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徐家村

第1章 穿越 徐家村

一場秋雨剛過去,潮濕水汽沖淡了屋裏濃厚的中藥味。

徐辭言睜着眼,愣愣地看着破了頂的瓦楞間滴下幾滴水珠,落在屋裏的黃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木橫梁,土坯房,門板大的床榻上面用青布蓋了個頂,側頭一看,靠牆的那一側還擺了一個柳條編的箱子。

這戶人家也姓徐,徐家主人,也就是原主的父親,本來是十裏八鄉,不,乃至整個祁縣裏為數不多的舉人。

按理來說,舉人老爺家不說金屋玉頂,也不該是這副落寞樣子,連原主喝的藥都供不上。

只是凡事皆有例外。

徐父親中舉後還沒兩天,就染了傷寒病倒下去,最初的時候,縣裏、府上,各地的大夫都來了,可每一個人把把脈,又都搖搖頭走了。

舉人值錢,但一個眼看着就沒兩天可活的舉人就不值錢了。

苦熬上半月,徐父還是閉了眼,只留下妻子拉扯着一對兒女,在村裏守寡。

看病,辦喪,外加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徐家為數不多的銀錢很快用完。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幾月,原主也病倒了。

想到這,徐辭言忍不住想要嘆口氣。

若只是簡簡單單的穿越,哪怕日子苦點,一家人努努力還是能活下去。再不濟,他能看書識字還會算數,給人當賬房先生也能養活一家。

只是徐辭言知道,他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穿越,而是穿書,書的主角,正是他那剛滿七歲的妹妹,徐出岫。

徐出岫長到十五的時候,會被京城裏南威侯府家裏的仆人接走,替侯府的小姐嫁給當朝六皇子。六皇子生性荒誕無道,與徐出岫就此展開了一段愛恨糾纏的孽緣。

相當荒謬狗血的一段故事,可是落在當事人身上,就不好笑了。

書裏原主早逝,是個徹頭徹尾的炮灰,只活在女主的回憶裏。而原主的母親林娘子,則在徐出岫去往京城的第二天,就被南威侯府的人勒死在了祁縣。

而徐出岫,一番虐受虐心後也被成為皇帝的男主囚禁在後宮裏,一輩子不見天日地茍活着。

合着這一家子沒一個好下場。

徐辭言苦笑一聲,剛張開嘴,一股淩冽冽的寒氣就順着破洞的屋頂撲面而來。

他喉嚨一癢,捏着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咳嗽的聲音透過逼仄的屋子傳到外面,很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裏,一個女人裹着一身潮氣從屋外走進來。

今日陰雨綿綿,哪怕門打開了,屋裏也昏昏沉沉的。

走到近前,徐辭言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女子約莫三十來歲,穿着一身直直的灰布褂子,褂子上打滿了補丁。看不清身形,只看露出來的手,纖細,柔軟,和普通的村婦不太一樣。

林氏滿面愁容,看見徐辭言了,才松快了些。

怕自己身上帶的寒氣太重,她停在床榻不遠處拍了拍衣服,才走上前把徐辭言扶坐了起來。

“言兒,”林娘子神色擔憂,“今日一下雨,又咳起來了,娘給你順順背,你再等等,藥馬上就熬好了。”

說話間,屋外又出現了一個穿着褂子的小姑娘,眉心一點紅痣,哪怕年紀頗小,也能看出五官精致,面容秀美。

正是原主的妹妹,徐出岫。

她手上端着個破口碗,用葉子隔了防燙,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娘,藥好了!”徐出岫把碗往床前一遞,眼神掃過床榻,立馬就亮了起來。

“哥!你醒了!”

