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清不楚的關系
第1章 不清不楚的關系
立夏,天成路。
天際剛泛出魚肚白,氣候涼快,透明玻璃窗上凝集出一層薄薄的氤氲水霧。
萬和巷口西側獨棟老洋房三樓,這會兒浴室裏沒開燈,門大敞開,卧室柔白的光線無聲洩落進去,将花灑底下的身影卷入其中……容因背對着門口,稍仰頭,任由溫熱的水流經全身,從白皙的脖頸到分明的鎖骨,再到平坦的小腹,她合上雙眼,紅潤好看的雙唇輕張,思緒還沒平穩,有點子亂。
白天工作的乏累與連夜未眠的疲憊交織,與昏暗空間中逐漸升起的水汽混雜,怎麽也分舍不了。
整個人也很亂。
不止是此刻的心神,還有當下的一切。
許久,直至有風吹進來,感到有些冷了,慢慢收回神,抹了把臉上的水,容因才擰上花灑開關,随手扯下搭在架子上的浴巾,不慢不緊擦擦水,圍上,再出去。
外邊的房間依然整潔,一如往常,除了門口和正中間的床上。
兩雙精致的高跟鞋散落,有一只都被甩門外面了,其餘剩下的也沒好到哪兒,七扭八歪倒地,似乎昭示出昨晚她們抵達這邊時的情形。
而床上,其中那雙米白色高跟鞋的主人還趴着,柔軟的被子一角蓋在對方腰後,遮擋得恰如其分。女人的身材窈窕曼妙,腿長,後背勻稱,蝴蝶骨微微隆起,皮膚白,她不算豐滿,但也不是那種幹瘦如柴的類型,一頭長直發如瀑,高鼻梁琥珀色眸子偏深,五官立體,長得挺明豔大氣。
這位姓溫,叫溫如玉,名不副其實,是個很玩得開也比較幹脆的,與容因是同一路人。
她們昨晚在酒局上碰到,散場後就一起回了這邊,順勢留宿這邊住一晚就到了現在。
當然,這不是她倆第一次這樣,上一回發生相同的事情還是在好友舉辦的聚會上,兩人在此之前只見過幾次,交際并不多,那天對彼此的印象還行,不反感,之後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過那一回是在溫如玉家裏,不在這兒。
這是第二次,雖然雙方之間還并不熟悉,不太了解。
容因光腳出來,踩在幹淨的地毯上,走一段,已然恢複了原先的模樣,面色不冷不淡,游刃有餘,拿杯子倒水,還不忘了問一句:“要嗎?”
那邊的溫如玉聞言,勉強動了下,回頭:“都行。”
容因倒了兩杯水,上前走近,将另一杯水擱床頭櫃上。
溫如玉懶散趴了老半天了,緩半分鐘,撐着左胳膊,半邊身子支起來,改為坐着,背後的被子随之下掉堆成一團。
同一時間,容因不着痕跡側轉,平靜地又走開,有意無意做別的去。
這時候倒是要避嫌了,極其有分寸。
溫如玉将其反應收入眼中,下意識挑了下眉尾,沒料到她會這麽做,可随即也不是特別在乎這種細枝末節的,也起來收拾。
一邊倒饬,胡亂撿起一件不知是對方還是自己的外套丢桌子上,慢條斯理撥開頭發,一邊輕聲問:“不再睡會兒,起這麽早?”
容因頭也不回:“睡不着了。”
“早上還有事要做?”
“算是吧。”
“大忙人。”
“你呢,沒工作了?”
“還不知道,得晚點看了。”
容因名下有一家兼帶賣花的飲品店“卡法”,跟朋友喬言合夥開的——店址就是這裏,樓下那兩層,三樓她自住。
這棟老房子前些年差點趕上了拆遷大潮,可惜運氣差最終還是遺憾落選,房子的原本是容因的爺奶共有,後來兩個老人被接走去了上海養老,他們就把這兒過戶給了她。
“卡法”一般上午九點營業,現在才六點多。
容因的事肯定和店裏無關,至于是什麽,那就不知道了。
溫如玉自覺,知趣只字不問,淺淺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等到容因弄完要出去了,突然開口:“能借身穿的不?”
“怎麽?”
