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傷蝕骨日如年

情傷蝕骨日如年

這個學期的課程安排得非常緊湊,幾乎沒有多少空閑時間,班上的同學大多哀嘆學習任務繁重,但方朱聆卻不覺得課多,她只有忙碌的時候才可以不至一直沉溺在悲傷裏。

開學第二周迎來了她在異國的第一個生理期,上午第二節是導師的課,不知道是因為水土不慣,還是情志不舒,這次的生理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劇烈,她忍着洶湧如潮席卷般的腹痛,強行提着精神聽課。

艾伯爾納講到一半,留意到方朱聆的面色不太好,不禁暫停下來,問:“方,你還好嗎?”

方朱聆說:“我很好。”

艾伯爾納顯然不太相信:“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身體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方朱聆還是堅持說:“我很好,謝謝關心,不需要去看醫生。”

“好吧。”艾伯爾納最後還是叮囑一句,“你如果覺得不适,告訴我,随時都可以回去休息。”

“好的。”方朱聆點點頭答應,但她沒有提前回去,咬牙堅持上完了這節課。

下午第一節沒課,方朱聆回到租房,在客廳的儲物櫃翻出藥箱,本想找止痛藥,但目光觸到他給她準備的兩罐紅糖,又怔怔停了動作。過去四年的每個生理期,他都能準确推算到日子,為她準備一杯紅糖水。

這兩罐紅糖他給她準備了足足一個學期的量,是不是當時就已經早有預備要離開她?

方朱聆的眼眶猛然一紅,忍不住解鎖手機,點進他沉寂的微信,給他發了條信息:阿靖,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如果你還記得今天這個日子,就給我打個電話,或者回條信息,好不好?

她沒有吃止痛藥,痛得在床上蜷成了一團,手心裏始終緊緊抓着一顆紅糖,卻是近乎自虐地沒有泡來喝,潛意識裏胡亂地渴望着以這份疼痛去博他的一個回複,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手機,總想着也許再等等就會有回複。

時間被疼痛無限拉長,方朱聆維持着蜷縮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像個被時間永久定格的雕塑,只有額上不斷沁出的冷汗證明她還是個有知覺的活人。

也不知過了幾個小時,她最終生生熬過了這一場生理痛,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濕透,手心裏那顆紅糖的塑料包裝紙上也沾着一層她的薄汗,她知道應該去換掉濕衣,但她完全不想動彈。

手機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靜,外面的天色已經入暮,方朱聆有一種被疼痛洗劫後的平靜,現在腹部還有隐隐的墜痛,但相比之前的劇痛,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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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滿室昏暗的暮色中,她再次點進他的聊天界面,給他發了條信息,只有簡單的兩個字“阿靖”,再沒有多餘的話,所有的言語,所有的情緒,都包含在這一聲呼喚裏。

剛才生理痛得一片混亂時,她也沒有哭,卻在發完這兩個字後,再一次紅了眼眶。

發完了信息後,她一直停留在這個聊天界面,直到手機自動熄屏。

過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父親,方朱聆從床上撐坐起來,打起精神,接通了電話:“喂,爸爸。”

電話裏傳來父親溫和的聲音:“囡囡,下課了吧?”

“嗯,下課了。”方朱聆留意到這個時間在國內已經接近淩晨,忍不住問,“你這麽晚還沒睡嗎?”

父親說:“準備睡了,看到這時間你那邊是傍晚,就想給你打個電話,你吃飯了嗎?”

方朱聆知道父親習慣早睡,這麽晚沒睡,想來也是為了等她下課,給她打這個電話,她毫不猶豫地說:“吃過了。”

電話裏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也許是正在敷面膜,聽起來像捏着嗓子:“囡囡,你在那邊日常生活中有沒有缺什麽東西?你需要什麽東西就說啊,我跟你爸爸給你買了寄過去。”

“媽媽,我暫時不缺什麽東西。”方朱聆說。

父親又插話問:“開學兩個星期了,你在那邊還适應嗎?”

“适應啊。”方朱聆上個星期就回答過這個問題,她見家裏似乎不放心,于是又一遍重複說,“我在這邊一切都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

這通電話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挂,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方朱聆又給老師打了個電話,她錯過了下午第二節課,跟老師說身體不舒服,補請了假。

打完電話後,她也不開燈,在滿室黑暗裏坐了許久,才下床去洗了個熱水澡。

日子還是要繼續過,這個學期對于方朱聆,可以說是度日如年,她給他打了很多電話,也發了很多信息,但都沒有回複。

直到第三個月,她還是活在宛如昨天才被提分手那種新傷裏,唯一讓她好受點的是,最近這兩個月的生理期沒有再像剛來第一個月那麽痛。

每日下課回到租房的時候,方朱聆常常忍不住翻看以往的相冊,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和他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像個不得不飲鸩止渴的行客。

這天晚上下過一場雨,方朱聆睡不着,她索性坐起來,又一次翻起手機相冊,她和他都是不太喜歡拍照的人,手機裏的照片基本是美食和風景,人像照少之又少。

她的手指在美食和風景照中匆匆滑過,滑到一張兩杯飲料的照片,忽然停了下來,當時她坐裏側,他坐外側,在裏側那杯是錫蘭紅茶拿鐵,外側那杯是芝士桂花烏龍,就因為她随口說的一句話,他調換了兩人的飲品,這張照片裏沒有人像,但卻隐藏着他靜默無聲的情意,那時的回憶洶湧撲面。

