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失掌中身(下)

珠碎眼前珍

花凋世外春

未銷心裏恨

又失掌中身

翌日。

清晨時分。

這時候的唐熬府該是沉寂一片的。因為即便是在平日,這偌大空曠的府邸裏也就只有管家外加下人不足十個。

說起唐熬府,也只能用‘冷清’二字來形容。

而這一天。毫無預兆的,一只纖白的玉手清脆的叩響銅環的那一刻。

唐熬府。注定了它今後翻天覆地的命運跌宕……

管家劉叔揉着朦朦狀的眼皮子兩片,懶散地拉開了府門,半長臉伸了出去:

“誰啊?一大早的……”

“早~~~~”淡粉色的身影淺淺一個作揖。

這一聲柔柔的嬌聲蹿進劉叔地耳朵裏,好比一束電擊溜過頭皮,麻勁兒一路蹿到了耳朵根子。“你是……”說着,劉叔正要細看看那說話女子的樣貌,媽呀!

比剛才再大三倍的閃電當頭射了下來:

‘噼啪——!’被電擊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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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這般好看的女子,他活了一輩子還不曾見過呢?雖說他老劉在唐府呆了20多年沒上過世道了,可貌美的女子他可沒少見。當初唐大人剛升上監察司的時候,這唐府的門檻幾乎要被送禮的踏平了。這‘厚禮’當中可不乏各式各樣的傾城佳麗。

這般豔福若是落在別的貪官污吏手上,那就是‘辣手摧花’四字了。

可偏偏他正直的不似凡人的唐大人,就是財色雙拒。甭管你是西海明珠還是東城絕色。一句話:

‘哪兒來得回哪兒去!’

可想想那些貌美女子,即便是還有清白之身的。被濃妝包裹一番,看在他劉叔的眼中,唉……俗了。可今日,這女子。正應了多年來,他未曾目睹過的‘脫俗’二字。一股欽佩的感覺,油然而生。

話說臉前的莫離園,素顏一面且抿着淡淡的一笑,劉管家不做聲色的看着她,她便也回看着人家。就是這樣大膽的舉動,在平常人家教育出的女子裏,就沒幾個。瞧她水墨般的一雙大眼,好似會說話,瞅得人兒啊~~~心都化成水了。還有那小巧的,跟泥人兒似的鼻子嘴巴,怎麽……怎麽會有這麽水靈的姑娘呢?又……怎麽會一大清早的出現在府門前呢?

“我是來找唐烜唐大人的。”莞爾再仰一笑,輕巧地解了對方的疑惑。淡淡的胭脂色襯着粉嫩的臉頰,愈加動人了。

“啊……可,可是我們大人他……”他是出了名的不會客啊!

他家大人這麽多年了,就是因為一直秉持着不會客、不收禮的性子,所以才會在朝內一個朋友都沒有,也正是這樣的原因,這唐熬府才會今日這般冷清。可,可平日裏他說的最多的那幾句‘趕客詞’,今日,怎……怎就是不忍說出口呢?

“那……姑娘你可與我家大人有約?因為……我們大人他通常……是,是不願意接見生人的。”婉轉,再婉轉,可劉叔就覺得自己這話說的還不夠婉轉,生怕上了人家姑娘的心。

“你替我通傳一聲吧!嗯……就說我是他未婚妻,來與他履行婚約來了。”

“哦!好的。那姑娘你稍……什麽?!姑娘你……你、你,剛剛說什麽?”完了,他果然是老了,真是老了……連耳朵都不中用了。

還有,這女子臉上的笑……怎麽跟剛剛不一樣了,越看越有些……‘看好戲’的味道了啊?

老管家劉叔在唐熬府一夫當關那可不是混假的,他沒有看錯,‘好戲’——确實要上演了。

別的不說,就看這唐烜百年都難得一現得‘動怒之色’。聰明的人該閃開了,此時不退,更待何時?這客廳,就留給這氣氛異常的二人獨處吧!

‘嘎~~~~~’一聲,劉叔拖着長長的尾音,合上了廳外的屋門。

“你?!這張紙從何而來?”唐烜此時手中托着的,是剛剛這女子交給管家予以傳遞的憑物。這一紙,不是別的,正是那當今聖上最頭痛的‘神偷四環’的特殊标記——紫金墨畫的四連環。

“從哪來的你不用知道,重要的是……你認得這神偷的标記就好談了。”凝視着對方,莫離園仿佛被人誇了一般,高高地仰起笑容。

“這個神偷四環四環的标記。我當然認得。”怒氣未消,反而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什麽四環?哪來的四環?”莫離園一把抽過湯選手中的标記,一副吃驚的樣子。“神偷是不假,可名字你不要亂起,要叫神偷‘莫離四’才對!”神偷的名聲不容許別人篡改,她執拗揚起手中的紙片,比劃道:

“數數你會吧?一、二、三、四,這不是四個圓圈嗎?就是四個圓(園),然後……你看,它們一個連接着一個的密不可分,就是‘莫離’的意思,這你都不懂?還什麽四環?”慘了,找了個文化程度比自己還低的相公。唉……

算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吧……

“這……也不寫字,只畫四個圓居然要人猜出這麽深的意思?”話說出來,唐烜不禁意外自己怎也随着這丫頭一并跑了題了,現在最重要的不該是捉賊嗎?