“上午有個合同要簽,來不及回去再換了。”
穿來的這條裙子沾了酒味,經過一夜已不太好聞,去應酬肯定不行,必須換一身。溫如玉絲毫沒客氣,頭一回來就如此不見外。
好在容因不介意這個,點點頭,輕聲說:“随便。”
她們身高相近,都差不多173cm,容因衣帽間裏有幾套風格适合的正裝,她沒幫着找,溫如玉只能自己挑了。
容因換了衣服先出去,把房間留給溫如玉。
打開衣櫃,溫如玉找了件偏休閑款的白色套裝,容因的穿着風格相對簡單幹練,一水兒的暗色調,幾乎沒有鮮豔的款式。
當發現最裏邊的衣櫃裏挂了條紮眼的紅裙,看出來那應該不屬于容因,而是另有其主,溫如玉不由得多瞅了下。
顯而易見,自己絕對不是這兒的唯一客人。
紅裙性感熱烈,深V領,很修身,剪裁十分漂亮,估計對方也是個外向熱烈的女人,而且同容因關系匪淺,往來較多,否則不至于能把裙子放在這邊。
就是不清楚是無心留下,還是故意而為之,向後來者宣示主權。
溫如玉見怪不怪,對此沒啥觸動,更不在意,僅僅半晌就挪開視線了,磨磨蹭蹭去洗漱。浴室中餘溫尚存,潮濕又沉悶,殘留着清冽的淡香。
兀自在這邊多待了半個多小時,出去前捎帶将床鋪整理齊整。
三樓全部都是容因一個人的生活區,卧室對面是書房,客廳尤為寬敞,兩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廚房是半開放式,整體的複古南洋風裝修相對繁複,與容因平時的樣子完全是反着來的。
早飯已經做好了,煎雞蛋和烤面包,有兩份。
客廳的燈光暖黃,容因這時穿了件寬松的T恤,頭發半紮,還沒化妝,素面朝天但氣色不錯,皮膚細膩光滑,柔和的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層模糊的輪廓,遠遠看着沉穩優雅。
容因正在煮咖啡,瞥見她,咖啡也煮了雙人份。
坐一塊兒吃早飯,她們面對面,溫如玉不問那件紅裙,佯作什麽都沒看見,容因徑自拂了拂臉側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當周遭全是空氣。
桌子右下角的手機不合時宜地亮了幾次。
不是溫如玉的手機。
屏幕連續變亮,先是微信消息彈出,接着一個備注為“高”的號碼打來,前後起碼三次。
容因置若罔聞,壓根沒有要搭理的意思,就這麽冷處理。
即使是靜音,可對面的動靜也相當突兀,想無視都難。溫如玉不動聲色打量,莫名其妙有種預感,直覺那是紅裙子的正主。
看這架勢,她們的關系多半比她想的還要親近些,至少不會只是留宿這麽簡單。
電話再次打來,許是不耐煩了,容因将其掐斷,把手機也翻一面覆在桌上。
溫如玉好整以暇抵着椅子,忍不住開口:“女朋友?”
容因不正面回答:“你不認識。”
她們本就不熟,無論是或不是,溫如玉必然都不認識。
意料之中的答案,以為是自個兒在不方便,溫如玉有自知之明,轉開話題,聊了會兒其他的。
下雨了。
沙沙,細密的銀絲陰涼,天還沒亮堂起來就又更加暗沉了,很快就蒙上了厚實的陰霾。因為這場乎如而至的雨,早餐結束,溫如玉準備在這裏留到雨停時分。
窗外随風搖曳的枝丫近在咫尺,不時打到玻璃上,落葉紛飛半空中,起起伏伏,往複盤旋不下墜。
雙方理所應當繼續獨處。
再度待在昏黑籠罩的屋裏,壓抑到都能聽見各自的氣息,挨近容因耳畔,溫如玉低低喚了她一聲:“容老板……”
容因應下。
溫如玉卻沒再有下文,僅止于此。
期間,手機還放在客廳的餐桌上,屏幕反反複複亮了許多次,對面的人像是不死心,沒完沒了,非要較勁兒打通這個電話才行。
可惜到最後還是徒勞,沒用。
晚些時候,八點多,溫如玉才離開,那時雨還是沒停,反而更大了。
這人開了車來的,其實不影響早走還是晚走,下雨也能照樣回去。容因沒送她,車子駛離老洋房後院時,她站在窗簾後,只漫不經心朝後門望了望,聽着車子逐漸遠去的響動,依然沒有太大的感受。
溫如玉走了,容因才拿起手機粗略掃了兩下,可仍不理會瘋狂打電話的“高”,轉而發消息給朋友喬言,告知:「上午出門一趟,不在店裏。」
雨天一向生意蕭條,只有喬言看店肯定沒問題。
喬言都在趕來的路上了,抽空回複了個“OK”的手勢,并問:「出去要幹啥?」
她含糊其辭:「有事。」
喬言:「行吧,注意安全。」
她:「中午就回來。」
喬言:「放心,我會看好店。」
聊了兩分鐘。
末了,喬言突然冒出一句:「對了,剛溫如玉要了你的電話,我給她了。」
容因愣了愣,不明白那人要電話做什麽,可對着喬言還是當作稀松平常。
「行,沒事。」
號碼給出去了,微信好友申請沒多久緊随其後。溫如玉直白,備注連名帶姓,坦坦蕩蕩。
容因前一刻剛出去,後一瞬瞅到這一條,同樣不拖泥帶水,利落果斷就點了“加入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