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莫如雲易散
莫如雲易散
須似月頻圓
金陵城，天下第二大都，武林人士常聚集的地方。
天高莊，武林尊主世家居住之所，高檐紅柱，雕欄畫棟，氣勢恢弘。說起這武林中無人不知的天高莊，光是賓客居住的西苑就有兩個唐熬府那麽大，随随便便一個廂房都要比唐烜的卧房還要豪華，論造價它比金多坊的主院有過之而無不及，論占地，它與皇宮有一拼。
不知為什麽，面對這樣的豪庭別院，莫離園卻無心欣賞，無意享受。
腦子裏反複都在思索一件事。那天，她對他說了一句，‘占着我得怒，縱着我的淚，填着我的過去，做着我的相公，唐烜，你不配！’
現在回想起來……
這話說的，還挺文藝，挺學問。
莫離園叼着嘴裏的半根翅絲，翹着二郎腿，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臉上卻是滿布的陰氣。
“小四……”
門從外面緩緩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淡綠色的紗裙曳地，鵝黃外衫及肩，臉上茉白含笑，女子靜靜地立在那裏，負手背對夕陽，不及傾國，便也是傾城之色。
“小二姐，你來了？”莫離園賴生生地回了個頭，說罷，又擠出個生硬地微笑。
沒錯，來人正是人稱閻王世家的二閨女，莫離岚。
莫離園起了半趴的身子，伸了個懶腰，莫離岚見狀，笑着坐在她一側，将一個紙包放在了桌上，打開，裏面竟是一疊糖糕。“金陵的酥糕，出了名的又酥又甜，你嘗嘗。”說罷，捏起一個遞給了莫離園，自己也大方方地吃了起來，一根糖糕下肚，便又問道：“我說小四，你就沒有話要跟小二姐說的嗎？”
莫離園撇了撇嘴，沒什麽胃口，于是把那糖糕放回了包裏，她呆了一會兒，心裏幾番回思。
離開京城來到金陵投奔二姐已有三日了，起初她以為出來逛逛總會讓心情好一些的，強顏歡笑無事生事，甚至跟風地參加了個什麽比武大會，只是，她沒想到，會再在金陵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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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明明這些天來一直在想象再見面時的場景，偏偏見到了，她又是無法抑制地生氣。這種氣來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折磨人。
還記得當天，大姐、大姐夫、二姐、未來二姐夫都在那裏，他突然從天而降，第一句話居然就是要捉拿她歸案。不就是個破珠子麽？不就是皇宮裏的幾件破東西麽？居然就為了這麽幾件東西，他的眼神，又變得那麽兇狠，那麽嚴肅。
沒聊幾句，偏偏又氣得不行，幹脆點了他的穴，自己跑了回來。
莫離園理了理思緒，看着眼前的小二姐，聳了聳肩。“你看到了，我是個賊，他是個兵，他是來捉咱的。”
“你明白的，我問的不是這個。”莫離岚深意地一笑，話微停，又塞進嘴裏個糖糕。“我自然知道他是來捉你的，當時我袖子一揮，就能了結他，你卻阻止了我，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說法嗎？”
這小二姐，看着傻乎乎，其實，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啥也知道。
“欠什麽說法了？”她別過頭去。
“大姐和我說，你嫁人了，那天你和他走得匆忙我也沒來得及問，你的夫君可是這人？”
小四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末了，又加了一句。“前幾天合離了。”
莫離岚一愣，接着又道：“我倒真是沒有想到，你會成親？不過，從小你最頑皮，卻也是最聽長輩話得，若是大姐讓你做得，這……倒沒什麽好奇怪的。但你向來都是看重長相外貌的，這個妹夫……倒是有些讓我吃驚。”
“嗯，我一開始，也看不好他那模樣。不過，這樣才好，免得日後生了情分。”
聞言，莫離岚沒再細究，只是又問道：“那天你和他離去，到底是做了些什麽，把你氣成這般？”
“不知道，我也納悶，反正就是有氣，看見他就好生氣，氣得我……渾身難受。”像是被二姐戳到了痛處，莫離園好不難受地扭了扭身子。
“我覺得你有些變了，若是以前，你可不會生些冤枉氣，便是氣了，那人也絕落不得好下場。”嘴角一挑。“你莫不是旁人說的，吃什麽幹醋了吧？”
