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行止非人所料
一夜城西夢
覺來風已東
奔馳五百裏而遙
行止非人所料
一夜城西夢,覺來風已東。
辛城的東面,行不足十裏,過了關卡,就是夕遼國的地界了。和辛城隔山而望的這個鎮子,規模和辛城一般,因地勢略高,盛産谷物而名:谷城。
谷城相比辛城而言,種地的百姓較多,所以城裏的風光看上去更鄉裏一些。鎮子上最豪華的客棧也不過兩層的樓閣,清晨時分,除了三兩個在樓下用餐的住客,這客棧裏可謂冷清的很。
坐在廳落一角的地方,兩個夕遼打扮的女子格外引人注意。一個水眸澈如溪的秀顏姑娘,另一個則是妖嬈而翩翩的美嬌娘,兩個女子美得各有千秋,瞅得那店小二抹布抹去客人臉上,掌櫃更是把手裏算盤撥掉了珠。
卻見那兩個女子自顧自的用着手裏的粥食,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若無睹。
莫離園挑起一顆粥裏的棗子,放去了對面的碗裏。“小姨,你吃個棗,我見你臉色還是有些白。”
柳芹芹笑笑。“嗯,你也多吃點。這兩天要你帶着我這個累贅,着實辛苦你了。”
“哪有?!俺叫你句小姨,就是一家人,你這話太見外了。要你跟着我跑來跑去,俺才是過意不去呢。”莫離園攪着碗裏的稠粥,繼續尋找紅棗的蹤跡。“唉……早知道該在辛城買個別院下來,先把你安頓下。那個木頭似的家夥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蹤跡。”
柳芹芹笑着搖了搖頭。“小四你已花了三千兩為我贖身,萬不要再花那冤枉錢了。再者……烜兒他對我還……還是不要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莫離園随意地擺了擺手。“哎喲,那點兒錢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是咱夫家的人,不然早出手了。至于那個‘木頭’,咳……是你外甥,你也不要擔心啦。正好,我一個老熟人兒最近要來谷城談生意,他可是出了名的包打聽,有他在,沒有找不到的人。你就跟我一樣,把心放肚子裏吧。”
柳芹芹總覺得這個外甥媳婦給她一種很安心的感覺,跟她在一起,似乎什麽都不用擔心,事情都會被她帶往好得方向去。她自然不會去擔心,因為她深信:這個女娃的本事,似乎比他那個一品官階的外甥來得還要大。
她笑着點了點頭,夾起一顆碗裏的棗子送入口中。“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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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柳芹芹自從被冤入獄後,一改從前那風塵的态度,性子斂了起來,少了濃妝豔抹的外在,風韻卻絲毫未減。而在莫離園心裏,時刻都謹記着大姐交代的:公婆如父母。沒有公公婆婆可伺候的她,更是把這個夫君的小姨當成了親娘般伺候。一路從辛城尋來夕遼,路上對柳芹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
柳芹芹看在眼裏,感在心中。她又看了看那一臉專注的莫離園,心中感慨如波洶湧。莫離園不知她的感觸,只又從碗裏找到了一顆棗子,立刻雙眼希冀地将那‘寶貝’送去了對面。柳芹芹嘴角含笑,牽過她的一只手,按在手心。
莫離園有些莫名,停下動作看着她。
柳芹芹笑而不語,眼中卻泛着點點的星光。輕柔地說道:“初次見你,你與烜兒還在為一紙休書而争。我那時還想,烜兒怎娶了個如此刁蠻的女子,你們的姻緣定不長久。現在我卻覺得……世上再沒有比你更賢惠的女子了。”
“賢惠?”莫離園眨巴着大眼,思索了半天,在似乎肯定了這個詞是褒義之後,露出了傲然地一笑。“不過,我倆還真是長久不了……”要是這日子再這麽過下去,別說找龍骨、盜天下了,怕是連個安穩日子都沒有。
柳芹芹卻笑得更高了,拍了拍手中按着的纖細,心中暗道:你們的姻緣,不是不長,似乎……才剛剛開始呢!
…… ……
唐烜端坐在高椅上,全神貫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信函,周圍是各種夕遼打扮的暗使,廳中靜得可聞針落,只待那唐烜合起了信紙,一直持續的寂靜才被打破。
“辛城那邊沒什麽太大的動靜,除了……”他眉頭微皺,思索了一會兒,最終決定跨過這個話題,于是又道:“夕遼這邊,進展的有些棘手,對手的行動也似乎更隐蔽了一些。”
一個農夫打扮的暗使上前一步,鞠身說道:“一切都如大人的意料,我和幾個使者一路跟蹤衣流原和錢文虎一行人的蹤跡,一路上表面上看不出什麽異樣,可這隊人一進了谷城的縣衙,衆人的态度便來了個大轉變。”
“他們一進官門,就把囚車裏的錢文虎放了出來,我們親眼看見錢文虎在院落裏走得大搖大擺,如若無人之境。根本不似一個殺了驸馬被處死刑的犯人。”
唐烜點了點頭。這與他先前所料的幾乎無差。那錢文虎之前認罪認得極為痛快,與他現在果真相安無事的現實分析起來都很合邏輯。
心仲一直立在唐烜的身側,低聲說道:“大人,暗使們在谷城的暗查有些艱難,我們是否要再想個對策。”
唐烜落下手中的信,起身走到了廳中。“首先大家一定要注意一點,那就是任何情況下絕對不允許暴露身份;第二點,要以人身的安全為前提,我不希望我手下的任何一個兵喪命他鄉,在沒有我的命令下,我不許你們以身犯險。第三,軍令如山,我有命時你們且負責行動,至于如何去做,要完全服從軍命的安排,清楚了嗎?”
