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中有思未外道

心中有思未外道

第二天,梁朵茉起晚了,她在廚房裏一通忙碌做好早餐,出來時見哥哥醒了,她又去端來洗漱水,擰幹毛巾,正想給哥哥擦臉。

“我自己來吧。”梁顧靖啞聲說。

梁朵茉的動作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哥哥說話了!她的心裏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突如其來的欣喜,也有難以言表的酸澀。

昨晚她告訴迷迷糊糊裏的哥哥自己不是“朱朱”時,她覺得自己又打擊了哥哥一次,她目睹了哥哥眼裏的希望迅速萎謝下去。

她看到哥哥漆黑的瞳仁裏只剩下一片寂滅的灰暗,她甚至懷疑哥哥的病必然再度加重了,沒想到哥哥今天竟然開口說話了。

梁顧靖接過梁朵茉手裏的毛巾,端起洗漱水,自行進衛生間去洗漱。

等梁顧靖洗漱完出來,梁朵茉已經把兩個人的早餐盛進了碗裏,熱氣騰騰的雞蛋粥,散發着淡淡蛋香和米香。

他們吃早餐時,梁朵茉問梁顧靖:“哥哥,你今天想去哪裏走走?”

梁顧靖手裏拿着勺子,說:“你不用陪着我了,回去上班吧,我也該回去上班了。”

梁朵茉聽哥哥這麽說,心裏像針紮一樣疼,這幾年裏哥哥已經習慣了高負荷緊繃的工作,就連悲傷,也無法盡情放任。她吞下了喉嚨裏的哽咽,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說:“哥哥,我已經請好假了,這段時間我都可以陪着你。”

梁顧靖的聲音因長時間沒有說過話而異常沙啞,他說:“朵朵,你才入職沒多久,不要請長假,這樣會影響領導對你的印象。”

梁朵茉想了想,覺得讓哥哥去上班,回歸正軌的生活或許也是一件好事,于是她說:“好吧。”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麽,又說,“哥哥,我訂了今天去聽古典樂演奏會的票,我們聽完今天的演奏會,明天就各自回去上班好嗎?”

“好。”梁顧靖答應說。

他們吃完早餐,梁朵茉拿碗去洗,她收拾幹淨廚房出來,見哥哥目光定定看着入門處的鞋架,沉默不語。

鞋架上原先放有一雙那個女孩子的拖鞋,梁朵茉擔心哥哥觸物傷情,從看醫生回來那天就把這間屋裏那個女孩子的衣物用品都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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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問,梁朵茉便沒有說。

她倒來一杯溫水,熟練地配出一次的藥量,這幾天喂藥喂習慣了,她直接喂到哥哥嘴邊:“哥哥,先把藥吃了。”

“我自己來吧。”梁顧靖伸手接過水和藥。

梁朵茉看着他把藥吃了,她不願讓哥哥留在屋裏胡思亂想,于是提議說:“哥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買菜吧?”

“好。”梁顧靖和梁朵茉一起出門。

菜市場正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問價聲、報價聲、砍骨聲、殺魚聲,響作一片,彙成一幅有聲的市井日常圖景。

他們停在一檔青菜檔前,梁朵茉看着檔上擺得整整齊齊,覆着一層水珠的各種青菜,問梁顧靖:“哥哥,你想吃什麽菜?”

沒得到回答,梁朵茉不由側頭看去,只見哥哥的目光落在檔中的小蔥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正在出神。

她不知道哥哥和那個女孩子交往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哪些東西有可能會觸發哥哥的回憶,她可以把租房裏關于那個女孩子的用品統統收起來,但她無法把世界上他們生活中接觸到的所有物品都收起來。

梁朵茉壓下心頭的擔憂,碰了碰梁顧靖,又問了一遍:“哥哥,你想吃什麽菜?”

