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地浩大故人遠

天地浩大故人遠

節目錄制完,方朱聆從電視臺出來,直接回了畫室。

畫室是她在回國一個多月後搭建的,在創意園租了一個靠角落的地方,一樓的位置,有兩面落地玻璃牆,光線充足,環境清靜,作畫舒适。她保留了房子原貌,沒做什麽改造,只添置了一些必須用品,整體有一種極簡風,因此顯得又大又空曠。

方朱聆回到畫室時,看到有兩個中年男人提着果籃等在門口,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他們見她走來,其中一人開口問:“請問您是方小姐嗎?”

方朱聆半帶疑惑地應說:“我是。”

那人接着說:“我們來自大侗嶺,有些事務想和您當面談談。”

方朱聆用鑰匙開了畫室的門,邀請他們說:“進來說吧。”

畫室裏有一張布藝沙發,她請他們落座,給他們倒了兩杯水,才提來平時畫畫的椅子在一旁坐下。

其中一人說:“方小姐,您那幅《故人何在》畫得實在太好了!我們也想請您去大侗嶺取景,畫幾幅畫。”

那幅《故人何在》在網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導致許多網友紛紛去取景地打卡,領導們商議後,希望效仿打造出另一個網紅旅游地,所以派他們專程來請。

方朱聆聽完他們的來意,想也沒想地拒絕說:“很抱歉,兩位的邀請,我不能答應。我那幅畫的走紅,純屬意外,同類事件,我不會再做第二遍,我不想把畫畫變成一種到處作秀的行為。希望兩位能理解,抱歉。”

他們對視一眼,都有些出乎預料,聽聞那幅受盡追捧的《故人何在》最後被她無償贈送給當地,他們本以為這趟差事很容易完成,沒想到竟然碰了壁!

另一人忙開口說:“方小姐,我們大侗嶺風景也十分秀麗,我們真的很有誠意來邀請,希望您再考慮一下。”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酬勞方面,如果您有什麽要求,我們可以談。”

方朱聆耐心地給他們解釋:“我不是否定大侗嶺的山水不美,但兩位可能有所不知,繪畫是一種由心而發的藝術活動。如果以交差為目的,用技巧畫出來,那只是完成了一幅畫,并不能算是一種藝術創作。從創作層面來說,這樣的作品是沒有生命的,我需要對我筆下的每一幅作品負責。非常抱歉不能答應兩位的邀請。”

他們兩個人又輪流勸說了一番,把能想到的好話都說盡了,但她始終毫不動搖。

Advertisement

他們見方朱聆完全不能被說服,最終相互對望一眼,同時站起來,留下了一張名片,說是如果有意向,随時聯系,然後告辭離去。

方朱聆送他們出了畫室,這時已經是傍晚,西斜的日光照穿庭中大樹繁茂枝葉的縫隙,透過玻璃牆落進室內,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光斑,像給地板嵌鑲了璀璨瑰麗的裝飾,她坐到畫板前,手裏拿着調色盤,過了許久都沒有落下一筆。

外面有風吹過,地上的光斑一陣換影,像在歡快地跳動。時光恬靜,是她的心不靜,方朱聆最終又放下調色盤,鎖了畫室,開車出了創意園,往東行駛。

開了四十多分鐘,到一個地方停下,從地下車庫直接上了寫字樓16樓,走到最裏面那間裝修極具個性的門店,敲了敲敞開的玻璃大門。

坐在前臺的卷毛小哥聞聲擡頭,見到方朱聆,說:“方小姐來了?請進。”

他帶她進了最裏面那間辦公室,便轉身回了前臺。

辦公室裏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他的桌上攤着滿桌照片,他嘴裏叼着一根煙,正站在桌前對那些照片挑挑揀揀。

見到方朱聆進來,他招呼說:“方小姐,請坐。”

方朱聆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她在滿屋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找了個位置坐下,清聲開口說:“我托你們找的人,有消息了嗎?”