那一派威嚴的語氣,聽得衆人渾身激勁,各個附身叩道:“遵命!”
唐烜很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其他人下去,然後只留了心仲在廳內。安靜中,唐烜臉上的愁色也漸漸濃郁起來。
“大人,是不是信上還說了什麽。”心仲有些不安,只覺得剛剛唐烜在下命令時有些敷衍之意。
果不其然,唐烜臉色暗沉地回道:“暗使中出了內奸。”
大驚,似是無法相信。“大人之前就一直說有內奸,如今可是知道那人是誰了?害死辛城二十條人命的,可是這兇手?”
搖搖頭。“不知。”“目前知道的是……衣流原和錢文虎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現在谷城的事了,我想,他們必定會有所防範,而我們的計劃……後面怕是難了。”
心仲氣憤地一拳砸在了柱子上,柱身一陣搖晃,眉頭揪起。“這個挨天殺的!”轉而又想到一事,便說:“大人,他們若是知道我們在夕遼,定會派下殺手的。”
“殺手我倒是不怕,只是怕……他們憚于我們便會有所防範,想順藤摸瓜查出真相就沒有那麽容易了。”他眼神漸漸凝結,專注地思考着。“如果我們的推測沒有錯,辛城倒賣玄鐵給夕遼人,幕後的黑手就是國舅鳌汶。而錢文虎應該是他安排在這裏的打手,畢竟他在夕遼是不能露面的。夕遼人要保錢文虎的命,那就證明他在這件事裏定有舉足輕重的分量,也就是說……”
“只要能順着錢文虎這條線,一定能查清幕後的事,且找到皇上所要的證據!”
心仲點了點頭,示意已經明了。“可現在被他們發現了我們的目的,想來很難下手了。”
唐烜思索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心仲,此間的眼神忽然變得格外的凝重。“倒是還有一法。”
心仲只覺他目光太過犀利,不知怎的,有種不祥的感覺。“是、是什麽,大人?”
“搏一搏。”
搏?!我怎麽聽着這字這麽刺耳呢?不,不是刺耳,是刺心。大人啊,咱心髒不好,都是因為這些年跟着您被吓出來的啊!你出的計策,就不能有一次是溫柔點兒的麽?
…… ……
這天夜裏,唐烜和心仲都沒有入睡,心仲提起了一百二十幾分的精神,藏在唐烜卧房的橫梁上,呼吸刻意壓得輕淺,心跳卻是急促如奔。
唐烜卧在床上,無睡意地閉着眸子,待了很久,直到窗外發出的一點動靜,他眉頭微挑,神經悄然一緊。
心仲躲在那梁上不禁深吸一氣,屏住了氣息。他家大人的預料永遠是這般的精準,但願,他們的計劃也能如期實現。
就在心仲出神的瞬間,刀光乍然一現,床上的眸子一睜,順起內側的長劍便擋了下來,起落幾番,刀光激蕩着劍影,黑暗之中,只聽铿锵之聲卻未有人語一言。
唐烜猜到了對方會下殺手,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派的高手不是夕遼人而是一身中原功夫的元唐的殺手。唐烜與他們打拼了數十回合,來人有五個,各個都是高手,這幾人比上次劫走小四的那幾人還要利落一些。唐烜在黑夜中手腳受限,只得退身連連,一路游走到門口的地方,鋒回劍轉,他一個燕雀回身恰躲過身後人的追擊,并将那黑衣的刺客扳倒在地,再一個踮腳,縱去了門外。
剩餘的黑衣人趕緊追了上去,同一時間,有一個身影從梁上悄落了下來……
屋外的唐烜此時早已掠去了屋頂,四個黑衣人與他又戰了幾個回合,奈何唐烜身手敏捷且招招虛晃相迎,四人已有些體力不支,正此時,剛剛被擊倒在屋內的那個黑衣人趕了上來,一路攻向唐烜的身後,幾人合力,唐烜從上風一路退防。
就在戰鬥難分勝負之時,偏偏那唐烜因久力不支,下盤露出了一絲破綻,黑衣人一個下攻,另一個提劍一刺,撐目之間,那劍已中唐烜肩下,單薄的身子一個前傾,唐烜已直直跪倒在地。
噗的一口鮮血吐出,也未看清那黑衣人究竟刺入有多深,劍拔出時,又一道鮮血揚起。
唐烜舌尖帶血也未聽清他說了句什麽,眼神迷離之間,身子僵直的倒了下去。
那群黑衣人見此,面雖掩着,眼中卻流露出強烈的喜色,一個黑衣人謹慎的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終冷笑着說了一句:“死了……把人帶回去罷。”
一個黑衣人收了劍,扛起地上的唐烜,随着來人縱下了房頂。只是在衆人未察覺時,那露在黑布外地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 ……
一切都與唐烜所預料的一般,沒有半路殺出的突發狀況,也沒有心仲所擔心的毀屍滅跡。在唐烜的‘屍體’送進谷城府衙的時候,錢文虎笑得一臉的得意,嘴角咧到了耳根子下面。
心仲混在那一幫黑衣人中,看得幾乎咬牙切齒的暴露了身份。
“你、你太大膽了!”衣流原立在一旁,臉色便沒有錢文虎那麽紅潤了,慘白帶驚,大有些不知所措之意。“他好歹也是元唐的一品大員,你在我國的境內殺了他究竟是想做什麽?”
