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道骨

道骨

放下背上的人後,虞弋打量着這個美麗迷幻的空間,不愧是擅長編織夢境的幻獄草所打造的,她感覺很是惬意。幻獄草都死光了,這個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空間天明就會消散掉吧,幸好暫時用來遮風擋雨隐藏痕跡還是可以的。

空間是一片美麗的草原,天上的星子一閃一閃像是在調皮的玩樂着,清澈的小溪在不遠處淙淙流淌演奏着自然的樂章,隐隐約約有牛羊的私語聲被風送到耳邊。巍峨的高山默然的伫立在遠方,隐隐有着形似鳥類的黑影未曾歸巢還在盤旋。

“大家,晚安!”虞弋雙手攤開,放松的躺在厚厚的植被上,她阖上雙眼,感受着微風溫柔的吹拂,好似奔波太久疲乏不堪的心都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第二天清晨

刺眼的陽光傾灑下來,虞弋眼皮動了動,懶散的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藥...”一個清冽好聽的聲音在上方響了起來。

“沒有這個人!”懶散卻清晰異常的回複從虞弋口中說出。

“阿藥?”

“阿藥她死了。”

“阿藥!”

“謝謝,請把我埋了。”

“阿藥?”

......

虞弋頹喪的睜開眼睛,複又合上,還在原地滾了起來,眨眼間就已經滾開半尺有餘。

“砰!”由于空間早已消失,她撞在了不遠處的一顆樹的樹幹上。

“阿藥?”迷茫的呼喚聲在不遠處再次響起。

虞弋面色如常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擺,仿若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她看着不遠處那個踉踉跄跄向着她走來的身影,終是沒有選擇離開。

“溫予懷,你的道骨呢?”她淡漠的問道。

“道骨?是我的骨頭嗎?”溫予懷迷茫的反問着。

“是啊,你少的那截骨頭呢?”虞弋有氣無力的又問了一遍。

“我遇到一個老和尚,他說我入魔了,繼續下去會失控殺掉很多人。如果我願意,他可以幫我,幫我淨化我的道骨。”溫予懷面色平靜,渾然不在意發生過的一切,“我不想像沒有理智的野獸一樣失控,所以,我就把骨頭抽出來留給他了。”

“那人呢?他有說何時何地,怎樣找到他嗎?”虞弋咯吱咯吱的活動着手指,面色深沉如海。

“并無。”

“呵,溫予懷,你快要變成一個廢人了。或者說,在這兇險的秘境裏,你一個人,離死也不遠了。”

“我知道。就算如此,我也想見你最後一面。”

虞弋阖上雙眼,一時間表情甚是冷漠。

“溫予懷,我們什麽時候相識的,我怎麽不記得了呢?你可以說與我聽嗎?”

“阿藥...”溫予懷踉跄着又靠近一些,他眼裏有着純粹的喜悅,仿佛只是回想起來他的心情都會好起來,“我們在幽冥荒漠邊緣的清溪鎮遇見,結伴去了很多地方...”

說着,他神情恍惚了一下,喃喃道:“只是,不知為何,我總是夢見你死去的場景,時間地點都不一樣。而你...總是叫我不要救你...”

虞弋瞳孔微縮,思索間,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因果由來,表面上卻卻仍不動聲色。她漫不經心的折下一根樹枝,微微使力,就朝着對方的頭擲了過去,嘴裏還呵斥道:“胡言亂語!看來你的腦子果然壞掉了!”

溫予懷不閃不避,正正的被樹枝打個正着,卻沒有在額頭上留下一點印記。雖然他的修為已經跌到了築基中期,可是經天劫淬煉過的身體卻仍能起到一定程度的防禦作用。

“跟上,丢了我可不會管你。”虞弋撇開眼,不再看他,徑直地選了個方位向前走去。

溫予懷踉踉跄跄的在後面緊緊跟着,不過一會兒功夫,就聰慧的調用僅剩的靈力調息,表現的與常人無異了。

秘境中央

“竟有人敢殺我弟子!”一枯瘦老者突然心有所感,掐算了片刻,不由得怒氣升騰。

他們萬象門雖說是沒落了,可在幾千年前也曾經是頂尖宗門之一。如今因着門派名聲太弱,好苗子也不過就那麽幾個,今日突然折損了一個,實在叫他心疼不已。待到事了,他一定要讓殺他弟子之人生不如死。

一聲高昂的猛禽兇唳之聲響起,卻是老者放出了自己的妖寵。只見那盤旋于空中的妖獸眼生雙瞳,身披黑羽,似鷹非鷹,似蛇非蛇,爪尖閃着鋒銳的寒光,卻落了下來,溫順的趴伏在老者腳邊。

枯瘦老者收起手中召喚用的短笛,和藹的撫摸着妖獸的頭頂。這是他當年親自去南荒秘境歷練無意間救下的妖獸,龍鳥。雖說世上沒人見過真正的龍,可龍鳥的血脈也已經是頂尖的層次了,就是還不能化為人形而已。他也是機緣巧合才能收服如此厲害的妖獸。

“小羽,拜托你去将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屍身帶回來,如若有旁人在,不必顧及,都殺了也無妨。”枯瘦老者說着說着,語氣中摻雜了些許狠厲,手卻依然輕柔的撫摸着妖獸頭上的鱗羽。

“吾已知曉,切莫傷懷。”稚嫩的童聲從妖獸口中發出,他看完老者幻化展現出的具體位置,不再貪戀人類手心的暖意。退後些許後,只一展翅,狂風大起,眨眼間就飛至高空,不見蹤影。

枯瘦老者衣襟分毫不亂,他站在原地拿手帕不停地擦拭着右手,眼中露出厭憎神色。不過一區區人形都沒有的孽畜,若不是機緣巧合間發現它心智與孩童無異,還算有些用處,自己怎會哄着它簽訂契約。只可惜,簽的是平等之契,若是主仆契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還好他有做些手腳,倒不怕這孽畜噬主。

......

