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驚見
第37章 驚見
孔思弗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思索, 追問道:“你們說,公子剛才親自在船艙盯了那對母子一晚上, 然後才命你們盯好他們?”
“是!”
殿下對欽安伯府的人一向冷淡,連新娶的王妃都擱在後院不聞不問,此時卻對伯府出來的一個仆婦如此上心,甚至不惜更改航程。
除非……
孔思弗想到了殿下親自開口納的妾,好像是欽安伯府的三小姐來着。
“這個仆婦是伺候的小姐死了被伯府放出來的?”
“船主是這麽說的。”
那就對上了,如果這婆子真的是服侍三小姐的仆婦,又引起殿下懷疑,那麽那位小姐的死應該是有什麽蹊跷。
小小一個伯府, 內裏這麽腌臜,難怪殿下不喜, 但這畢竟是殿下的內廷之事,他們作為外臣也不好過問。
孔思弗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按殿下的意思行事吧。”
船艙另一邊。
蘇蘊雪得知船不在福州停的時候有些奇怪:“這提前定好的行程還能随意更改嗎?那之前打算在福州下船的人怎麽辦?”
崔嬷嬷搖搖頭, 神情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剛才船上管事兒就是這麽告訴我的。”
蘇蘊雪看着堆放在廂房內的貨物發愁,這些都是沿途買的,還以為能在福州做一番買賣呢,現在看來只能去泉州了。
她對崔嬷嬷說:“那我們就在泉州下船吧,我想看看此地是否合适我們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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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畢竟是大寧三大市舶司之一, 蘇蘊雪有意在沿海活動,為的就是以後有什麽不測可以直接乘船出海,遠走高飛。
本來明州是最合适的, 離松江府近, 和桂花嬸他們可以有個照應,可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踏足明州一步。
因為船只不在福州停留, 一路南下,第二天下午就到了泉州。
蘇蘊雪站在甲板上,看着泉州碼頭感慨,不愧是大寧朝唯三的市舶司,穿梭往來的船只,密密麻麻地擠在岸邊,甚至都看不見水面了。
貨船在水面上堵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靠岸,碼頭上人聲鼎沸,商人、平民、官員、士子,形形色色的人在此迎來送往,蘇蘊雪還看到幾個穿着青色雲紋貼裏的內侍和幾個外國人交談,旁邊站着個通事在給雙方做翻譯。
蘇蘊雪和崔嬷嬷下船後,她很快就将手中的貨物出手,二十兩銀子的松江布,沿路買賣,到了泉州就已經有一百兩銀子有餘。
但她從站在甲板上開始,就感覺有些奇怪,像是老有人在盯着她,回過頭又什麽都沒有發現。
将手中的貨物都賣出去後,蘇蘊雪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到一個穿着潞稠的年輕男子正看着她們這邊,正是上次向她買吃食的那個人,見她回頭,對方還對她微笑以作回應。
蘇蘊雪扭過頭來,莫名有些心慌。
崔嬷嬷則毫無所覺,見蘇蘊雪賣了手上的東西,便道:“阿洄,我們進城去吧,先找個牙人賃間屋子住下,在船上了待幾天也夠嗆。”
蘇蘊雪沒有說話,一直帶着在碼頭的集市裏來回走,這裏到處都是人,就算有什麽人盯上了他們,欲對她們不軌,也不敢大庭廣衆之下生事
。
一直到天色将盡時,蘇蘊雪才感覺那種被人監視的不适感消失,因為碼頭徹夜燈火通明,人來人往,蘇蘊雪沒有往城裏走,反而帶着崔嬷嬷在附近找了個客棧住下。
客棧裏人聲嘈雜,吵是吵了點,卻讓蘇蘊雪覺得安心,這一晚她是和崔嬷嬷住一間房,且一直亮着燈。
崔嬷嬷摟着她靠坐在客棧略顯陳舊的床上,聽蘇蘊雪說完自己的疑慮,不由抱怨道:“八成是被賊盯上了,也不知道那毛賊現在還在不在,今晚就先別睡了,還好這裏人多,有什麽事兒喊一聲,那些宵小也不敢亂來,要是不離開松江,哪來這麽多事,出門在外,什麽樣的危險都有,這可真是!”
蘇蘊雪道:“行了嬷嬷,都已經走到這了,等孟家大少爺成了親,我再回去也不遲啊。”
二人絮絮叨叨說着話,本打算就這麽坐一夜,不曾想最後還是困得不行,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翌日,蘇蘊雪醒過來,睡眼惺忪地看着頭頂丁香色繡纏枝花卉的錦帳愣神,待意識漸漸回籠,她突然察覺不對。
蘇蘊雪從京城跟着孟行舟一路到松江,跟着他巡過幾次綢緞鋪子,又在松江待了那麽些天,對各類绫羅綢緞算是有所了解。
她的頭頂的錦帳,要是沒認錯的話,應該是四大名錦之一的宋錦,而她昨天入睡前,看到的還是客棧陳舊的青紗帳!
