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人偶你活過來

第2章  小人偶你活過來

小郡主回家的時候,特意走到一個水缸旁,對着水面照了照。

爹娘如果看到她狼狽着回去,會擔心的。

陸蝶卿不想讓爹娘擔心,尤其是娘,娘暗地裏為了她已經偷偷哭過好多次了。

閃國以女子為貴,娘作為公主被送來當質子,爹不願讓娘孤單,當年便咬牙追上了随行的馬車。

而後便有了在朝櫻國出生的她。

娘總看着她心疼地哭,說女兒投生到她肚子裏,沒享過半點福,反倒是吃了數不盡的苦。

陸蝶卿其實沒覺得自己苦,她只是替爹娘委屈。

若她有本事一點,成為人偶師,便能轉變身份,不再是朝櫻國的階下囚。

人偶師的傳承幾乎斷絕,以至于民間但凡能出來一個人偶師,都會被許多皇室争搶,并聘請為國師。

她不需要成為朝櫻國的國師,只要能讓自己和爹娘的日子好過一點就行了。

她可以的。

一邊給自己這麽打氣,陸蝶卿一邊止住沮喪,往水缸中瞧。

水面中照出來紅紅的眼眶,一看就很沮喪,像只失落的小兔子。

陸蝶卿抿着唇,用手搓了搓臉蛋。

企圖制造出一種,只是外面天氣太冷了,才被凍紅了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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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吱嘎…

踏着地上沒人清掃的積雪,陸蝶卿終于到了他們住的地方。

這處偏殿年久失修,幾乎比冷宮還要凄慘,平日裏幾乎沒什麽人影,住在這一片的約莫都是敵國的質子,有些在偏殿裏住着,慢慢慢慢就老死了。

他們這些質子,一輩子回不到故土,到死也只能變成一抔黃土,扔在朝櫻國某個亂葬崗上。

上個月剛有一個月國的質子,頂着一頭花白的頭發,在臨終前拉着爹娘,求他們将來若能恢複自由,幫忙把信物送回月國。

“我生前不能回…死後也無法葬在故土,但我…我的心始終在月國…勞你們幫我把它送回去…”

月國的質子就這麽含恨而終。

陸蝶卿親眼看着一個生命就這麽在偏殿角落裏消失,心中湧現了許多無名的悲緒。

她不希望爹娘也步上這樣的後塵。

這才萌生了悄悄去藏書樓,尋找人偶師傳承手劄的念頭。

好在,這些日子的翻閱是有回報的,她的确找到了一份手劄,還用了一些日子将上面的內容全部背下來記住。

今日開始,她便要開始做人偶。

“卿卿,怎麽在門口傻站着?快快進來,瞧你臉和手都凍成什麽樣了!小心凍着了身子。”

閃國公主陸荷出來掃雪,看見女兒正在門邊發呆,登時迎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陸蝶卿的手,将她帶到院子裏。

“娘,我不冷。”

陸蝶卿立刻擠出笑容,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登時漂亮到不可思議,像在發光。

“你年紀小,不知道保養身體,若是凍着了,體內寒氣太多,往後小日子來了都會疼。”

陸荷卻不管這些,唠叨起女兒時,就像是民間的娘一樣,沒有皇室中人的生疏。

“又去藏書樓了?”陸荷看陸蝶卿紅撲撲的小臉蛋,還有亮晶晶的眼睛,猜到了女兒的去向。

先前她給了女兒一顆夜明珠,讓她想法子進藏書樓尋找人偶師的傳承手劄。

也是看在這些年裏,好不容易有一件事,能讓女兒高興起來。

那夜明珠是她當初從閃國出來時随手拿的,誰也沒想到,将來會成為珍貴的用來給女兒鋪路的一樣東西。

“嗯,我找到手劄啦。”陸蝶卿說起這個,語氣輕快起來,眼眸裏都亮着希望。

“娘,你見過人偶師嗎?”

陸蝶卿進來後,問起了這個。

皇室中人通常都會比平民,掌握更多的典籍與記載。

娘雖然早早被送來了當質子,但早年也是在皇宮中接受過許多大儒的授課,比尋常女子要多一些眼界。

聽女兒這麽問,陸荷尋思了一會兒,緩緩道。

“沒有親眼見過,但咱們閃國據說曾經出過一個厲害的人偶師…”

陸蝶卿立刻仰起巴掌大的臉,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娘。

陸荷摸摸她的臉,笑道。

“娘仔細講給你聽。”

等進屋了,白銘見着娘倆,立刻遞過來一個手爐,讓她們暖暖手。

他和陸荷成親多年,感情素來就好,當初跟着一道來做質子,也是不放心妻子。這些年他一直護着母女倆,沒叫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宮人們太過分。

他本來是個書生,但在被動到逆鱗的時候,也能在明面上撒出去血性。

這才讓李嬷嬷這等人,只敢背着欺負陸蝶卿。

“坐火爐子這來烤火。”

