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今生至盡無餘歡
今生至盡無餘歡
南方的秋候一天天深了。
梁朵茉回到公司上班,主管給她安排了不少工作,公司最近在趕兩個甲方的物料,同事們都忙得應接不暇。
梁朵茉寫完一個三折頁和兩份宣傳手冊,同事來叫她一起去吃飯,她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中午了。
梁朵茉和同事們一起走去公司附近的餐館,在路上,她落後她們幾步,撥了個電話給梁顧靖。
電話才響兩聲就被接通了,哥哥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沙啞:“喂,朵朵。”
梁朵茉想知道哥哥這個早上是怎麽過的,她恨不得把哥哥每一刻做了什麽都問一遍,但她又不願表現得太過小心翼翼,最終只揀了最平常的問:“哥哥,你吃飯了嗎?”
梁顧靖說:“吃過了。”
梁朵茉又問:“吃了什麽菜?”
“冬菇蒸雞,蒜苔炒肉。”梁顧靖說。
梁朵茉從這些信息裏得知哥哥飯食如常,寬了寬心,只聽電話裏哥哥問她:“你吃飯了嗎?”
梁朵茉說:“沒呢,現在準備和同事去吃。”
說話間走到了餐館門口,他們結束了通話。
梁朵茉和同事們吃完飯,回到公司,休息了半個小時,下午接着忙,主管給她反饋了三折頁的幾點修改意見。
梁朵茉改完三折頁,又着手做另一個甲方的項目包裝,等她把主管交給她的工作都做完時,不知不覺已經七點多了,有些同事已經下班,還有些同事在加班,辦公室裏只有鍵盤敲擊聲,梁朵茉拿起手機,走出辦公室,給梁顧靖撥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了,她問他:“哥哥,你吃晚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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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梁顧靖說,又問她,“你吃了嗎?”
梁朵茉說:“沒呢,我現在才忙完,準備回去了。”
她站在辦公室外走廊的窗戶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問:“哥哥,你今晚吃了什麽菜?”
梁顧靖說:“豉油雞和菜心。”
梁朵茉聽哥哥說着三餐裏的平常菜品,心裏有柔軟的情緒升起,今天是哥哥第一天回去上班,她本來還很擔心,現在看來哥哥的狀态似乎不錯,她覺得哥哥在一點點地回歸規律的生活。直到這時,她才漸漸有了松一口氣的感覺。
她轉過身,背靠在牆壁上,和他閑聊起來:“哥哥,你今天忙嗎?”
“不是很忙,帶兩個客戶去看了房。”梁顧靖說。
梁朵茉像往常在學校裏那樣,同哥哥半撒嬌半分享自己的一天:“我今天可忙了,公司新簽了兩個甲方,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堆事,平時我們下午有半個小時的茶歇,今天大家都顧不上歇息了。”
梁顧靖說:“你忙完就回去吃飯吧,現在也七點多了。”
“好。”梁朵茉說,她看着走廊上的燈,有一只不知名的小蟲繞着其中某盞燈飛來飛去,但玻璃燈罩阻擋,始終沒辦法靠近,她想到哥哥一個人待在租房太孤獨,忍不住提議,“哥哥,要不這段時間你回來同我和媽媽一起住吧。”
梁顧靖說:“沒事,我現在的樣子,媽媽看了會擔心,這段時間還是按照你之前的說辭,讓媽媽以為我去出差了。”他頓了頓,又補一句,“等我好了再回去。”
梁朵茉默然,他們一家三口相依為命的這些年,無論是哥哥,還是她,都習慣了向媽媽報喜不報憂。
梁朵茉和哥哥打完電話,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回了家。
第二天是周四,他們公司要趕在周五把物料給甲方,所有同事都在争分奪秒,老板給他們點了酸菜魚、水煮牛肉、毛血旺、爆炒牛蛙等外賣,大家中午都沒有出去吃。
他們在會議室把外賣鋪開來,每人端着一碗飯熱熱鬧鬧地圍在一起吃,梁朵茉在吃飯前拿着手機出了辦公室,給梁顧靖打了個電話,她不問一問哥哥吃沒吃,始終有些惦念。
電話接通了,大概是在路上走着,有些吵嚷的雜音,梁朵茉問:“哥哥,你吃飯了嗎?”
梁顧靖說:“準備去吃,你吃了嗎?”
梁朵茉說:“沒呢,今天太忙了,老板給我們點了外賣,我們在公司吃。”
電話裏的雜音突然變少了,梁朵茉只聽哥哥說:“那你去吃吧,我也到店裏了。”
“好。”梁朵茉和哥哥結束簡短的通話,回到會議室,同事們正吃得歡快,有說有笑。
主管叫她:“小茉,快來吃!”