她回國之後又嘗試了一遍從相熟的人裏打聽他的去處,但沒有人與他還有聯系,她終于意識到通過自己的人脈也許永遠也找不到他,她最終決定去找偵探社,希望通過他們,能幫她找到他。

盡管明明知道偵探社一旦有什麽消息,必定會打電話給她,她還是忍不住隔三差五跑上門來問一問。

郭始也在桌上的煙灰缸裏按滅手裏的煙,從桌後走出來,背倚在辦公桌上,搓着手笑笑說:“方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們的人還沒有找到。”

郭始也看到雇主臉上一瞬間的失望神情,他做這一行見識過各種各樣的雇主,有些暴脾氣的雇主早就破口大罵了,但這個雇主沒有什麽過激的言行,他卻打從心裏覺得歉疚,找了兩個多月,沒有任何的眉目,雇主每次上門都收獲一個失望的結果。

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從她頻繁上門的次數也可想而知她心裏有多着急,郭始也忙又接着說:“方小姐,我會讓底下的人加大力度去找的。”

“謝謝,我等你的好消息。”方朱聆站起身,告辭出了偵探社。

前臺小哥見這個顧客來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來了不到五分鐘就走,不知道她辦的是什麽事務,以為她是為了找男朋友腳踏兩只船或者老公出軌的證據,不由得對她的背影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方朱聆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被揣測成什麽樣子,她回到自己的車上,一時沒有動彈。

在車裏默然坐了許久,她才發動車子開出車庫,往家的方向開去。

方朱聆回到家時,父母正在廚房忙碌,爺爺被邀請去天津的一個水墨畫比賽做評委,奶奶陪着他去了,家裏只有他們三個人。

方朱聆走進廚房,想幫父母打打下手。

方儒航正在流理臺邊洗菜,見她進來,又把她趕了出去,說是不用她幫忙,晚飯很快就做好了。

方朱聆只好又從廚房裏出來,不到半個小時,熱氣騰騰的飯菜便擺上了飯桌,一家三口坐下來吃飯。

方儒航這時得了空,才問她:“囡囡,今天去錄節目順利嗎?”

“順利。”方朱聆想起等在畫室門口找自己那兩個人,“對了,今天有兩個人來找我,想邀請我去大侗嶺畫幾幅畫。”

邱詠惠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順口問:“大侗嶺在哪兒?”

方儒航接口說:“沒聽過,估計在比較偏遠的地方。”

他轉問方朱聆:“你答應了嗎?”

“沒答應。”方朱聆說,“我覺得他們不是單純來找我畫畫,他們只是想借用我的網絡熱度,他們的目的性太強,我拒絕了。”

方儒航聽她說完,點了點頭:“你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無論你答應或不答應,我們都支持你。”

在父女兩人說話時,邱詠惠就着桌上的幾碟菜,每樣都給女兒夾了一些。

方朱聆碗裏的菜瞬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她連忙說:“媽媽,我自己會夾。”

邱詠惠說:“多吃點,之前在國外上學,每次回來見你都那麽瘦,想你也吃不慣西餐,但你不在我們身邊,我們也照顧不了你,現在回來家裏養了兩個多月,怎麽還不見長點肉?你要給我多吃點。”

她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什麽:“哎,今天我和你幾個阿姨一起出去喝茶,你楊阿姨跟我說,想給你介紹個男孩兒。”

方朱聆手裏的筷子一頓,母親的聲音在耳邊繼續說着:“那個男孩比你大兩歲,也是留學博士,之前在法國留學,學的是金融,照片我看過了,長得還不錯,大概高你二十公分,看起來跟你挺配的。”

邱詠惠說完後,見女兒一直沉默,忍不住唠唠叨叨說:“囡囡,我覺得你們可以見上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緣,你也不小了,畢業出來都27歲了,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媽媽。”方朱聆緩緩說,“我有男朋友。”

方儒航在一旁聽得有些意外,沒想到女兒已經談了男朋友,他正想問問詳細情況,但見她又低頭沉默吃飯,似乎不願多談,只聽妻子驚喜地緊接着追問:“你有男朋友了?是個什麽樣的男孩兒?你們談多久了?怎麽沒聽你說過呢?什麽時候帶回家裏給我們看看啊?”

方儒航在桌子底下輕輕碰了碰妻子的腿,邱詠惠這才發現女兒今天似乎情緒不高,她識趣地收了口。

方朱聆吃完飯就回了房間,她在房裏也沒做什麽。她在英國的時候,常常會把倫敦時間換算成北京時間,想象她當下的那個時間裏他正在做什麽,現在她和他腳踏同一塊土地,頭頂同一片天空,共用同一個時間,她卻依然覺得自己離他很遙遠。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方朱聆開了電腦,茫茫然登上郵箱,對着新建的空白郵件愣怔好半天,打下一句“阿靖,我很想你”,郵件只寫了個開頭,她卻已經淚流滿面。

房中靜寂,時間在無聲地行走,她流完一場淚,最終又清空郵件,退出了郵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