“你是傻子嗎?”虞弋看着躺在地上不斷喘氣,卻仍然掙紮着想要爬起來的人,好似心間也生出些虛假的不忍來。

溫予懷掙紮許久,終是狼狽的半跪着爬了起來。他搖晃的站立着,好一會兒才穩住身形。

“我只是,只是想跟上你。”他狼狽的好似在泥水裏滾過一般,卻仍是滿身風儀,溫和嘶啞的聲音不帶半點怨憎。

“為何不喊我?為何不讓我停下?”

“我如今不過是個廢人,擅自跟随已是強求。如何能讓你因我而停下步伐!即使是再也看不見你的身影,我已是盡了全力,未有遺憾!”

帶着涼意的風輕輕拂過兩人的發梢,微暖的陽光将一切照的現出形跡來。

虞弋默然的站了許久,就那樣定定的看着對方,看着對方不閃不避溫和而堅定的眼神。在對方快要倒下時,她終是伸手将人扶住。

“這世上哪有什麽廢人,大不了,我就将你送回凡間,做個凡人倒也不錯。”也許千年後的那位仙尊根本不是你,只是和你長得相似的人罷了。這話她并未對失去記憶的仙尊說出來,從那混亂記憶描述中,她已窺見了兩人的悲哀過往。

背着又昏迷過去的溫予懷,虞弋身如清風般繼續前行,卻還是忍不住将這些話語說了出來,哪怕該聽見的人已經昏睡過去。

又過了半旬,秘境中的生靈似乎都躁動了起來。

“溫予懷,魚!”虞弋手一揮,将裝魚的木桶輕飄飄的扔了過去。

溫予懷處理好木桶裏的魚後,将魚一條條的串在削好的樹枝上,坐在火堆旁慢慢轉動樹枝烤了起來。

虞弋躺在一旁的空地上,雙手枕在腦後,看着瑰麗的黃昏景色,心情還算愉快。不枉她捉了那麽多珍貴的食材扔給溫予懷練習,如今溫予懷已經到了可以出師的程度了。為了讓他不至于到了凡間被餓死,一些必要的生存技能還是需要鍛煉的。

只是,最近的食材好像暴躁了許多。就像剛剛捉到的那些魚,雖然長着美麗的銀色鱗片,腮部還有着毒囊,甚至還能操控水中的靈氣發起攻擊,但平常只要沒被察覺,它們往往就能安靜的呆在水裏,不怎麽動彈。可今天她還在岸上,溪裏的魚就互相攻擊了起來,直到一方躲藏起來才肯停下。

過了許久,突然,誘人的烤魚香味飄到了她的鼻間。虞弋一下子激動的坐了起來,她飛快起身蹲在了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快要烤好的烤魚。

溫予懷緩緩将簡易木架上的烤魚拿了起來,放在一旁石墩上幹淨的大葉子上,還未熄滅的篝火輕輕搖曳着,暈染出一片溫暖的光影。

已經轉移到石墩旁的虞弋靜靜的看着烤魚,卻什麽也沒有做。

“為什麽不吃?”溫予懷淡淡的問道。他的聲音依舊淡漠如常,卻仿佛因為這烤魚沾染了些許人間煙火氣。

“有些變故,我要去秘境中央看看。來不及等到秘境再次開啓了。”虞弋看着烤魚,聲音亦是平靜如常。

“無妨,感謝這些時日的照拂。我一人留在此地亦可。”

溫予懷面上仍是風淡雲清,他拿起一串烤魚遞了過去,渾然不在意這裏将剩下自己一人的事實。他知曉自己跟去秘境中心也無非是個累贅罷了,也許還會拖着阿藥陷入死地。

虞弋接過烤魚,吃了幾口,心情很快又好了起來。這些日子,每日都有吃食,讓她恍惚間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她還是她,還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光。

“你在這裏等我,我會回來找你的。”虞弋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不過,如果秘境提前開啓了,你就先出去吧。”

以前看過的話本上,總有人只留下話,可人卻再也沒能回去。可這話語怎麽能避開呢,到了離別的時刻,好像說些什麽都是多餘。而留下這一句不知道能不能兌現的話,已經是她所能給出的最重的承諾了。

“無妨,無論你能不能回轉,盡力即可。我不是攀附老樹的藤蔓,無須為我過多擔憂。不論是多麽脆弱的生命,都會自己尋找出路。”

“嗯,你現在是盞四處漏風還易碎的琉璃燈才是。你确定找到一半,不會在路上碎掉嗎?”虞弋看着對方晃人心神的面容,心中嘆的氣更多了。短短時間內,溫予懷的魔氣是沒有了,可修為也全都消失了。

“即使碎掉也可以将它撿起,重新粘回去。”

“也是!生命就是如此頑強的存在啊!”

“阿藥,我忘了很多東西。我該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你不是記得我們結伴而行的過往?這些還不夠嗎?”

“其實,記得模糊不清罷了。發生了什麽一概都記不清了。”

“哦。你是你啊!”

“我?可是...”

“如果你非要找我要一個定義的話,凡人,你現在就是一個凡人,很煩人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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