梁朵茉只見自己的飯碗上堆了許多菜,坐在旁邊的設計小哥說:“你剛才沒在,我怕大家把菜都吃完了,給你每樣都夾了一些。”
“謝謝。”梁朵茉拿起筷子吃起來。
他們吃完飯,從下午一直忙到将近九點,總算把物料都趕了出來。
梁朵茉背着雙肩包邊走出辦公室,邊給梁顧靖打電話。
這個時間點過了下班高峰期,寫字樓裏比較清靜,梁朵茉等着電梯上行,電話接通了,她問他:“哥哥,你吃過飯了吧?”
梁顧靖說:“吃過了。你吃了嗎?”
梁朵茉說:“沒有呢,我才忙完,現在在回去的路上。”
她從寫字樓走出來,吹着秋季的晚風,向地鐵站走去,在一天忙碌過後的閑暇裏問他:“哥哥,你今天怎麽過的呢?要帶客戶去看房嗎?”
梁顧靖說:“上午帶客戶去看房,下午參加公司的季度會。”
梁朵茉聽到哥哥一天時間充實,她心裏有些欣慰,哥哥在這個世界上剛剛痛失了一個愛人,她希望工作中這樣那樣的瑣事纏繞着他,讓他能夠分心旁顧。
梁朵茉經過一個廣場,有樂隊在表演,正在唱一首搖滾,鼓樂聲激越,哥哥也許聽到了她這邊的喧鬧,問她:“你回到哪裏了?”
梁朵茉說:“準備進地鐵了。”
地鐵站裏信號不太好,梁朵茉在進地鐵前和哥哥結束了通話。
第二天是周五,他們公司向甲方交了差,工作的氛圍一片輕松,老板說:“這周末我請你們去從化玩,我們去農家樂釣魚、摘楊桃、吃燒烤。”
“好啊!好啊!”同事們紛紛響應。
也有人提議:“老板,我們去增城漂流吧,玩點刺激的!”
老板讓大家投票,去從化還是增城,結果大部分人都想去摘楊桃,最終定了去從化。老板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當即讓前臺訂房。
老板回了辦公室,大家都在熱烈的讨論着從化還有什麽好玩,梁朵茉忽然想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臺歷上寫的備忘錄,這周日她要陪哥哥去複診,那就去不了從化了,她忙去找老板請假。
“不批。”老板坐在辦公桌後虎着臉沉聲說。
梁朵茉愣了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逗你呢。”老板笑起來,“這次就算了,下次要參加啊,這屬于公司團建。”
“好的。”梁朵茉忙點頭答應。
他們今天不太忙,大家都在周末出游的雀躍情緒裏,沒什麽心思做事,中午到點就去吃飯。梁朵茉在路上依然打了個電話給梁顧靖,鈴聲響盡了,也沒接通,她以為哥哥正在忙,又給他發了條信息:哥哥,你吃飯了嗎?
吃完飯出來,她也沒有收到哥哥的回複,梁朵茉忍不住又打了個電話過去,還是沒有接通。
她不由得有些慌張起來,這時她們已經回到寫字樓下,梁朵茉和同事交代了一聲,返身往地鐵站跑去。
在地鐵上,梁朵茉不斷地打着哥哥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她心裏的慌張感越來越重,從地鐵站出來,一路跑向哥哥的租房。
她但願只是她的過度敏感,希望哥哥只是調了靜音或者手機沒電了,但不去租房看一眼,又始終放不下心。
梁朵茉急急忙忙用鑰匙打開租房的門,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當即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叫,只見哥哥躺在地上,身前的畫板上有一幅新近完成的畫,漫天的雲霞,觸目驚心的紅。
梁朵茉腳步踉踉跄跄地撲過去,連聲呼喚:“哥哥,哥哥,哥哥……”
而梁顧靖雙目緊閉,臉上血色全無。
梁朵茉的淚水如泉湧,模糊了眼前的世界,盡管見着哥哥幾乎把整顆心都掏了出來,地上的血泊也已經幹涸,顯然有一段時間了,她還是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打了急救電話。
救護人員很快趕到,醫生看到現場的情況,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當場宣布死亡。
守在一旁的梁朵茉聽到醫生這樣說,一遍又一遍地哀懇:“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
醫生早已見慣生死,對于家屬無助的懇求,最終也只能說一句:“節哀。”
救護人員最終空手而去,留下一室絕望的沉寂。
“哥哥……”梁朵茉抱起滿身血跡斑駁的梁顧靖,撕心裂肺地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