“當然不是！”她大叫着一個跳腳，腳剛着地，立刻又道：“我，我可是天下第一神偷，天底下什麽東西我不是手到擒來，我才不稀罕……什麽呢，我、我氣……我氣得是……”舌頭都快打結了，她卻硬是沒說出個下文來。
好在，天不亡她，就在她不下不上尴尬萬分地時候，門外多出一道人影，硬是轉移了屋內人的注意，姐妹倆這一探，不是旁人，正是那冷峻面容地俏尊主——高愈翔。
只見那背光門外，棱角分明地臉龐，眉如寒劍眸如星，薄唇緊閉，挺鼻如峰，好一個俊秀少年，好一副英威之姿。莫離園好是留戀了這景色一番，心中暗忱：比起金延那嬌柔地樣貌，這才叫男子之美啊！
高愈翔正是這雄偉府邸的主人，也是當下武林中人人俯首聽命地武林尊主。他年紀輕輕，卻可說是功成名就，橫看豎看都是天下所有女子為之瘋狂的對象，偏偏，這人生了一身冷性子，凍得吓人，寒得滲人。
莫離園見到他，還是忍不住地縮肩抱臂，牙齒一陣打顫，倒是那身邊的莫離岚，一臉的喜意，笑地那叫一個瞬間燦爛。
“小冷，公事處理完啦？”
門口那人始終未有一絲表情的變化，點了點頭，未再有別話。
莫離園驚詫地看着這二人。屋中景色分明，一個渾身上下冰凍幾十尺陸續散發着波波寒氣，另一個陽光明媚地要照亮漆黑一夜，她夾在中間，又是別扭，又是不解。
高愈翔又在門外立了一會兒，直到看見屋內桌上那一包糖糕，微怔了一下。蹙眉說了一句：“你又自己出門了？”
莫離岚扯出個大大的笑容，眯着眼點了點頭。
倏地，莫離園頓覺屋內寒氣加重，她肩頭一抖，只聽那高尊主又道：“前後都交代了，你怎麽出去的？”聽口氣也知道，某人有些怒意了。
莫離岚眼眸一閃，低低回了一句：“狗洞你又沒堵……”
“你……”
只聽屋中呼啦啦一陣寒風吹來，莫離園竟以為自己正身處冰天雪地一般，她看看那寒氣地來源，高愈翔果真一副冷臉，雙唇一顫。
莫離岚卻毫不在意，大口大口吃完手中的糖糕，還把手指放在手中吮吸了一下。
兩個人，對視着，而莫離園作為一個純粹地旁觀者，卻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的，的确有些相似，相似的是她和那唐烜也總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拌到吹胡子瞪眼，不同的是，她沒有小二姐這麽高的道行和淡然，所以先輸得的那個總是自己。
就在莫離園發呆那空擋裏，高愈翔轉了身，似乎不願與她糾纏要離開了。
這個武林尊主當的，确實也夠忙碌的了。
“別光吃，喝水。”遠遠地，就聽見他又這麽說了一句，白衣抖抖，漸漸遠去。
莫離園把視線收回的時候，就看見近在咫尺的小二姐，滿嘴地糖糕，卻笑得好甜好甜，眸中閃動着一絲晶瑩，甚至有些耀眼。一時，竟也看癡了。
“小二姐，你笑什麽？”
“我有笑嗎？”她轉過頭，莫名地回問。
有，當然有。莫離園甚至想說，認識她十幾年了，卻未曾識得這般和煦的笑。沒把話說出口，只為心中有處溫軟，讓她不願說破。
莫離岚吃着、笑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杯在手中握了好久，才喝了一口。
莫離園看着她莫名其妙地一系列舉動，忍不住了，不禁又開口問道：“小二姐，我疑惑了好久，總想問你，你最戀家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在山下呆了這麽久還沒有回去？還有這個人，你居然一直呆在這麽個大冰山身邊，他又冷又啞又無趣又霸道，你到底怎麽想的？”
莫離岚一怔，搖了搖頭。“小冷啊，他才不冷呢。”眼眸一轉，掠去屋外。“他啊……很忙的，每天的文件有好多好多……有時忙的，就連吃飯都忘了。”
莫離園聽着，順便點了點頭，可等了半天居然沒有下文了，接着問：“然後呢，這和他冷淡淡地性子有什麽關系啊？”
莫離岚一笑：“他那麽忙，卻總有時間來這裏看一眼，雖然只有一眼，可是……卻很溫暖。他忙得連飯都會忘掉，可會說一句記得喝水，是，他就是這樣的人。小四，你知道嗎，我也是下了山以後才明白了一些道理，原來很多事不是那麽簡單的，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看到的那樣，你要将眼睛看到的告訴心，用心去想，去找到真實的答案。我……是想回去，想家想無上山，只是……在等，等一個借口，等一個讓自己離開這裏的借口，或許你說的對，該走了……”
說到這裏，莫離岚望着遠處的眸子深沉了一下，就是那番深沉，卻是任何外人，都讀不懂的。