她連忙踮起腳,就要給徐辭言喂藥。

徐辭言重獲一世,兩輩子年紀加起來都夠做徐出岫的爹了,哪能真讓她喂,連忙撐起身子接過藥碗,吹了吹就一口灌了下去。

昏暗的室內看不清藥液的顏色,只是徐辭言吃在嘴裏,卻感覺藥味頗為寡淡,和他上輩子喝過的不同。

這年頭看病買藥是個燒錢活,藥鋪裏配的一包藥可以熬個三次。

只是徐家實在是太窮了,一包藥反反複複的熬,留下一半的汁水混着藥渣再煮一煮,又能在喝一次,直到徹底沒了藥味才埋到樹底下。

“出岫……”徐辭言把碗遞了回去,剛想對着小姑娘笑笑,一張口,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娘,”徐出岫皺着眉看他,有些焦急地捧住碗,“哥哥這般咳法,怕是傷到了底子。我聽二叔家裏說山上有種草,長得有毛,細長細長的,扯來喝了對咳嗽好。”

“等雨停了,我去山上找找吧!”

“你不許去!”

林氏一愣,下意識就喊了出來。看着女兒茫然的臉,她又嘆氣一聲,柔和下面孔,“出岫,村裏的情況你也知道的。你就在家陪着哥哥,等雨停了娘去找。”

村裏的情況?徐辭言一愣,有些狐疑,到底沒多問。

“娘,”他勉強平息咳意下去,拉着林娘子勸道,“剛下過雨,山上還不知道什麽樣子呢。”

“我已經好多了,家裏的藥還能再熬熬,就別去了。”

林氏還想說些什麽,只是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兒子和腿邊的女兒,還是嘆息了一口氣,沉默着不說話了。

徐辭言身體實在是沒有力氣,腦海裏的記憶錯綜複雜,他之前只勉強理出個頭緒來。眼下一碗熱滾滾的湯藥下去,渾身一松,躺在床上默默養神。

林氏給他壓了壓被角,把碗端了出去後。就和徐出岫一起抱了個瘸腿凳子,半靠在門邊上借着天光繡花。

徐父去世前,曾給縣裏的大戶人家做過一段時間的西席。靠着這層面子,林氏勉強接了個繡花的活路,每隔一久,就要去縣裏送繡品。

靠着這點微薄的收入,她養活了家裏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徐出岫也會繡花,只是技藝不如林氏的好。林氏擔心縣裏老爺子不滿意,壞了這唯一的營生。無論多少活路,都是自己連天連夜的熬,只讓女兒幫忙理理東西。

繡着繡着,她就挑出一縷線來,教導徐出岫兩句。

最開始徐辭言還聽見她倆壓低的說話聲,很快,在連綿的雨聲裏,他又睡了過去。

……

或許真是一場秋雨逼起了徐辭言的病根,又或者是因為殼子裏換了人。等到天色快黑的時候,徐辭言就發起了熱。

這一熱起來,把林氏吓壞了。她一把翻開床榻的柳編箱子,數出半吊錢,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半晌帶回來一個懂點醫術的老獸醫來。

老獸醫一通折騰,給徐辭言又是紮針又是放血的,反反複複來了這麽幾次後,終于,等到天徹底放晴的時候,徐辭言能下床了。

天光晴好,從屋內向外看去,徐家村頂上一汪藍盈瑩的天。太陽出了好一會了,連日的潮氣被一掃而光,只留下絲絲的涼意來。

徐辭言披上外袍推開門,不大但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院子裏,不見林氏,徐出岫正墊着腿踩在一瘸腿條凳上,往鍋裏加水。

“出岫?”徐辭言看她搖搖晃晃的樣子,心下一緊,兩下跑過去把她扶住,才看向竈旁的另一個婦人。

那婦人長得頗壯,腰前系着粗布做的圍裙。看見徐辭言出來,眼神詫異,“言哥兒,能起來了?”