梁顧靖收回目光,說:“芥蘭。”

他們在青菜檔買了芥蘭,去肉檔買了排骨,去魚檔買了鲈魚,去水果檔買了葡萄。

回到租房,梁朵茉立刻着手做飯,演奏會在下午兩點開始,她準備早些吃完午飯,讓哥哥睡個午覺再出發。

她在廚房忙着洗排骨,水流嘩嘩響,梁顧靖進來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梁朵茉看了看剩下的幾樣活,說:“哥哥,你幫我切點姜絲吧,蒸魚需要用。”

她從竈臺下面的置物架裏找出前兩天買的姜,遞過去:“切一半就夠了。”

梁朵茉把姜交給哥哥,又忙着洗魚,她仔細地剔淨殘餘的魚鱗,把魚裏裏外外清洗幹淨,在她回頭找碟子時,只見哥哥把整大塊姜幾乎都切完了,他還在不停地切,她忙出聲提醒他:“哥哥,夠用了,不用切了。”

梁顧靖像是才回過神來,他看着自己切出的一堆姜絲:“我是不是切太多了。”

梁朵茉說:“沒事,反正姜能去腥,切多了就多放些。”

梁朵茉做了一道清蒸鲈魚,一道焖排骨,一道生炒芥蘭。

他們正準備吃飯時,梁顧靖的手機鈴聲響了,梁朵茉這幾天幫哥哥接電話接成了習慣,她一時順手拿起來便接了,只聽對方說:“喂,梁生,你上個星期帶我去看的那個房子,我想再去看看,你下午有空嗎?”

梁朵茉說:“不好意思,梁生請假了,明天再跟您約時間去看房可以嗎?”

“好的。”對方應下,挂了電話。

他們吃飯時,梁朵茉夾了一塊魚肉,剔掉刺,夾進哥哥碗裏。

梁顧靖說:“我自己來吧,你也吃。”

梁朵茉想到明天就要回去銷假上班了,她對哥哥這樣的狀态始終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叮囑:“哥哥,你的藥一天要吃三次,分別是早中晚飯後吃,你要記得按時吃喔。”

梁顧靖說:“好。”

梁朵茉又說:“醫生開了一個星期的藥,等你吃完了,我們再去複診一下。”

梁顧靖說:“好。”

梁朵茉的眼眶一熱,她忙把頭埋下去扒飯,沒讓哥哥看見。這些年來都是哥哥帶領着她走過成長的每個關口,在她心目中,哥哥一直都很強大,這是哥哥第一次像個弟弟一樣乖順地受她安排,也是哥哥第一次在她面前顯示脆弱。

他們吃完飯,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提前十分鐘到了星海音樂廳。

在交響樂演奏大廳,幾乎已經座無虛席,偌大的演奏廳內并無人交談,現場的氣氛讓人不由自主地保持安靜。

梁朵茉是在朋友圈看到的關于這個古典樂演奏會的信息,她想到音樂的安撫作用也許對哥哥的病有幫助,于是訂了票,他們找到位置坐下。

沒多久,燈光暗下去,只有樂池亮着光,樂團中成員拿着樂器各就各位,指揮家舉起了指揮棒。

一剎那的靜止後,指揮家手中的指揮棒一動,演奏開始。

悠遠的音樂在指揮家的動作下,從不同的樂器中流淌出來,交織成一片天籁之音,環繞在現場每個人的耳邊。

音符被編織成語言,像一首宏大的史詩,像一聲古老的詠嘆,又像一位勘破生死的智者的吟唱,撫慰着人世途中每一顆疲憊的心。

沉浸在這樣宛如從歷史長河中流淌千萬年而來的厚重樂聲中,塵世的累累煩惱仿佛都被隔絕在千萬裏之外,單薄的生命被承托、被安頓、被治愈,一時竟讓人忘了此身在何處。

演奏會結束後,大家還在意猶未盡地回味,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開始陸陸續續離場,梁朵茉側頭看哥哥似乎還沉浸着,她不舍得打擾,直到所有人都走後,他們才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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