莫離園癡望了一會兒，面無驚色，心中卻生了點點漣漪。
“天色黑了，最近過得好快啊，你也別一天到晚黑着張臉了，出去跑一跑吧。”說罷，莫離岚拍了拍座上的小四，笑着離開了廂房。
屋中靜下來，莫離園低頭看着桌上，還有幾塊整潔的糖糕擺在紙包裏，杯中的水已被人飲盡。
是了，她想起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
從來沒去深想過，也沒有去細算過。似乎從認識他的那天起，許多事都變成了習慣。
在她狼吞虎咽吃東西的時候，奔跑不休落腳的時候，總會有一個人靜靜地給她滿上一壺水，然後倒在她的杯子裏，推到她面前，就這樣，一次次、一次次，現在回想起來竟是如此熟悉的一個場景。
‘別光吃，喝口水。’‘先喝一口熱水吧。’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
要用心去想，去找到真實的答案。小二姐說。
用心去想的話……
莫離園心中猛地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在寒冷的雪地裏，外面是冰天雪地，她身上披着一個人的狐皮大衣傾在那個人的背上，那背很瘦卻很有力，她搖擺的身子總是向下滑落，于是便有一雙手将她向上一送，身子便又穩穩托在那裏了。
雪地很深，每一個步子下去都是一個大坑，他卻一直一直背着她，直到，翻過了整個雪峰。直到，腳也凍得潰破……
想到這裏，不知為何，莫離園頓覺胸前一陣寒涼，不禁伸手緊了緊領口。
心裏有一絲害怕，似乎在為自己莫名的感傷和行為而感到擔憂，莫離園騰地起身，麻利地去床邊換下了黑衣，接着出門縱身，消于立處……
夜色濃郁，墨雲蔽日。寒風聊聊，稀葉疏落。
莫離園一手拎包，一手覆至于胸前，疾行飛檐，眸光犀利。
她從沒有這麽急躁過，這種感覺依舊是說不清楚的，就像小時候闖下了什麽大禍正被爹爹們捉了個正着。總覺得有個什麽堵在自己的胸口，又想有什麽被人從胸前拿走了，總覺得空蕩蕩的，卻又找不到根源，于是便愈急，愈加焦躁。
像一陣風一樣游竄四方，呼嘯、盤旋、纏繞，有始卻無終。
肩頭的沉重愈加明顯，胸前的一抹寒涼卻始終未消，她越是克制，侵骨的寒意卻是越重。
那種寒意，對比的分明。
曾經，漆黑一片中，她的腿傷了，好疼好疼，有個人背着她，那片溫暖卻是用鮮血化成的；寒冷的雪地裏，她迷迷糊糊中只記得，有人将她從雪坑裏拉了出來，背在肩上一直走、一直走……
思緒片片回溯，莫離園眸中一亮猛地住了腳，轉身朝着那金陵城東的大院裏又是一縱……
…… ……
夜深了，那時的莫離岚正在房裏專心的給蠱蟲們喂食，血蠱食的是血，所以莫離岚總要劃破身體用鮮血是給他們喂食，這也是她長日臉色茉白的一個原因。這樣的場景有些駭人，所以她從來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進行。
偏偏，這夜裏闖入一個和她一樣半夜不睡有着別樣愛好的人物，莫離園。
當時莫離岚手中的刀子剛劃了一半，血正斷斷續續地流下來，桌上的小碗裏有幾只蝌蚪般得小蟲，長着大口，獠牙分明。
莫離園是沒有見過這等場景的，她一個猛子沖進來，甚至都不給小二姐說話的機會，一臉的驚異，癡癡地看着對方。
莫離岚當是自己割脈喂蠱的舉動吓到了她，正要開口解釋：“小四，你……聽我……”
“二姐！”莫離園不由分說，一個大步向前，竟狠狠抱住了她。
“你、你這是……”明顯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到了，手中的小刀也咣當一聲掉去了地上。
“別動。”莫離園手中一緊，狠狠圈住了她。
莫離岚果真不敢再動了，兩個人就這麽緊抱了好一陣子，終于感到身上的緊力松弛了下來，再看清莫離園的臉色時，又是一怔。
莫離園慘白着一張臉，輕輕說了一句：“小二姐，我好像病了。”說着，手負在了胸前，在心髒的位置一撫。“姐，我這麽緊地抱着你，這裏卻還是又空，又冷，好生難受啊……”
作者有話要說：[PS]:這兩天年會，公司全體都在搞裝扮，cos大會啊！咱cos的是歐陽克，唉~光不務正業去了，辛苦等文地大家了。
關于小二出現的這段情節，又不懂的可以看《大俠，請不要那麽冷漠》中滴第33章：最是西風吹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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