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遇到龐雲，實在是措手不及的一件事。
江晴月瞧見對方時，原本想裝作不認識，哪知道對方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有些恍惚的模樣。
等到一旁的丫鬟碧雨想要躲閃時，已經來不及了，龐雲認出了碧雨——先前每次江晴月去看龐雲，都會帶着她。
雖然江晴月從前易容過，打扮的那般老成俗氣，甚至有些貌若無鹽，但身邊跟着的丫鬟沒變過啊，這點暴露了身份。
龐雲在看清江晴月身邊跟着的丫鬟碧雨時，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從前的各種細節，猛地反應過來。
——幾個月前，鬧得滿城風雨，在轟轟烈烈中嫁給成平王世子的江家嫡長女，赫然就是曾經對他無微不至送盤纏的江姑娘！
龐雲自從上次撞見過江家嫡女後，腦海中就一直浮現對方的嬌美面龐，根本無法忘卻。
只是他自知美人已經名花有主，自己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親疏遠近，都和對方沾不上邊，哪怕神王有意，也只能讓這份悸動放在心裏慢慢消失。
可萬萬沒想到，在自己成了探花郎後，卻會和江晴月不期而遇。
且…認出對方便是從前那個，對他癡心一片的江姑娘。
這二人竟是同一人！
難怪當初街上遇見了江家長女，他除了被深深驚豔之外，還隐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往事一下子浮現在心頭，龐雲這才意識到，自己錯過的是什麽。
江家長女，本該是他的妻子！
龐雲的臉由紅變白，心中一瞬間經歷了大喜和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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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是最先遇到明珠的那個人，卻因為自己眼拙，并未發覺明珠的珍貴，以至于錯失了它，讓旁人得去。
江晴月見龐雲這個表情，便猜到，對方應是借助碧雨，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換成從前，江晴月必然是忐忑慌張六神無主的，但不知為何，興許是在王府的這些日子，被養出了底氣。
哪怕對面的龐雲猜到自己當初身份，江晴月心中竟然也不害怕。
她甚至還能分出空來，看看一旁的歐陽宮玉是什麽反應，對方是否有意識到不對。
歐陽宮玉當然有反應！
自從帶着自己的世子妃上街後，哪怕沒有那麽多丫鬟小厮們的随身跟随，只憑着他家娘子的如花美貌，長街上一走，便能讓很多男子神魂颠倒，連路都不會走了。
每次看到這個場面，歐陽宮玉都頗有一些得意。
嘿嘿，如此大美人是他娘子！讓別人羨慕去罷！
然而今日，陡然和龐雲這個風頭正盛的探花郎相遇，他撇了撇嘴，本能不喜這種文绉绉的讀書人。
可當發現，對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家世子妃，歐陽宮玉立刻警覺起來。
直到對方嘴唇動了動，說出“江姑娘？”
一副似乎和他娘子熟識的樣子。
平時已經修煉出溫潤如玉模樣的歐陽宮玉，此時整個人警惕着，唰的一下，擋在了江晴月跟前。
“你認得我娘子？”皺起眉的歐陽宮玉，完全不是在王府裏天天哄着自家娘子時的和顏悅色，他甚至看着有幾分戾氣。
江晴月心裏咯噔一下，臉都吓白了。
龐雲瞧見江晴月的神色，見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登時想起了坊間裏的傳聞。
這成平王世子從前是個絕頂纨绔，連家都不着回，京城裏但凡是有樂子的地方，從來沒少過這個人的身影。
這就罷了，據說這樁婚事，也是對方在街頭瞧見了江晴月，被美貌所迷，便追到人家家裏去，後來甚至還搬出陛下，請了聖旨，這才把美人娶回家。
此事是大街小巷裏都津津樂道的傳聞。
而且據說對方為了江晴月，已經和從前的纨绔兄弟們不怎麽往來，大有一種痛改前非要浪子回頭的架勢。
龐雲發現，所有這些關于江晴月的傳聞，哪怕他過去沒有特意去搜集，如今從腦海中冒出來的也不少。
他一下子開始憐惜對方。
若…若不是自己傷了江姑娘的心，對方如今恐怕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龐雲想不通，江姑娘為何見自己的時候，總要往醜陋的方向打扮，若對方早一些用真容見自己，哪裏還有鐘蓮的事兒？
他又不是瞎子。
江晴月無論是容貌，還是出身地位，都乃世間女子前列，宛若稀世明珠。
自己怎麽可能放着對方不要，還要別的什麽庸脂俗粉？
這一瞬，龐雲很想問江晴月，過去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可見着歐陽宮玉如此防備又帶進攻性的眼神，他心中想到了江晴月的處境，擔憂自己此刻說話，會給對方帶來麻煩。
只這麽短短一刻，龐雲心中浮現了無數念頭和千百種情緒。
他讓開了身形，避開了歐陽宮玉的目光：“從前曾有過一面之緣。江姑娘如此容顏，見過一次，自然就不會忘。”
他這麽說，歐陽宮玉銳利的眸光這才變回了正常。
“那是自然。”他昂首挺胸将江晴月護在身後，帶着人離開了。
江晴月頗有些不是滋味，心中情緒反複，手中的帕子都絞緊了，有些喘不過來氣。
碧雨小聲問她：“小姐，你的臉色好白，不舒服嗎？”
江晴月搖了搖頭：“無妨。”
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歐陽宮玉了。