徐辭言想了想,露出個笑來,“二嬸子。”

原主自病了以後,大多數時間都是養在屋裏,少見天日。也因此,徐辭言面色蒼白,往日裏看上去有些糜頹,只是今日被那一雙明亮漆黑的眼睛一襯,顯得人也精神了不少。

徐二嬸心底咋舌,前幾日徐家鬧那麽一出,他們自然是知道。她和徐家二叔還想着怕是熬不住了。

不料今日一看,竟是大好了。

“好了好啊,”徐二嬸心底也高興,連忙把手裏抱着的一捧野草放到竈上,圍着徐辭言上下打量一番,眉心一稍,“你二叔昨日上了山,給你們扯了點這藥來,就是前兩天說的那種。”

她指了指竈臺,虛虛比了一把,“你娘不在,出岫你就記着,這麽一把,洗幹淨以後放三大碗水熬了,剩一碗的時候給你哥熱熱的喝了!”

“別心疼,過兩天吃完了,又讓你二叔上山找。”

“哎!”徐出岫脆生生的應下來,聽見徐二嬸後面的話,又有點不好意思,感激地朝她笑笑。

前幾日剛秋收回來,徐家村的谷子都還在各家裏儲着。今日日光正好,徐二嬸也忙着回去曬谷子,說完了就興沖沖地走了。

徐辭言兄妹倆把她送出了門,走到房頭徐二嬸回頭看了一眼。徐家破舊的大門裏兄妹倆瘦猴一樣的身板,相互扶着進了屋。

她一時有些唏噓,徐家這情況。他們這些親戚看在眼裏也不是不急,但這年頭,誰家裏也不好過。他們最多也就能給人送送糧食幫幫忙,更多了,就做不到了。

“家裏還得有個男人撐着啊,”徐二嬸搖搖頭,“言哥兒好起來了,徐家的日子就好過點了。”

……

院子裏頭,徐辭言站在一邊,看着徐出岫手腳麻利地攪了攪鍋裏的粥,又抱着那捧草到院子角落裏準備洗。

徐家家裏本來有些值錢的家具的,只是後來為了治病,林氏把能當的東西都給當了。眼下家裏就屋裏的鋪蓋床、幾件薄衣服兩床薄被褥,兩把瘸腿條凳、木頭挖成的小盆小桶和一口小鍋。

徐辭言往竈裏看了一眼,說是粥,那實在是折煞粥了,稀飯都比這鍋東西濃點。大半鍋水裏淺淺沉了一層白米,和米湯差不多。

前幾日他病重,林氏怕他熬不過去去了,慌忙取了大把米熬成米油給他灌下去。哪怕昏昏沉沉的,徐辭言也記得那種醇香的滋味。

眼下聞着這稀薄的米味,身體自動回想起來,忍不住咽兩口唾沫。

徐辭言強忍着把草蓋蓋上,心底嘆了口氣,家裏的米大多就進他嘴裏了,林氏母女倆一日裏就吃這點東西,怎麽能行。

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要倒了。

他走了兩步,蹲在徐出岫旁邊,“我和你一起洗吧。”

“哥,”徐出岫動作不停,不贊成地看着他,“你才剛好點,別碰冷水了。”

徐辭言也不固執,他若是再病了,這家裏可真是沒有希望了。但也沒閑着,走到一旁的井邊準備拎桶水。

徐家的井是徐父考院試那年挖的,多虧有這口井,林氏才不至于挑着擔子去村口挑水。

前世徐辭言也挑過水,他把袖口一挽,動作熟練地把小桶往裏一丢。哐當兩聲,木桶晃晃悠悠沉下去,灌滿了水,吊在井壁上。

徐辭言用力一拉,沒拉動。

他有些愣怔,眨了眨眼睛,咬着牙再用力一拉。這木桶聽話地往上一蹭,還不到一米,又啪嗒的掉了回去。

滿滿的一桶水四濺,桶壁砸在水面上,晃起一陣陣的漣漪來。

徐辭言:“…………”

“噗嗤!”徐出岫剛好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一聲,接過桶繩來,“哥,你歇着吧,我來。”

她力氣顯然比徐辭言大多了,輕輕松松地一用力,那桶水就乖順地被她拎了上來,倒在木盆裏。

尴尬,真尴尬。徐辭言嘆了口氣,他現在這身體,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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