方朱聆的指尖停留了很長時間,才繼續往下滑,滑過一張張作品、風景、美食,好不容易才又滑到一張人像照,這張照片也是她和他的聊天背景圖。他們大二時去北大未名湖玩,一個攝影愛好者拍的,照片裏未名湖畔一片落日餘晖中,他和她穿着情侶衛衣坐在湖邊背對着鏡頭,照片構圖別出心裁,他們不是主角,只是湖邊落日風景裏的一個點綴。她很喜歡這張照片,當即請那個人發給他們,收到照片後,她設置成和他的聊天背景圖,一直用到現在。

方朱聆失神地看着這張照片許久,現在這個時間點在國內是早晨,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她忍不住點開他的聊天界面,打下一句“阿靖,早安,我很想你”,按了發送。

她在他的聊天界面呆了一會兒,又回到手機相冊,再度往下滑,滑過一堆生活日常碎片照,滑到一個視頻,這個視頻是她和他某次去下館子,她一時興起拍的。

方朱聆點了播放,視頻裏他坐在對面,正在給她剝蟹,視頻無聲播放了十幾秒,才有人聲說話,她假裝陌生地問:“這位帥哥,我對你一見鐘情,要不要跟我談戀愛啊?”

視頻裏他擡眸望過來一眼,又低頭繼續剝蟹,嘴上卻配合着她演:“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視頻裏的她問:“我可以給你畫畫兒,我還可以給你洗衣生娃兒。把你女朋友甩了,跟我在一起,怎麽樣?”

視頻裏的他想也沒想就拒絕說:“不要,我只愛我的女朋友,全世界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視頻裏的她聽到他這句話,滿意地笑出了聲。

視頻錄到這裏便結束了,方朱聆又重新點了播放,她沒有再往下滑,一直停留在這個視頻,反複循環播放,在畫面來來回回跳動中,不知不覺早已經淚流滿面……

班上的同學不知道方朱聆活在怎樣的痛苦中,他們只覺得這個中國女孩有些孤僻,不太容易接近,平時約她一起去野餐、約她一起去寫生、約她一起去爬山,她都不會去。幾個月相處下來,還是不太熟。

學期第三個月的第四個周二是艾伯爾納的生日,他把全班同學都邀請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派對上準備了許多食物和酒水,屋裏及庭院也精心布置了一番。除了班上的同學,還有艾伯爾納的一些親友鄰裏也來了,氣氛一片輕松歡快。

方朱聆在屋裏吃了一塊披薩,然後拿着一杯果汁到外面的庭院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庭院裏挂了許多小彩燈,五光十色地閃爍着,有幾撥人三五成群散在庭院裏聊着天,時不時發出幾聲愉快的笑。

方朱聆喝了一口果汁,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機,她以前喜歡刷小紅書,在國外這幾個月都沒有再刷過,購物網站也沒興趣去看了,她在手機桌面三屏滑來滑去,目光掃過那些五顏六色的APP圖标,不知不覺間又點開了他的聊天界面。

上一條信息是今天中午發的,那時她在吃着三明治,問他:阿靖,你今天中午吃什麽?

現在給他發的每一條信息,她已經不再像開學初時那樣迫切地渴望得到他的回複,她僅僅抱着一點極度渺茫的希望,像千萬次碰運氣一樣每天給他發信息,希望在某天某個時刻的某條信息會得到他的回複。

方朱聆打下一句“阿靖,你在幹什麽”,在屋裏屋外的熱鬧談笑聲中,按了發送。

信息發出去後,她發的那句話旁邊突然帶上一個紅色的嘆號,下面兩行灰色的字:L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方朱聆心神大震,她立刻又發了一條出去,毫無例外地在第二條信息旁邊也帶上了一個紅色的嘆號。

她連忙返回手機桌面,點開電話簿,給他撥了個電話,結果求證了她的手機號碼同樣也被他拉黑了。

這件事對她的打擊,不亞于當初被他提分手。

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他兩次,一次是他提出分手時,還有一次就是現在發現自己被他删除聯系方式時。

方朱聆的心轟然一聲,仿佛掉進一個晦暗無明的深洞裏,失去了所有的方向。當他和她還保留聯系方式時,她就還可以抱着幻想他們仍然有重歸于好的一絲可能性,現在她和他之間連着的線忽然斷了,一種徹底丢失他的恐慌感強烈地吞噬了她。

方朱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租房的,她坐在床頭痛哭了一夜,整晚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洗漱的時候,從鏡中看到自己的雙眼浮腫,為了遮掩眼睛的異樣,只得戴一雙墨鏡去上課。

她每天都被思念和悲傷相互交織地煎熬着,但無論晚上經歷多少次崩潰,第二天始終都堅持去上課,一次課也沒有缺過,她不願被導師認為她對學業态度輕忽。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整個學期結束的時候,方朱聆完全不敢去回望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班上的同學組織了派對,慶祝長假的到來,方朱聆沒有去參加,她幾乎是一刻也不耽擱地收拾行李,乘坐當晚的航班,飛回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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