從成婚以來這段時間，這個人幾乎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了她身上，瞧着歐陽宮玉一點點磨掉了從前不好的性子，變得愈發溫潤起來，她當然也是有動容的。
而今日遇到龐雲，想到自己從前做的事兒，她不免有些心虛。
雖說…雖說自己背着爹娘去資助一個書生，這事兒是發生在遇到歐陽宮玉之前，可到底此事也不體面，傳出去也會被人笑話。
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方才龐雲沒有當着歐陽宮玉的面說出什麽，只是将這場面給圓了過去。
她心不在焉，就連珠釵掉了都沒察覺，被歐陽宮玉發現，俯身撿了起來。
“夫人。”昔日白白胖胖的纨绔世子，如今瞧着溫潤如玉，好一個清俊的端方君子，手中捏着她的珠釵。
“想什麽這般入神？”
江晴月一怔，回過神時，望着面前的歐陽宮玉，心中難得起了幾絲愧疚。
“沒什麽…只是遇到故人，心中有些起伏罷了。”
她沒有特意去隐瞞認識龐雲的事。
反正…當初因着龐雲變心，和那商戶女鐘姑娘走得近，她很是傷心，雨天難過時，剛好撞見了歐陽宮玉，被對方瞧見自己的窘态，還被嘲笑…
此事本就明明白白放在那，是想瞞也瞞不掉的。
何況…她也沒想過去瞞。
江晴月想着這個，就有些心虛，但又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這會兒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別扭的狀态中。
有心想和歐陽宮玉說點什麽，但對方很是平靜，倒是讓她不知從何說起了。
若是刻意去提和解釋，反倒顯得奇怪。
于是回去的馬車上，江晴月變得很沉默，哪怕看到歐陽宮玉和往常一樣笑着與自己說話，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這一幕，落到歐陽宮玉眼中，他黑眸慢慢黯淡下來。
——都追着夫人身後跑這麽久了，也沒見過她如此反應。
今日一遇見那什麽探花郎，夫人就這般心神不寧。
歐陽宮玉很難不去多聯想。
但他忍住。
忍的拳頭都快爆出青筋了，也不想對江晴月說任何重話，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有情緒。
他夫人是什麽性子，歐陽宮玉比誰都清楚。就這麽個謹小慎微，連門都不出，從前連正常的胭脂水粉都不買的人，如何能和外男發生什麽。
多半是那探花郎見夫人貌美，才會念念不忘。
至于別的，歐陽宮玉的腦子還沒來得及想。
直到江晴月回到王府，尋了個機會和他說。
“你我初見你還記得嗎？”
難得見夫人主動和自己說話，說起曾經，歐陽宮玉別的事都顧不上了，點頭道。
“這我怎麽會忘。”
江晴月猶豫了一會兒，如實道。
“當初我想自己尋一個如意郎君，便隐瞞了身份，接近了一個書生，想着榜下捉婿。也不求對方将來如何顯赫，或出人頭地，只求能簡簡單單過日子…”
這麽說着時，江晴月又道。
“未曾想，後來發現那書生并不是良人。傷心難過之下，便遇到了你笑話我…”
她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不想特意去撒謊粉飾太平。
“今日那探花郎便是當初的書生，只是他先前并不知道我是誰。今日約莫是見到了碧雨，才會想起來我的身份。”
江晴月一口氣把這些說完，都沒有敢去看歐陽宮玉的神情。
她心裏是有些愧疚和忐忑的。
人人都說女子小心眼，其實男子也差不多。歐陽宮玉如今曉得了這些事情，待她還會和從前一樣忍讓溫柔麽。
她拿不準，想着想着，心中不覺委屈起來。
歐陽宮玉還一個字沒說，江晴月已經垂着臉開始落淚。
從嫁進王府之後，這還是江晴月第一次哭，眼淚不免就洶湧了一些。
等到歐陽宮玉發現，自己放在掌心各種寵着的夫人，竟然流了淚，他慌到手裏茶盞都摔碎到地上。
“哎喲喂夫人！夫人你怎麽哭了！”
“好端端的，我一沒兇你，二沒欺負你，怎麽就哭了？”
“夫人啊！別哭別哭，莫哭了啊。你這一哭，為夫的心都疼了！”
歐陽宮玉越是哄，江晴月的眼淚就越是停不住，跟掉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惹得歐陽宮玉什麽都不顧了，只知道把自家柔弱夫人摟在懷裏，細細給她擦淚。
“把眼睛哭壞了怎麽辦？不要哭，別哭，哎呀，夫人啊，為夫要怎麽做你才不哭啊。”
歐陽宮玉人都快給江晴月跪下了，實在是見不得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這般難過。
那淚珠子流的，都讓他心都絞痛起來了。
這般摟着夫人時，歐陽宮玉才發現，他的夫人那麽嬌弱，抱起來也是那麽柔軟，身上也香香的…
等等，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要把夫人哄好。不能讓夫人繼續哭下去了。
歐陽宮玉好一陣哄，只差将江晴月背起來了。
窩在人懷裏哭了那麽久，江晴月也累了，眼睛紅紅的，睫毛上沾着淚珠，秀氣的鼻尖也紅紅的，怎麽看都是一只惹人憐愛的小兔子。根本讓人無法對她說一句重話呀。
“姑奶奶，你給為夫說說，這哭的又是為了什麽？”
把人摟在懷裏時，歐陽宮玉聲音都不敢放重，只輕輕問。
江晴月被哄了好一會兒，才抽抽噎噎道。
“…你方才都不說話…心裏是怪我了。”
說到後半句話，江晴月又哽咽起來。
歐陽宮玉忍不住解釋：“沒有啊夫人，我冤啊，我怎麽可能怪你，我是慶幸！慶幸你那日在雨中，被我遇見，慶幸那負心探花郎沒能看到你真面容，不然豈能有我将你娶回家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