錢文虎笑笑,一臉的無礙。“做大事的,豈能顧得這些?就是因為你們這些邊國小地方的人畏首畏尾,做事拖泥帶水,所以鳌大人才派我來協助你們。官再大有什麽用,現在還不是個死人?死人最大的本事,呵……就是發臭!”說完,一腳又踩在那屍體的胸口上,碾了兩下。
心仲在一旁,看得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只得把頭壓低,盡量忍耐下去。
衣流原則是一臉的不甘,卻又不敢駁他,只是又問:“那這屍體怎麽辦?”
錢文虎又笑,朝着屋外喊了一句:“駱虎!”語畢,屋外真的有人應令而來,此人一身褐色勁裝,臉上有幾道駭人的疤痕,面無表情的俯首回道:“大人,有什麽吩咐?”
錢文虎踹了腳地上的屍身,說了句:“處理掉,跟以前一樣。不能讓人發現……”
“是。”那叫駱虎的仍是一臉的冷滞,一把将地上的屍體扛在了肩頭,提步就走。
心仲當時低着頭,心卻早已随着那人的身形飄出了門外,嘴唇幾乎咬出血來。冷靜,他要自己時刻保持冷靜。心中暗道:大人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我去做,對!大人說過,這些人不會對個屍體怎麽樣。就算是棄屍也會在不易察覺的時候做,大人自有應對之法。對!要冷靜……
正在出神間,突覺肩上一沉。心仲猛地一怔,只聽那搭在他肩頭的人說道:“辛苦你們了,下去,重重有賞!”
五人皆是一鞠,回道:“謝大人!”錢文虎笑得更加得意了。“以後我不是大人了,叫錢爺!”
“是!錢爺。”幾人又是齊聲。
接着那錢文虎便大笑着走出了正廳,心仲呆立在那裏,臉上的假皮幾乎被生出的雞皮疙瘩頂了出來。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錢文虎明明被罷了官,居然還能嚣張到這種程度?
那國舅爺鳌汶,又該多嚣張啊!
…… ……
古人常說,有人歡喜有人愁。又一日的清晨時分,一頂極其華麗奪目的馬車停在了谷城的城門外。很顯然,又一個大人物光臨這偏僻的夕遼小城。
守門的夕遼小卒單是看了那足足高出自己兩倍有餘的雪白駿馬一眼,下巴已掉出了三分。
兵頭趕上前來,只見那摸樣秀清地小書童遞出個牌子,兵頭瞅了幾眼趕緊開了城門。也虧得他速度夠快,那小男童贊賞的遞出了一錠金子。那明晃晃的顏色,映着朝陽,幾乎要閃瞎一片人眼。
‘駕’小童甩了甩鞭子,馬兒踏蹄,梁木紅漆的大輪子一轉,馬車穩穩地前行着。
絲繡錦緞的車簾中,一個長發披肩雍容華貴的男子傾在卧上,皙白的皮膚綴上點點晨光,妖豔動人猶如潭水浮花,美得難以言喻。
他輕揚起指尖的一卷紙條,側頭又看了幾眼,嘴角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緩緩高揚了起來。
紙上小字著有:‘唐烜昨夜子時死于谷城歐語樓,殺手:北陽山五客,受命:錢文虎。’
短短幾字,卻讓他難以抑制地心情大好。收起手中的紙條,含笑的眼再次望向了車外。“了了,你說今兒的日出怎麽這麽美呢?”
駕車的小童揮着手裏的牛筋皮鞭,嘆出一氣:“少爺,您今早已經問了第五次了。日出早就過去了……”
他望着遠處的太陽,似有所思,緩緩,吐出幾字:“雖然早知會如此,還是……比我預料中的快了一些啊。”話中意,又似有所指。
人生之預料,世事之無常,十之□抑或屈指一二,又有多少事是在意料之中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審啊審啊審啊審,啥時候才能發啊!!!娃兒們,閣子已然崩潰。據說你們滴留言也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