白銘開口。

陸荷沖丈夫一笑,轉身接過手爐,又将它塞到女兒手裏。

住的宮殿雖然偏僻,還年久失修,經常漏雨,但一家三口擠在一起,因着彼此之間互相照應,倒也勉強有個家的模樣。

“…想當初你先祖手底下有一排人偶,個個都開了靈智,放到戰場上不用人智慧,人偶們就能互相配合,各自領兵打仗。她這人偶師的天賦真是絕了,別人求也求不來。”

陸荷說起先祖的威風,還不禁回頭看一眼女兒。見她聽得津津有味,講起來便誇張了幾分。

左右只是給女兒一個盼頭,讓她開心點而已。哄孩子嘛。

如今誰不知道,人偶師的傳承已經沒落了。

說起那些個先祖的陳年往事時,陸荷自己都當杜撰的傳說聽。

卻不知陸蝶卿聽娘講了一會兒故事後,心中的情緒已經開始翻湧。

她好羨慕先祖啊,只要想一想,便能想象到有那麽多人偶,那該是何等的威風。

天下哪個地方去不得?

天色暗下來了。

陸蝶卿從小床上爬起來,悄悄走到院子裏,拿了白日裏準備好的制作人偶材料,開始搗鼓。

最粗糙的人偶,會用木頭雕刻出大概的模子,然後再給木頭小人描眉畫眼,補上五官和神态。

但這樣的人偶,将來哪怕點靈成功,擁有了靈性,也不能完全變成人類那樣行動自如。

陸蝶卿沒有那麽錢去買更好的材料。

況且…萬事開頭難。

她想先用最基礎的木頭人偶試試看。

天黑黑的,月亮都躲着不出來。

陸蝶卿按着典籍上說的那樣,割破手指,将滴落下來的血染在削好了的人形木頭上。

人的身體裏都有一股氣在,人偶師能做到的,就是将這股氣從身體裏分離出一部分,然後投放到人偶上,再結合精血,賦予人偶靈性。

陸蝶卿從來沒有試過制作人偶,但她心裏卻藏着萬分的期待。

只要人偶能有一絲靈性誕生,能活過來,她就是人偶師了!

将來也能憑着人偶師的身份,擺脫身為質子的命運。

月光下,殘破的小院子裏,陸蝶卿睜着圓潤的杏眼,像好奇的貓兒那樣,瞧着自己的小人偶——那個用最簡單的木材雕刻成的人形。

那上面甚至還沒有雕刻出五官,只有朦胧的一層形狀。

陸蝶卿其實很怕疼,手指被刺破了,秀氣的柳眉一直忍不住蹙着,但瞧着自己的小人偶只有一團木頭的樣子,毫無靈性,她又咬咬牙,多擠了幾滴血上去。

“小人偶呀小人偶,你活過來好不好?”

陸蝶卿忍不住撫摸小小木雕,剩餘輕柔,像是在呵護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木雕從頭到尾都一直安安靜靜,并沒有任何光華閃過。

和人偶師手劄中寫的靈性開啓畫面,半點都對不上。

陸蝶卿守着天上的那點兒月光,在陡峭的寒風中,等了小半夜。

可是哪怕她說盡了好話,滴了很多精血下去,開啓靈性的咒語也念了幾十遍,木雕都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反應。

滿地的白雪寒光中,陸蝶卿委屈地抿起了唇,忍住了要掉下去的眼淚。

——她能成功嗎?

*

作為朝櫻國地位順位的繼承人,鄭雪寧從生下來開始,就牢牢占着皇太女的身份,無人能動搖。

可惜的是,從三歲開智開始,皇太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忽然頭痛一次。

伴随着年齡增長,頭痛的間隔越來越短。

找了多少天下名醫來看,沒有一個人能解決皇太女的宿疾。

于是自幼聰慧的皇太女,在宿疾的折磨下,變得愈發性情冰冷,動辄便暴怒。

這幾年來,因着皇太女的狀态,她就連在朝堂上都有可能因為頭痛,而發作脾氣。

在幾個大臣和太監,在撞上了皇太女的頭痛,被直接拉出去砍頭後。衆人都已經視皇太女為一個未來的暴君。

原本到了年齡,皇太女的婚事,會很搶手。

然因着她的暴怒和頭痛之症,已經無人敢去皇太女跟前說起聯姻之事。

守着藏書閣的小宮女,今夜戰戰兢兢,連瞌睡都不敢打一個。

無他,皇太女今日不知為何,竟然親自來了藏書閣,還一待就是一晚上。

殿下看起來似乎是在找什麽,她很想問,但想到皇太女的脾氣,又瞧着殿下那副渾身冰冷的氣場,根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詢問,于是就只能充當木頭人,站在一旁乖乖等着。

哎喲,腿都站疼了,愣是不敢動。

咚!

忽的一聲響。

小宮女和随着皇太女一同來的宮人都吓了一跳,跑過去一看,皇太女竟暈倒了!

月光被烏雲藏起一縷的時候。

鄭雪寧隐約恢複了意識。

她聽到了一道小小的碎碎念:“小人偶呀小人偶,你活過來好不好?”

柔柔的聲音,就這麽響在她耳畔,像是有人貼着她在輕聲昵語。

那聲音還不難聽,沒讓她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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