着侯爺,偶爾才改變稱呼。我想,溫公子他也許是受不了打擊,投水了!”說完,她緊張的喘口氣,眼裏不由得流出淚來。她不願相信自己猜測的事實,可溫公子一個殘疾的人要怎樣才能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戒備森嚴的庭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