“你懂什麽?這四個橫着的連環,這圖畫很有意義的……我們家神女曾預測過是有好寓意的。而且将來啊……這圖案能為人廣用,還能聚集一大筆財富,是很好的兆頭。”(作:當當當!你沒猜錯,我用滴正是奧迪!)

依舊困惑,惑的是不知眼前這女子說了這些是為何目的,困的是,她把自己也帶亂了思緒。于是他立刻換上嚴肅地一張臉,語氣也不再是之前的柔和:“你和這私竊皇宮秘寶的盜賊是何關系?”

莫離園先是一臉的吃驚,然後咬着指甲揪起了眉頭,心中直道:

慘了,慘了,這下慘了。我連人帶物證都擺他面前了,他還問我和‘我自己’是什麽關系?這家夥,不會,真的是……腦子有問題吧?大姐還說是什麽高等貨?這不擺明了坑我嘛!

唐烜見臉前的女子一臉的愁樣,以為是自己的口氣太重驚了對方,忍不住緩和了臉上的戾氣,目光也柔下了幾分。

莫離園和唐烜的目光對了個正着,只見他眉宇間一派坦然,雙目炯炯有神,沒有絲毫呆傻、陰邪之氣。他不俊俏,甚至連俊字都占不了邊,是莫離園再大街上見過一面就不會再看第二眼的那一種。可是眼下與她來說,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咳……”莫離園正了正嗓音,随即說道:“那個,我和她什麽關系你管不到。我呢,只是來做交易的。”

“我,不和賊做交易!”毅然決然。

“什麽?皇上的愛妃、玉枕,還有那個,拳頭那麽大的明珠……你不想要了?”粉唇高高地嘟起,擡視着比自己高了一整個頭的唐烜。

“我乃堂堂一品監察司,找回失落的皇宮寶物是我的職責所在,倘若贓物找不回……那自然是我的失職,一切罪責我一律承擔。要我和賊人同流合污?莫說是交易,水火本是不容,我豈能污了一身清白?”

這一番話下來,聽得莫離園不禁又皺起了眉頭。心中暗自尋思:

棘手了,看上去這家夥比那個昏君更恨我啊,瞧他一臉正氣那股子傻樣,估計把刀架他頭上,也跟個木頭似的不變樣。好在沒說出來自己就是‘神偷’,硬的不成不是還有軟的嘛!

莫離園暗下了決心,低頭揉了揉臉蛋,再擡起的時候……

只見兩只烏黑的大眼撲閃撲閃,居然閃過了幾道晶瑩。

唐烜瞬間就捕捉到了那種他最最熟悉的液體,猶如一道閃電劈下,正中天靈蓋,驚得他身子一顫。“你……你這是做什麽?”

莫離園見此舉有效,不禁将手下掐着大腿的力度加重了幾分,繼而顫微微地說道:“唐烜,唐大人……”抖啊抖的那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大人,您是真君子,我是假小人。小女子連個大字都不識,我哪裏懂你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今天出現在這裏也是迫不得已,你們一個是高管,一個是神偷,我哪裏得罪得起?大道理我不懂,不過,小女子還是要說幾句實在的。”

唐烜別扭地轉過頭,低聲咕哝了一句:“你說。”

“大人你有大胸襟硬骨頭,你有時間和那神偷慢慢玩兵捉賊。可我來之前,那賊也兇神惡煞地對我說,皇上的龍冠在他手裏,一天沒有龍冠,皇上就一天上不了朝,這江山社稷可不比大人您的英雄氣概,哪裏經得起拖啊!”

幾句話下來,莫離園眼看着唐烜臉上一陣一陣難堪地顏色閃過。正如自己所料,這家夥的死穴根本就是什麽國家啊、皇上啊、百姓啊什麽的。眼見着快成功了,不禁一鼓作氣,窮追不舍!

“大人……”莫離園強忍住心中的狂喜,小聲提醒着走神的唐烜唐大人。

“那你倒說說……那賊子所謂的交易,到底是何?”臉上雖沒有妥協的意思,相比之前,卻實在軟去了不少。

莫離園一下子喜上眉梢,幾乎忘了剛剛的那點矜持,瞬間破涕為笑,喊道:

“簡單的很,就是成親!所有的寶貝,都作為聘禮!哦,不對,是嫁妝。”

這東一句西一句,莫離園亂吐一通,倒是唐烜前一刻還鎮定萬分的臉龐,徹底垮掉了。

“成親?”莫名地找不到頭緒。“誰和誰?”該不會是你和我吧?