蘇蘊雪心中慌張起來,她連忙坐起身,撩開錦帳觀察四周,目之所及的家具陳設都十分名貴,外室與內室之間放了一座八扇的黑色雕漆嵌蘇繡花鳥圖屏風,将視線隔絕開來。
這,這不是客棧!
為什麽一覺醒來就換了地方,她又穿越了?
蘇蘊雪轉頭看向梳妝臺上的銅鏡,鏡面正好對着她,鏡中映出她女扮男裝的樣子,沒有穿越。
那麽到底怎麽回事?她被拐賣了?
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隔着屏風,蘇蘊雪隐約看見一個身形高挑挺拔的男子走進來。
這一幕是那麽熟悉,熟悉地令蘇蘊雪心底發寒,她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雙手握緊了滑落至腰間的衾被。
下一秒,男子繞過屏風,走到床邊,垂眸看着蘇蘊雪,溫言道:“你醒了。”
修眉鳳目,清冷如神,是容王無疑。
蘇蘊雪卻像看見了鬼一樣驚恐地撐大雙眼看着他,身體已被吓得僵直,連話都說不出來。
蕭桓衍仿佛沒有察覺蘇蘊雪的恐懼,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走到紫檀雕花盆架邊,拿起挂在上面的錦帕,放入早已盛好水的盆中浸濕,然後擰幹。
他的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做起這種事來竟也賞心悅目,蘇蘊雪卻無心欣賞,只覺得氣氛詭異又可怕。
蕭桓衍拿着濕帕子來到蘇蘊雪床邊坐下,伸手欲替蘇蘊雪擦臉。
蘇蘊雪駭得連忙退後,卻被蕭桓衍的另一只手猛地擒住後頸,一把拖到他眼前,兩人近到呼吸都彼此交融。
蘇蘊雪被捏住後頸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蕭桓衍一點點,慢慢地将她臉上用于僞裝的姜黃粉擦掉,露出一張光潔白皙,如出水芙蓉般清麗的臉。
雖然不明顯,但是蘇蘊雪還是能感覺容王的心情變得有些愉悅。
蕭桓衍滿意地端詳着這張絕美的臉,開口道:“你還是這個樣子好看。”
語氣熟稔的仿佛兩人已相識多年。
蘇蘊雪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錯,竟被容王識破抓住,她昨天在碼頭一直覺得仿佛被人監視着,想來那個時候就已經被容王的人盯上了。
之後跟着她們到了客棧,等她們睡熟後又将她弄到這裏來。然而面前的人沒有審問、沒有暴怒,反而在這動作輕柔地給她擦臉。
這種詭異的平靜,愈發讓蘇蘊雪覺得不安,仿佛容王下一刻就會突然發怒暴起将她掐死。
她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雙手因為過分害怕而綿軟無力。
蘇蘊雪顫聲問:“容王殿下……這裏是哪裏?”
蕭桓衍語氣如常,理所當然:“你是本王的媵,自然是在我的別院裏。”
蘇蘊雪倒吸一口涼氣,容王态度神情自然的仿佛她假死逃生不過是一個幻想出來的夢,夢醒了,現實中的她早已成了王府的媵妾。
蘇蘊雪強笑道:“殿下說笑了,我一商戶女子,怎配做殿下的妾。”
蕭桓衍甩手将錦帕扔回盆中,“啪”的一聲水花四濺,連帶蘇蘊雪都沒忍住跟着抖了一下。
蕭桓衍清冷的眼睛幽寒地盯着蘇蘊雪,道:“所以呢?你處心積慮假死,為的就是金蟬脫殼,來做一個低賤的商賈?那當初為何又要算計本王?”
話都說到這份上,蘇蘊雪實在裝不下去了,容王既然主動提到當日之事,蘇蘊雪自然要抓住機會解釋清楚。
她誠懇道:“無論殿下相信與否,中秋宴那晚,臣女遇見殿下純屬偶然,臣女并不知道殿下會出現在那裏,所有的一切都與臣女無關。”
至于和誰有關,那就是另一個當事人了。
蕭桓衍放開蘇蘊雪,拉開距離,仔細地審視着,端詳着蘇蘊雪的表情,似是要辨別她話中真僞。
她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之前跟容王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都能感覺到對方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她不知道這樣蒼白的解釋容王是否會相信,只能盡力讓自己的神情真誠一些。
蕭桓衍突然開口道:“你的未婚夫是松江府孟家的長子?”
“!”
他知道?他查過!
蘇蘊雪不可抑制露出震驚的表情,不禁懷疑她睡了多久,怎麽一覺醒來,仿佛已經發生了很多事。
蘇蘊雪忍不住問:“今天是哪一天?我睡了多久。”
蕭桓衍勾唇:“不過一夜而已……”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如此看來,那天晚上,是本王誤會你了。你看避火圖,是為了你的未婚夫?”
“……”
這個容王思維實在太跳躍,怎麽突然就聊到了避火圖上……啊!那天容王被蘇蘊玉下了藥,在事發前避出來卻偏偏遇到了她,好死不死她當時正好在看避!火!圖!難怪容王當時一眼斷定自己算計他,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蘇蘊雪有些無語,她總不好說看這玩意兒純屬好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