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驚世之豔成絕響

驚世之豔成絕響

所有東西都收拾好。

哥哥的遺物,梁朵茉一件也舍不得扔,她要把這些物品都帶回家。

梁朵茉唯獨不知道怎麽處理的一件東西,是哥哥留下的那幅畫。

哥哥自小出類拔萃,有驚人的繪畫天賦,她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就是別人對哥哥的各種誇獎,而她比哥哥差遠了。

這些年,哥哥深陷在泥濘裏,把她和媽媽托出幹淨的地面,讓她們能像世界上所有普通人那樣正常地生活,不被變故和債務所累。

失去爸爸的時候,她還沒成年,是哥哥既做兄長,也做父親,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着她好好地長大。

梁朵茉幹澀的眼裏再一次湧出淚水,她想起這些年哥哥在她生命中為兄為父的每個片段:讀高三時經常發燒,總是哥哥三更半夜裏背着她去醫院,陪她打點滴;在每個大雨滂沱的放課後,也是哥哥撐着傘等在校門外接她回家;填報志願時,也是哥哥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她很多指導性的建議……

她雖然在單親家庭裏成長,但她從未覺得自己缺失過父愛,哥哥關心她的身體狀況,關心她的學習狀況,也關心她的情感狀況,像天下所有老父親一樣,擔心她懵懵懂懂就懷孕生子,也擔心她年紀輕輕就被不良男同學拐跑,總是時不時就要叮囑她幾句。其實哥哥不知道,她的哥哥這麽優秀,能讓她鐘情的男生自然不能比哥哥差太多。

哥哥這些年用盡心血把她養得不自卑、不敏感、不怯懦,讓她像平常人家的姑娘一樣正常地長大。她一定不能辜負哥哥,她要像哥哥曾期望她那樣健康、快樂、踏實地活着。

對于哥哥留下的畫,梁朵茉最後捐給了一個慈善機構,雖然她也很不舍,但這幅畫美得太過驚豔,她最終選擇把藝術歸還給大衆。

太陽照常東升西落,活着的人還得繼續面對明天的生活。

梁朵茉回到公司上班時,同事們見到她的樣子都吃了一驚,紛紛關心她怎麽幾天沒見瘦了這麽多。

梁朵茉只說家裏出了點事,同事們見她不願多說,都識趣地沒有細問。

日子按部就班,梁朵茉在公司的表現雖然算不上多出色,但做事勤懇耐勞,最終順利過了三個月試用期。

正式轉正這天,她請部門的同事一起去吃了頓飯,吃的是回轉小火鍋,大家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吃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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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吃完飯出來時,外面的北風凜冽,吹到身上令人發抖,同事們都瑟縮着說冷。

梁朵茉倒不覺得冷,以前生活在北京時,這個月份已經在下雪了,南方的這個城市,冬天都沒有低下過零度。

梁朵茉和同事們一起往地鐵站走,在同事們讨論這波冷空氣持續時間有點長的熱鬧說話聲中,她有些恍惚地想,在廣州讀書生活的這幾年,她再也沒有見過雪了。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她心底裏其實是在思念故鄉。

隔年開春,一場春雨過後,人行道旁的各種植物都冒出了一層嫩綠綠的新芽,走在路上到處一派生機勃發。

這天,梁朵茉正在家裏吃着媽媽煮的甜醋豬腳姜,電話突然響了,是一個很簡短的號碼,她接起來,只聽一道女聲說:“喂,您好,請問是梁朵茉梁小姐嗎?”

“我是。”梁朵茉說。

對方接着說:“梁小姐您好,我這邊是聰耳慈善中心的工作人員,很感謝您給我們捐贈的畫,我們籌辦了一場畫展,也邀請您過來看展,稍後我會把畫展舉辦的詳細地址和日期發到您的手機上。”

梁朵茉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意外,她沒明确說去或不去,只跟對方表示知道了。

結束通話後,梁朵茉沒有告訴媽媽這件事,媽媽最近才平複了一些,她不想再勾起媽媽的傷心。

畫展開展的第一天,梁朵茉獨自去了。

展館外立着一塊印着“明日·希望——民間畫家作品展”的KT板,她目光落在“明日·希望”的字眼上,看了很久,才邁步走進去。

梁朵茉一幅幅看過去,最終在左面牆壁角落看到了哥哥的畫。

自從家裏出了變故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哥哥畫畫,這幅是這幾年裏她看到的唯一的一幅,也是她成年後第一次對哥哥的驚才絕豔,有這麽深刻而直觀的認識。

她不知道哥哥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态創作的這幅畫,如今它擺在這裏,供世人觀看,世人或許會驚嘆它的美,或許會讨論它的構圖,或許會批判它的用色……但世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它背後的來歷。

梁朵茉凝立在這幅畫前,長久緘默,直到窗邊的日影西斜,終而邊抹淚邊匆匆走出了展館。

道路上車水馬龍,外間的熱鬧和展館裏的安靜割裂成兩個世界。

梁朵茉在公交站坐了很久才平複下心裏的悲傷。她面前的公交車來了又去,乘客們上上下下,各有去處,每個人都不知道別人身上背着怎樣的傷痛,也不知道別人這一路走來曾經歷過多少悲歡離合。

生命風流雲散,他們都是過客。

又過了幾天,梁朵茉部門忙的一個項目收尾了,這天下午茶歇過後,平面設計師給她發了一張長圖,打字跟她說:小茉,主管說你比較細心,讓你幫忙篩查一遍,看看這上面還有沒有錯別字,沒有的話,我就交貨了。

梁朵茉發了一個“好的”表情包。

她打開圖片,滑動滾輪放大,從頭看下來,看到有個地方“有利利于”,多了個“利”字,她截出來标紅,打字跟設計師說了。

設計師給她發了句“收到”,又補了個“感謝”的表情包。

梁朵茉接着往下看,沒多久,發現“明辯事理”中的“辯”字錯了,她又截圖發過去。

梁朵茉逐字逐句從頭到尾讀下來,發現了好幾處錯誤,她每發現一處就截圖發給設計師。

看到最後一段的時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梁朵茉以為是快遞,接了起來,她剛想開口,對方已經當先問:“喂,您好,請問是梁顧靖先生嗎?”

梁朵茉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從別人的嘴裏聽到哥哥的名字,乍然聽到,她的心毫無防備地一痛。

她默了幾秒,穩住聲音,說:“我不是。”

對方接着說:“我是慈善中心畫展的負責人,這邊畫展上有兩位畫家看到梁顧靖先生的畫,非常欣賞,想跟梁先生做進一步的交流,請問您願意把梁先生的聯系方式給他們嗎?”

梁朵茉的淚水不自覺流下來,她深吸幾口氣,極力以平穩的聲音答複說:“給不了。”

她答複完對方,在洶湧的情緒決堤之前,挂斷了電話。

梁朵茉不願被同事看到自己落淚,她起身離開工位,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寂靜的長廊空無一人,她站在窗戶前,情緒一時收不住,還挂着滿臉淚。

寫字樓下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序地奔忙在自己的生活裏,梁朵茉站在樓上像個局外人看着衆生奔忙,又像個局內人深陷其中。過了許久,她收住情緒,在心裏默默想,哥哥在,她尚有憑依,哥哥不在了,從今以後她只能獨立地去面對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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