“你和我!”殘酷的宣布。

“……”瘋了,簡直瘋了。成親?這算哪門子的交易啊?

“怎麽樣?”看到唐烜早已吓出了神,莫離園只好示意的問了句。“其實啊?你不覺得很劃算嗎?只要成個親,什麽玉枕、歌喉、皇冠明珠……統統都還給你。怎麽樣?”趁着我忍痛割愛,你小子見好就收啊,真不知道他到底在猶豫些啥?不是想獅子大開口吧!

唐烜一時間有些暈乎乎的。眼看着臉前的小女子,明明說是被逼的,現在卻又一臉期待的樣子,瞧她那兩只璀璨的幾乎奪目的眸子,似乎現下他拒絕了,就要碎個精光了。

“你、你……”唐烜忽然覺得這姑娘,是有什麽天大的苦衷才被逼成這樣的吧!

“可是,為什麽是成親?還有,我……怎麽知道你和那個神偷四環,是不是有更大的陰謀在等着我呢?”

畢竟,被偷去的那些珍寶都足以買一個城了,這樣的價值……居然被作為一個陌生女人的陪嫁嫁妝。說沒有陰謀,任誰能信?

“他連傾國的寶物都可以放棄,你以為……你能比那些寶貝更值錢嗎?至于陰不陰謀的,你覺得,你還有時間考慮這些嗎?”

時間!一語中的。即便他有時間,皇上也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更等不及的是黎民百姓的疾苦。

是啊!大不了就是一死。若他一死,就能換來皇上和百姓的安穩,這樣……他還有什麽可猶豫的。這,不正是他的理想麽?

再看看眼前,櫻唇粉面的女子正帶着一臉傲然的笑容回望着他。全然沒有一個閨閣之秀的嬌柔樣,她欣然的笑,如一陣暖風拂面。心底的陰霾,在這一瞬,似有淡淡消去的感覺。

妻子。他可以有這樣的‘東西’在身邊嗎?他可以容忍所謂的‘女人’這樣的生物存在他的四周嗎?

即便這個女人或許沒有那麽愛哭,即便這個女子只是個被交易的對象。

他,有那樣的自信。和眼前這人一起生活嗎?

耳邊,似又響起了很久以前,那個他最常聽到的聲音。又是那個女子的哭聲,一聲接着一聲,一顆連着一顆,直到……她的眼角哭出了血跡……

心,一陣抽痛劃過。

“若是我不同意這交易,你……會怎麽樣?”就連唐烜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疑問。

“哦~~~~若大人你不肯收了我,我就哪兒來回哪兒去?至于我沒完成的任務,很簡單……我主人一定會咔嚓一刀了解這沒用的我。”水汪汪大眼就差二次泛濫。

唐烜眼見那‘可怕’的東西就要流出來了,哪裏還想的其他。心中,不忍的同情之心再一次泛濫。于是就這樣忽視了,對面微低垂的唇角,正噙着一抹隐隐的詭笑,愈來愈高。

“好了,先……先別哭,我且問你。”唐烜小聲說道。“你……叫什麽?”

“我姓莫,排行老四。人稱莫小四!”爽朗地應道。

“小四……”點頭重複道。“好,莫小四,你聽好。我是當今皇上手下的一名忠衛,我今生絕不會做任何背叛皇上和出賣本朝黎民百姓的事,我此生只為聖上一人效忠……你看到了,我沒有金山銀屋,我沒有豪宅府邸,我俸祿微薄、兩袖清風。我從沒想過要和賊人做此交易,眼下不過是為江山社稷而做出的妥協。而你,和你的主人不要妄圖從我身上得到任何好處,因為……我一無所有。”

“嗯嗯嗯!”唐烜邊說着,對面即一個勁的笑點着頭,晶瑩被甩的四濺。真懷疑,她是否真的把話聽進去了。

唐烜無奈地搖搖頭,繼而對視道:“如果這些你都聽明白了,而你仍執意要做這筆這交易。我只能說,為了江山社稷,我且忍辱。那麽……就暫且成親吧!”

成親吧……

當這三字清晰地、輕柔地、輕易地穿過莫離園的腦中時。有一瞬間,莫離園居然忘了眼前這男子,不過是在匆匆中僅見了兩次面的人,那是一種近似于家人的信任感。

可這樣錯覺般地撼動,也只有那一瞬而已。

這個荒唐的相公,只是個荒唐的借口而已;而這個荒唐的名分,也不過是她的權益之計。莫離園迅速地抽回了神智,重整了臉上的笑容。

風嬌水媚地一個點頭,雙手很豪爽地抱拳道:“相公大人,以後請多指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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